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表情

所謂秘訣

中國的公款吃喝令人觸目驚心。《瞭望》報道說，中國2004年的公款吃喝高達3700億元。這是什么概念呢?2004年中國公布的軍費也就2117億元，同年財政投入農(nóng)村義務教育才100億元。

這還沒說公車購置、出國考察、政績工程呢。

一個國內(nèi)的朋友問我：中國公款消費這么嚴重，不知道美國有沒有什么可以借鑒的治理經(jīng)驗?我說，美國基本上沒有這個問題，又談何“治理”?朋友又說：沒有這個問題?難道美國官員那么清廉?

其實，并不是美國官員不愛免費吃喝玩樂，無奈錢袋子不由他們管，而由立法機關鎖在柜子里，一點小花銷都得打報告。而在中國，政府自己給自己開預算，人大提供的有效審查有限，所以不花白不花。這是個制度問題，跟個人道德水準沒太大關系——就算你現(xiàn)在破口大罵公款吃喝，如果有人拿一張空白支票給你，讓你隨便給自己填，你肯定也會填個天文數(shù)字。

所以要說美國治理公款奢侈消費的“秘訣”，其實很簡單：權(quán)力制衡。中國今天治理公款吃喝，一會兒制定“四菜一湯標準”，一會兒“公款吃喝公示制”，卻全都治標不治本，甚至越治越病，因為治來治去都還是自己給自己開支票。立法機構(gòu)真正有效審查預算，公款消費也就“斷了炊”。司法機關真正裁判越界的案例，公款消費就得“破了膽”。再不濟公眾、媒體對越界者“拳腳相加”，公款消費者就得道德破產(chǎn)。所謂秘訣，就是個權(quán)力制衡而已。

制衡對于遏止揮霍公共資源真的有作用嗎?最近國內(nèi)媒體上沸沸揚揚的陳水扁案和馬英九案，我就不多說了，不妨說說近兩年我在美國聽說的兩個小例子。

一個是去年紐約州審計長赫維斯栽的跟頭。這個倒霉的州審計長，按中國的說法，也是個“廳級干部”了，2006年9月卻因為讓他的一個手下長期給自己生病的太太開車，被揪了出來。按照法律，公車不能被私用，私用就要付費。雖然赫維斯連連道歉并主動向州政府賠償了8萬多美元，州道德委員會仍然認定他“利用職位謀求特權(quán)”，指控他違反了《公務員法》。當時正值美國的中期選舉，審計長是個民選職位，民意調(diào)查顯示，赫維斯本來領先40個百分點，一星期之間就掉到了12個百分點。由于當時他還沒有遭到正式起訴，所以仍勉強獲得連任。可是當案子正式進入法庭之后，迫于壓力他不得不還沒就任就宣布辭職。2007年2月，法庭宣判他有罪，雖然只判了罰款，這個“廳級干部”的政治生命，卻因為公車私用而給徹底搭上了。

另一個小故事，是賓夕法尼亞州議會的“加工資”風波。2005年7月的一天，賓州議會在沒有舉行任何公眾聽證的情形下，貿(mào)然立法給州議員漲54％的工資，同時給州里的法官和高層行政人員漲了工資。這種行徑，可以說是典型的“自己給自己開支票”。結(jié)果，當?shù)氐囊粋€政治活動家立刻就把議會告上了法庭，認為他們這種做法“違憲”。后來民憤越來越大，上千個人跑到州議會門口抗議示威，甚至有民間組織將議會告上了聯(lián)邦法庭，指控他們“侵犯了公眾的立法討論權(quán)”。最后，州議會只好重新投票，幾乎全票同意收回原先“漲”的工資。可見，美國官員不但沒有鮑魚燕窩吃，給自己添點工資都很難。

一個審計長因為公車私用落馬，一個州議會漲上去的工資愣給降了下去，可見權(quán)力制衡對公款私用的影響并非子虛烏有。在不同權(quán)力中心的虎視眈眈下，議員們能給官員們開出3700億的“接待費”嗎?這事夠讓他們下1130回臺的。所以說不是美國官員們不愛吃喝玩樂，而是前有議會管著錢包，后有法院拿著手銬，周圍還有民眾怒目圓睜，實在沒有什么空子可鉆而已。

事實上．權(quán)力制衡不但管制公款私用，也管制著公款公用。就算公款不給私吞了，也很可能被各種政績工程、低效投資、無理補貼給浪費了，因此公款公用也有一個“好鋼是否用在刀刃上”的問題。2005年紐約市申辦2012年奧運會時，紐約州政府就因為民眾的壓力，拒絕給一個對于申奧很關鍵的體育館注入資金——公眾說了，我們這兒缺錢的地方多了，辦什么奧運啊。美國有個非營利性團體“公民反對政府浪費”，專門監(jiān)督那些流向不合理的公款。聽聽它的一些報告的名稱，就知道它對政府花錢多么錙銖必較：“一個新的威脅：政府資助的垃圾科學”、“YMCA：從社區(qū)服務到社區(qū)無服務”、“艾滋項目：一個泛濫成災的浪費”……雖然它的說法未必對，但是讓政府花錢時膽戰(zhàn)心驚，卻未嘗不是好事。

甚至，制衡體制連“私款公用”也要干預。我不用公款請你，用自己的錢請你吃飯還不行嗎?如果你是試圖影響公共政策，還是不行。基本上美國所有州對此都有法律規(guī)定，比如康州就規(guī)定。一個公職人員一年之內(nèi)接受政策游說者宴請不能超過50美元。英國的政治文化似乎也與此遙相呼應，布萊爾去邁阿密旅行，因為免費住了朋友的豪宅，好端端的一次旅行，愣是變成了一個丑聞。

最近看到網(wǎng)上流傳的一張照片，內(nèi)容是兩會代表在會議上睡得東倒西歪。固然人民大會堂的椅子可能格外舒服．但在那個莊嚴的大廳里，頂著人民代表的頭銜，睡得憨態(tài)可掬的代表們其實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仔細聆聽政府預算報告的細節(jié)，并且在可疑的地方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