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人的意識中,長期郁積著一種“俠”的精神。俠者,鐵肩擔道義,揚眉劍出鞘。從荊珂至《水滸》,再到今天的《亮劍》,敘述著這樣一個共同的主題。而國人也無一例外給予他們極高榮譽。荊珂、《水滸》自不待言,電視劇《亮劍》在央視播出后,反響之大。同為明證。
“面對強大的敵手,明知不敵也要毅然亮劍。即使倒下。也要成為一座山、一道嶺?!敝魅斯钤讫埖倪@句話,就是“亮劍”精神,它不僅是李云龍一生的寫照,同時也是作品命名的立意所在。但如果只是敘述這一主題。作品就不免落入窠臼,無法達到今天如此理想的效果。也就是說,“亮劍”精神并非這部作品的獨創。“荊珂刺秦王”、水滸英雄“該出手時就出手”,古神話“夸父逐日”、“精衛填海”,清曾國藩“屢敗屢戰”都具有這種一往無前、大義凜然的氣質。甚至在同一作品里,這種氣質共產黨李云龍有,國民黨楚云飛也有:中國人張大彪有,日本人山本一木也有。那么,李云龍“亮劍”精神的獨特之處究竟在什么地方?這部作品為什么能取得巨大成功?它與以往的同類題材作品又有什么不同之處?歸納之,大致有如下三點原因。
其一,《亮劍》棄了“紅色經典”中高大全的刻板的英雄形象,成功塑造出了一個人性化、平民化的英雄形象。新婚妻子死去后。李云龍發出了肺腑之言:“秀芹,我李云龍命不好,都這個歲數了,才找著個知冷知熱的女人,可是我沒福氣啊:你是個急性子,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人就沒了……可我,咋覺得你躺在這兒,我李云龍的半條命也埋在這兒了?”對趙剛,李云龍說:“你住院一趟,我李云龍丟了三樣東西。老婆老婆被鬼子殺了。生生死死的兄弟,被土匪剁了腦袋,再加上,你這個昏迷了二十三天的政委,就算是塊石頭。揣在我李云龍的胸口。也該捂熱了不是?我不是鐵打的,我也有心。我也有肝。我也有感情!”這些情感的真實流露,使李云龍的形象不僅是堅定、從容和有見識這些透明化特征。還有幽深曲折和豐腴。另外,李云龍不顧一切攻打平安縣城,抗命圍攻黑云寨,在這些事件中,他已經不是軍隊的高級將領,而純粹是一個為親人拋頭顱、灑熱血,為朋友兩脅插刀的血性漢子。作品通過這些大大小小的言語、事件,成功地刻畫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性化的英雄。再加上他言必語“老子”,動輒“兄弟”相稱。更使觀眾有一種離之不遠的親切感和真實感。
其二,《亮劍》刻畫了李云龍在戰爭中“市場化”的行事風格。閻真在其小說《滄浪之水》中曾說:“市場經濟的唯一原則就是利潤最大化?!崩钤讫埱∏【褪前凑者@一原則,為自己以及自己的部隊謀取利益。他說:“我這個人不擇食,多了不嫌多,少了不高興,要是啥都弄不到我可就要罵娘了。”又說“打人不還手的就別在我二師混”、“不做賠本買賣”。甚至在離開被服廠時堅決要帶走二百件軍服。在與日寇作戰、與國民黨周旋,以及與黨內兄弟部隊進行交往時,李云龍也同樣千方百計依循這一原則。為此,他思維不依常規。行事難以捉摸。如攻打平安縣、赴宴楚云飛。以往軍事題材的影視作品中,英雄人物都有一往無前的勇氣以及鐵打不動的紀律,但卻沒有李云龍我行我素的俠氣和目空一切的匪氣。因此,部分觀眾認為李云龍“痞”、“無賴”。孰不知,正因為“痞”和“無賴”。李云龍的部隊更加英勇無敵,他的形象也才更接近大眾的審美訴求和期待視野。
最后,《亮劍》現了作者以及影視編導者客觀、冷靜的敘述態度。這在文學史上被稱為“零度寫作”。也就是創作者拒絕那些現有的共享結論,而以一種局外人的視點,采用冷漠、不動聲色的態度,憑靠想象力來爭脫歷史經驗圍困的敘述模式。整部《亮劍》中,戰爭有正義與非正義之分,但各方勢力中人物形象的塑造卻皆有特色。對李云龍的刻畫精彩絕倫,對楚云飛的描寫同樣毫不遜色?!拔易钥窀杩斩热?,飛揚跋扈為誰雄”、“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我堂堂中國空無人”、“假如能給敵人以最大的傷害,隨時愿與魔鬼合作”。楚云飛就是這樣將儒雅與豪邁合于一身的人。再加上淡定從容、氣宇軒昂,不能不使人覺得。如果沒有政治信仰的差別,他與李云龍定是一對高山流水式的朋友。在對日本軍隊的描寫中,小說作者以及影視編導者也絕不故意丑化。如在平安縣城被圍,又失去外援的情況下,山本一木于炮樓上說:“李云龍先生。從1937年戰爭開始,你見過有幾個主動投降的日本人?”——他對自己的事業也一樣勇往直前。總之,在整部作品中,小說作者以及編導者始終以第三者的敘述視角。以平靜的態度對待各方勢力。共產黨有共產黨的英雄李云龍,國民黨有國民黨的戰將楚云飛,日本人也有他們的“楷?!鄙奖疽荒?。至于善惡,他們相信觀眾自有分明。
《亮劍》通過以上這些與傳統軍事題材作品迥然有別的敘事方式和刻畫角度,對經典進行重新再建構,將目空一切的匪氣、肝膽相照的義氣、控制全局的霸氣、一往無前的勇氣集于李云龍一身,從而彰顯他為自己的事業,“明知不敵,也要毅然亮劍”的俠氣。同時。圍繞李云龍,小說作者以及影視編導者還塑造了諸多有著同樣俠氣的形象,他們共同制造了一場“俠”之戰。英雄之間的對決或合作,讓觀眾不無酣暢淋漓之感。這種新概念戰爭小說的開創,迅速得到了廣大觀眾的普遍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