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敏 裸體是我和小波的共鳴

他就那么突兀地坐在那里，裸著。

這是廣州美術學院雕塑系的創(chuàng)作車間，偌大的空間被分成三層，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雕塑作品，石膏的，銅的，有馬克思、魯迅……

王小波的裸體雕像就在其中，他半仰著頭，佝僂著，腿撇成了大大的“八”字，陰莖無力地下垂，兩只手擺在大腿和生殖器前面。有人說，他這是在自慰。

廣州美院雕塑系大四學生鄭敏的畢業(yè)作品《黃金時代》，自從在網(wǎng)絡上發(fā)表作品圖片后，引起了王小波粉絲的不同聲音，有人擊節(jié)叫好，有人公開叫罵。

3月30日上海國際雕塑年展開幕。原計劃將展出的《黃金時代》被撤銷，這讓鄭敏很無奈：也許以后再也不會有機會公開展覽了。

裸體是我和小波的共鳴

與孔武有力的雕像相比，這個湖南小子實在顯得太過弱小。他只有一米六多一點，瘦，但是全身透著一種機靈，眼睛透著一種特別的銳利。

2000年，國家對師范中專進行轉(zhuǎn)軌改制。在湖南道縣師范中專讀美術的鄭敏從學校跑路了。不再包分配，每年昂貴的學費實在是讓他承受不了，于是他就放棄了鄉(xiāng)鎮(zhèn)中學美術老師這樣一份看起來很有前途的職業(yè)。

他開始混社會，在東莞打工，在一個電路板廠，每天上12小時班，白班換晚班，晚班換自班。下班后，洗個澡，要么出去喝點酒，要么到廠里的閱覽室看看雜志。日子過得緊湊，慢慢地忘記了自己是個色弱，忘記了畫畫和自己的關系。平靜下來，寫了很多日記：

2002年7月20日

讓一切都過去吧，逃避也好，人過不了那道坎，不逃還能怎樣?要避就要避個干凈，畫畫，藝術，過去的所有。包括過去的自己，都從腦袋里清除掉……

王小波說過：“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鄭敏仿佛就是那個特立獨行的豬，他不再打工，跑回長沙學習美術。湖南油畫協(xié)會主席在美術補習班里看了他的畫，決定不收他的學費，就這樣一路靠著朋友、老師的幫助，社會青年鄭敏考上了廣州美術學院——一般來說只有家庭條件好的孩子才能消費得起的藝術學校。

手藝人——這是鄭敏對自己的定位。他曾經(jīng)考取中國美術學院繪畫系第七名，但是沒去。一是因為天生色弱，更重要的是上學期間，靠畫畫很難養(yǎng)活自己，而雕塑能有更多的機會打打零工賺賺外快。

他第一次讀到的王小波作品是《一只獨立獨行的豬》。上大學后，他幾乎讀遍了王小波所有的書，還推薦給了女友，他最喜歡《黃金時代》。

“他書中描寫的那種回歸自然的生活，拋開了世俗倫理和體制的束縛，是我所向往的。”他的經(jīng)歷似乎也驗證了這一點，“我和他，總能找到一種共鳴。”

李銀河老師是支持我的

對于自己的作品，鄭敏還不是特別滿意：“學生氣太重。”不過這并不妨礙其他人去欣賞或者去辱罵。

創(chuàng)作《黃金時代》，鄭敏用了半年的時間和2萬元人民幣，上海城市雕塑藝術中心給了他成本費，遺憾的是原定在上海閏際雕塑年展上的展出卻因為王小波家人的反對而取消了。

2006年10月，鄭敏把坐高30厘米的小稿寄給李銀河，李回復：“我覺得很像。”她專門掃描了一些當年大的、清晰的圖片寄給鄭敏。

當裸體雕像完成后，李銀河還是“心里真是暗暗一驚”。(李銀河博客語)但作為中國當代最知名的性學專家和王小波的妻子，她還是支持了鄭敏的創(chuàng)作。

沒有想到的是王小波的母親、兩個姐姐和哥哥的強烈反應。王小波一個姐姐第一次看到雕像時就哭了：“他怎么不穿衣服啊!”他的姐姐和母親堅持寫信給展覽會組織者，要求撤展。

李銀河在自己最近的一篇博客上也聲明，并不是自己想撤展，而是因為王小波母親和姐姐的強烈反對而撤展。李銀河說：“我能夠理解他的家人的做法，因為在他們心中，小波只是一個家里的孩子，讓外人看到私處實在難以接受。可是在我的心目中，他除了是一個親人之外，還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他在我的心目中并不比巴爾扎克和雨果差，既然這兩位能塑裸像，小波也沒什么不可以。”

鄭敏對于各界不同的反饋，有著自己的判斷：“一個藝術家是沒有必要為自己的作品解釋的，作品本身即是解釋。——我不想用這句套話應付，和大家一樣，我喜歡看王小波的書，當然，和大家一樣，這種喜歡，并非為他書里的赤裸，而是他骨子里的直性、倔強的騎士氣質(zhì)和他追求自由的精神，雕像的姿勢構(gòu)思就是從這出發(fā)的，就是要做一個坐在地上的騎士，一個自由的人：直、干凈!”

《黃金時代》一共有兩座，一座已經(jīng)被上海方面收“藏”，另一座將會南李銀河收藏在家。按照雕像界的規(guī)定，鄭敏要砸爛模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