美國學生不背九九表

有兩種中美教育對比訊息：一種是某中國差生到了美國，一躍而成尖子生；另一種是，美國正用最輕松最無痛苦的辦法，從小教授研究方法，成功地培養(yǎng)研究型人才。

第一類訊息應(yīng)該也能說明中國基礎(chǔ)教育成功，但更多是用來譴責中國教育打擊兒童自信；第二類訊息說明美國實施研究型教學，重視創(chuàng)造力培養(yǎng)，而中國是高分低能的應(yīng)試教育，學生不會思考。

中國應(yīng)試教育確很嚴重，不過聽到這些訊息，心頭仍不免有疑問盤旋：能培養(yǎng)大量研究型人才的美國，又何需“進口”別國用落后的應(yīng)試教育培養(yǎng)的科研人才？進而也不免以為這些傳聞是被夸大了。

直到驚訝地發(fā)現(xiàn)美國學生不背九九表后，“茅塞”才忽然有些松動。

一個民族的大多數(shù)人不背九九表，因為學校不要求！這真令中國人難以置信，但卻是真的！

設(shè)想一下，要是自己不會背九九表，有哪些事做不了、做不好？

我們大概沒有哪天不用九九表。一個最簡單的乘法，如“23乘3等于多少”，就要用兩句九九表口訣。可是我教的大多數(shù)美國本科學生會說：“沒帶計算器。”有的大三學生，算10乘1都要按計算器。

要是計算器沒電了呢？他們的計算器是太陽能的，有日光燈就行。

試舉幾個在美國常見、在中國罕見的例子。科學教育研究者給中學生出物理題目測試：“速度為50英里／小時的車，行駛30英里距離，需用幾小時？”老師說這題“太難了”，那么改為“速度60英里／小時的車，行駛30英里”行不行？老師仍躊躇道，估計有20%能做對。

不會背九九表對科學學習不可能沒有嚴重影響。譬如化學分子式，若熟悉元素化合價，一推便知，不用背。而不慣計算的人，就感到是被強迫硬記，不易記住。這正好能解釋，我教的州立大學三年級學生，何以50%都寫錯醋酸分子式，這樣高的出錯率在中國普通高中也不會發(fā)生。且試卷上只有一道稀釋到10%的溶液要加多少倍水這類題目，也可令全班掛白旗。遇到小數(shù)、分數(shù)計算，學生們便更覺困難。因此某生物學博士，想加學教育學碩士，入學考試竟然會出“1/2乘1/3等于幾”這種題目。一位作助教的美國研究生，算13.2乘2沒按計算器能直接寫出26.4，他的外國同學都驚訝他“數(shù)學好”，因為與他同樣情況的美國同學算有小數(shù)點的題，無不需按計算器的。

而在中國，一個小學生背不下來九九表，老師一定會判他一個“智障”。那么，當一個會背九九表的中國差生，坐進了不用計算器就不會簡單乘除法的美國小學或中學課堂，會被視為一個小天才，十分合情合理。這并不能說明中國孩子比美國的聰明，只說明背九九表這類工具性常識非常有用；說明如果把背九九表、先乘除后加減和分數(shù)小數(shù)計算的基礎(chǔ)技能都冤為“應(yīng)試教育”，那就一定是混淆了科學教育中重大的是與非；說明美國所以要“進口”他國科學專業(yè)學生，就吃了這種數(shù)學教育的虧。這種數(shù)學教育，毫不夸張地說，絕對是美國基礎(chǔ)科學教育的瓶頸。就中美教法比較而言，明擺著是中國的教法好。

美國科學先進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合力，國力保證了它的科研經(jīng)費和教育普及率，優(yōu)厚工作生活條件吸引了世界優(yōu)秀科學家前往研究和教學，科學政策保證了科學發(fā)展得到強大激勵……但其基礎(chǔ)教學的一些做法，譬如不背九九表之類，絕對不能盲目引進。

有這么一種聽上去像是很有道理的推論：西方科學先進，諾貝爾獎得主多，所以他們的基礎(chǔ)教育一定比別的國家成功，把孩子送到西方國家上中小學成為科學大家的概率一定大。中國差生到美國就變尖子生論就很能為這些推理張目。聽一位資深的中國化學教師說，近年中國中學試行研究型教育實驗，因此出現(xiàn)了忽視基本知識技能的情況。在西方人不做深入了解就想當然地否定東方的情況下，東方人更要有定力，在學習西方教學方式、激活學生創(chuàng)造力時，必須堅持我們嚴格的基本訓練，譬如從小背熟九九表這樣的好教法。

美國學校不要求背九九表，是因為覺得繁難，有計算器代勞，可以使教育更快樂。像這樣的大概不止九九表一項。“快樂教育”符合人不愿吃苦的天性，對中國的“學海無涯苦作舟”之語，西方許多教育家想必持鄙夷態(tài)度。但是任何學習之初，有些基本知識點和基本技能在初獲階段的確難免枯燥無趣，像一開始背九九表或外語單詞那樣，誰都不可能立即嘗到理解融會貫通、運用弓馬嫻熟之樂。全不想經(jīng)歷一點苦，實難以順利進入“趣”和“樂”，“勤”是渡人到“甜”的舟。

跪倒在西方“山門”之下的亦步亦趨，就算完全得其真?zhèn)鳎隙ú粫任鞣饺烁谐鱿ⅲ澳脕怼钡耐瑫r也需要保有。惟保有自家法寶，兼整合他山招式，方能練出令世界刮目相看的“中國功夫”來。

［摘自香港《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