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走在刀刃上的日子（報告文學）

北京的秋陽，經過一個夏天的溽熱和暴曬，變得明朗而干爽。

開學了，新高三學生回到熟悉的校園，熟悉的課堂，又能和老師與同學相聚了，這原本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但是，那屬于孩子們的輕松腳步卻被新一輪課業負擔所羈絆，那洋溢著青春朝氣的面容又要被高考陰霾所籠罩，年輕的高三學子，你們將面臨怎樣的生活？你和你的家人準備好了嗎？

我是一位曾經的高三學生家長，我的孩子不是學校里的少數尖子生，而是占絕大多數的中等生，雖然最終考取了大學，但“高三這一年是沒齒難忘的，簡直就像‘走在刀刃上的日子’，稍不留神就可能全家覆沒。”現在我用筆坦誠地記錄下來，我的經歷也許對絕大多數普通學生及其家長或多或少有一點借鑒。

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2005年8月30日

我的女兒叫晴晴，是北京一所示范高中的學生，上學期期末的年級成績排在倒數三十幾名，假如把人們常常比喻的“雞頭鳳尾”套在她身上，她就是一條不折不扣的“鳳尾魚”。

今年上高三，在我這個老媽心里，這可是至關重要決定人生命運的一年啊！我還沒來得及想好送她什么高三禮物，她卻送給了我一個重磅炮彈———離家出走！

那是2005年8月30日晚上10點，離高三開學還不到兩天，晴晴伏在電腦前，手里捧著安妮寶貝的《彼岸花》，兩只眼睛瞟著電腦，稀奇古怪的名字和圖案在屏幕上閃爍。看著她這副百無聊賴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心里的火就像有把小扇子扇著，一團一團地往上拱：“晴晴，干嗎呢？““聊天。”“一個暑假你干嗎啦？就這么聊天打發過去了？補習班你不愿報，家教你也不愿請，升了高三看你怎么趕得上？”我大聲質問。“我上了一個月英語班，還整理了化學生物筆記，兩個月的假期我只玩兒了兩個星期！”晴晴居然振振有詞。此時，我再也忍不住了，一股無明火直沖頭頂。“上了高三你就不許再和這些狐朋狗友們聊天，一心一意地讀書，否則怎么可能考上大學。”“考不考上大學是我的事，你已經給我拆了那么多朋友了，現在你絕不能再拆！”晴晴一向反感我的嘮叨，大多數時候她忍著，至多把音響的音量調到最大。“你考不上大學，是站在商店里賣東西？還是蹲在路邊擺地攤？”我沒有注意她的臉已經憋得通紅，眼淚也在眼眶里打轉。“我樂意，我樂意！”她終于急了，站起來，摔花瓶、砸杯子———總之，所有的考試焦慮、升學壓力都化作這股無名火，發泄在我和這些無辜的東西身上，最后一甩手：“我走了！”

她奪門而去。

我愣了，像戰士找不到戰斗的對手，像瘋子找不到發泄的地方，從癲狂跌入無助。半小時后，我開始清醒，看無邊無盡的黑夜，想種種危險蟄伏在我女兒的身邊，無奈又后怕：我干嗎要跟她較勁呢？

一夜，我沒有睡好，心里寬慰自己，也許她是跑到哪個女生家過夜去了，以前不是也有女孩子和家里鬧了意見來我家嗎？

夢里見到很多很亂的東西，不知所云。早上5點，我被一個短信叫醒，是晴晴發來的：“我在網吧看電影，你呆著吧。”

網吧，這個夢囈中的惡魔，終于來到了現實中，有那么多孩子被網吧吞噬。我一直在暗自慶幸晴晴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她盡管喜歡上網，但一直是在家上的，可是現在，她在網吧呆了整整一夜！

我立刻回短信，你在哪個網吧，和誰在一起？快回家吧，你不要逼我啊！

她也回信：滾你的，誰逼誰啊，你讓我自己呆會兒。

一夜之間，就學壞了！多少年家長老師苦口婆心，把她教育成一個熱情大方樂于助人的女孩，一夜之間，在網吧里就變成了滿口污言穢語的問題孩子！

此后，她再不理我，無論我怎樣發短信好言相勸都無濟于事。手機里的提示音永遠是“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沒有開機。”平時感覺禮貌溫存的手機提示語此時簡直讓我絕望得幾近瘋狂！

孩子，你在哪里？會不會被人綁架？會不會遭人蹂躪，會不會加入壞孩子的團伙，會不會自殺或者……我不敢再想下去了，電視里看到過的畫面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

熬到清晨，我向派出所報案，民警讓我先到附近的網吧看看。我去了，暗暗的光線，雖然已是八九點鐘了，網吧里仍稀稀拉拉有幾個半大不小的人，不知道是成人還是孩子。既然網吧是孩子學壞的溫床，為什么還要設立它呢？我開始痛恨網吧，痛恨網吧中那幾個服務小姐———姑且叫做管理人員吧，我鄙夷地掃她們一眼，不屑上去和她們說話，其實心里我是很想去問一問有沒有見過晴晴這個孩子的，但是我此時，只有不屑和痛恨。她們大約非常習慣我這樣的眼光，冷漠地任我在黑黑的網吧穿過，在他們的身后，是方便面、果汁等生活用品，可以想見，晚上這里的熱鬧與喧囂。

我一無所獲地回到民警值班室，問民警：“我沒找到孩子，您有什么好的建議？”那個民警很年輕也很和藹：“假如報案，要等到24小時之后，現在你只能等待，或者給她的同學好友打打電話。”“現在這樣的孩子很多，往往是承受不了壓力就離家出走，等五六天就會自己回來。假如在媒體上登照片什么的，可能會刺激他們。”北京電視臺法制節目一位負責人如是說。更有一位大學生以過來人的身份非常理解地說：“高三學生離家出走簡直就是正常行為，他們要發泄身上的壓力嘛，采取這種行動是一種很平常的方式。”

是的，晴晴說過，她想死，等過了高三這一年再活過來。我開始反省自己，反省自己的一言一行。是我逼她走的，我看不慣她在家里懶懶散散的樣子，我希望她永遠坐在書桌邊捧著課本，我把她的房間刷成天藍色說是“迎接高三”，我買來了營養品說是“為了高三”，我每天都說“高三很重要，你一定要過好這一關”，我說“人家孩子在高三如何如何努力考上了某某大學”。我許愿“高三畢業讓你去旅游，你考上大學給你買你想要的我力所能及的任何東西”。“高三高三”，在她心里一定變成了一道符咒，讓她心神不寧。

現在，漂亮的藍色小屋里空無一人，塞滿冰箱的營養品也無人消受，明天學校就要開學，女兒卻不知在哪里。高三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還沒有開始就破滅了。我從心底呼喚：孩子，回來吧，媽媽再也不逼你了，哪怕你不上高三你也要做一個完整的人。我開始明白：一個孩子最重要的是健康，心理健康和身體健康，其次才是學業；我漸漸懂得：并不是把所有的孩子都培養成大學生才算是家長的成功，只要讓他們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一個能夠自食其力的人就應當算成功了。我開始覺悟：孩子一生的路很長，要靠她自己去走，靠家長逼著趕著是不行的。不要用“可憐天下父母心”把孩子逼出家門！

可是現在，她究竟在哪里？明天就是高三開學的日子啊！

二、碰上個80后的班主任

8月31日

當晚，我給晴晴的班主任打電話告狀：晴晴離家出走了！就在開學的前一天，她出走了，一夜都沒回來！班主任在電話里說：“哦，知道了，她可能是散心去了，你給她發個短信，讓她注意安全，具體情況明天開學我問問她。”“他怎么知道晴晴明天會如期上學？我不就是怕她逃學嗎？”放下電話，我半信半疑甚憾甚悶。

第二天放學時間到了，我正擔心晴晴會不會按時回來，就聽門外咚咚咚咚的腳步聲，“是晴晴！”她回家的腳步永遠急促有力，仿佛是用腳提前敲門。我開門一看，是晴晴！她黑了、臟了，不那么秀氣了，經過一天一夜就變了。她不顧我的打量，一進門，便如臨大敵：“章老師要來家訪了，準保是你攛掇的吧。”

我也緊張，我這嘴沒遮沒攔，心里后悔：高三了，老師聽了她出走的消息，不會不讓她上學吧？他們年級組長動不動就說：高中不是義務教育階段，犯了錯誤就會記過，開除！還得意洋洋地說，這一屆學生最刺頭，受的處分最多，這一屆家長也厲害，到上面告狀的最多！

晴晴回來以后躲進屋里，我在客廳看書，貌似鎮定。一會兒，電話響了，是章老師打來的：是晴晴家吧？我說是。他說我是章老師，在附近某某地方。我聽了個大概齊，也不太明白，就叫晴晴下樓去接老師，這次晴晴行動出奇地快，一溜煙就跑了。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接了，師生之間就像有密碼似的。

一會，就聽到敲門聲，聲音輕而禮貌，開門，晴晴先露面，接著是那個小章老師。他是個現代青年，看上去比晴晴大不了幾歲，喜歡穿名牌，騎一輛很酷的紅色賽車。

見面后，他只字未提晴晴離家出走的事，像個大男生好奇地打量著我那間客廳，我也跟著四下看看，邊柜，燈、沙發、桌、椅都是宜家買的，好像宜家的樣板間，沒啥創意。

“就這么坐坐，也挺舒服的。”老師評價，好像他不是家訪，是來串門的，不約而同，我和晴晴的心都緩釋下來。

接著他正色道：“晴晴，該上高三了，咱們來訂定個計劃吧。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好好學唄。”她原先在心里拉開了架勢，準備迎接老師的批評，顯然沒想到老師好像不知道那事。

那咱們就從理科說起……章老師是數學老師，帶理科班，三句話不離本行：你能不能每天用半小時做5道數學題，5道物理題，5道化學題，5道生物題，先把手練熟了？

“你看行嗎？”

晴晴點點頭。從小到大，晴晴一向對老師很尊敬，幾乎所有老師在成績冊的評語上都寫著：晴晴熱情大方，尊敬老師，有禮貌……每每看到這里，我都大笑，逗死我了，這個兩面派！

“晴晴，你把數學書拿來，還有你的假期作業本，我看看做得怎么樣？”章老師對她說。

趁她離開那一會兒，老師對我說，以后和孩子說話點到為止；另外，多看光明面，不要老想陰暗面，老給孩子負面的心理暗示，這樣不好，要正面的！還有，對孩子要有信心。老師對她有信心，家長也要有信心。說實話，聽到這些話，我心里很高興，盡管是在批評我，但老師沒有放棄我的孩子，也沒有看低我的孩子。盡管孩子成績不太好，盡管她有一次小小的離家出走，但老師是理解她的，甚至比我這個當媽的還理解。

對此，我心存感激。

一會兒，晴晴從自己屋里抱出一摞書本，攤在客廳沙發前的咖啡桌上，章老師輕輕移走面前的茶杯，指點她一兩道題。

我拿起杯子，去廚房給他續茶水。這個小老師，每次都把泡好的茶有滋有味地喝下去，使你感到給他泡茶也是一種享受。

我期待他多給晴晴講幾道題，開一壺“小灶”。可是他話題一轉，正色道：“新學年伊始，我開始了新一輪的家訪，作為一個帶高三的班主任，我聽到最多的是：老師，你看我家孩子能考到哪個學校？一批還是二批？能否考上重點？”

“是啊，“我忙不迭地點頭：“老師你看我們孩子能上哪所大學？目標該定在哪里？”

“我覺得，對于高三的學生來說，目標要由他們自己定，家長給他們的余地不妨大一些，讓孩子有足夠的空間自己去思考，通過自己的發奮努力，找到自己的位置。

“在這個學年，學生是主要因素，家長老師再急也沒有用。對于學生來說，在精神上不要有壓力，在行動上可以壓得緊，比如制訂很細致的學習計劃并及時查驗完成情況。當然也要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來操作，就像彈簧，壓得適度可以彈得很高，再壓就斷了。

“有的家長擔心孩子考不好考不上，毀了前程，我覺得不必這樣，特別是不能用負面的情緒去影響孩子。比如，有家長會對孩子說，你考不好就去當工人，將來下崗沒飯吃。我覺得有些社會問題是暫時的，國家在改革發展中會逐步解決，要以積極的態度對待社會，要讓孩子對社會有信心，對自己也有信心。

“有家長也問過我，準備了一個什么樣的升學指標？我覺得我培養的是人，人是活的，不能像機器，說一天生產出多少個產品、完成多少指標。我的培養目標是讓學生健康成人，不管干哪行都會做得很好，要告訴孩子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讓別人需要你的存在，這樣他的生活才是有價值的；另外就是永不放棄，哪怕就是考不上大學，或者跌了一個大跟頭也不要放棄。經歷過挫折的人會更堅強，我希望我的學生是堅強的、有奮斗精神的、永不放棄的人。”

輪到我吃驚了，高三了，哪個高考班的老師不把升學率放在第一位，更何況章老師是頭一年帶高三？看起來他有素質有定力，我懷疑他能不能帶著這種素質和定力走完高三的所有路程。我不信這個第一次帶高三的老師有這樣的修養。他同樣是80后的孩子，這屆學生的成績在關乎他的職業生涯，關乎他的前程，在這個人人談虎色變的“高考升學率”面前，他能有這樣的沉穩嗎？

家訪的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個小時，天漸漸黑了。章老師對晴晴說：“新學期，老師希望你做到以下幾點：1.提高認知能力；2.提高自我控制能力；3.提高自我平衡能力；4.提高是非辨別能力。章老師相信你。”這是他進門以來針對晴晴離家出走所作出的全部反應。

語輕道理重啊，晴晴應當領會到了！

9月1日

現如今，一般學生鬧事，家長都不愿向學校聲張，特別是所謂的示范校。他們背著示范校之英名，唯恐問題多；成績差的學生而避之不及，唯恐這些學生影響了他們的升學率。平日里沒事還琢磨著怎么給差生找個處分攆走他，倘若是有了一星半點的事端，尤其是家長主動送上門去的，沒二話，處分！

處分積攢多了，學校也不直接說開除，就說記檔案。檔案，不知多少中國人領教過其厲害，就是現在的學生家長不知道，他們的上一輩也會提醒他們，千萬不能讓孩子背處分！上檔案！于是一個又一個成績差的“壞”學生被勸退，學校的升學率由此而攀升。現在的學校不是有教無類，而是只教好生，不教差生（好生差生全由成績劃分）。差生，你自己找轍去吧。

有時候，我真想勸勸和我一樣糊涂的家長，擇校擇校，你錢多還好，假如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那點錢，還是不要都送給學校當什么“擇校費”。因為你自己去交錢是一回事，那是做家長的一廂情愿，而你的孩子讀書又是一回事，那是要他用腦袋瓜子的事。學校收錢的時候是不含糊的，而如果你的孩子跟不上學習進度，影響了人家的升學率，學校也有可能勸他退學。當然人退學了錢是不退的，到時你哭都哭不出來，因為當初是愿打愿挨的。

特別是到了高三，學校說是老師和學生人盯人，不放棄一個孩子，但到最后，好老師都教試驗班，剩下普通班的孩子只能靠自己去奮斗。假如你的孩子在普通班還排不上名次，那么，就不要談成績了，連自尊心都沒有了。

所以有人說，再好的學校也有差老師，再差的學校也有好老師。對一個孩子來說，老師，尤其是班主任，真是太重要了。

而我偏偏碰到的是這樣一個班主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昨天，大概是看到我詫異的眼神，章老師笑了，笑得很純凈，邊笑邊說，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認真。看著他小大人般認真的樣子，我就想到毛主席的諄諄教導：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

記得他還對我說，我父親總是教育我，凡是說話之前，要先用腦子想一想。看著他很一本正經的模樣，我又想到一句話：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于是我也微微地感到好笑。

他還說：咱們兩個大人，我還不信治不了她一個小人。我又想笑：不知道他自己應當劃作大人還是小人，看樣子，還是小人，聽說話，已是大人。

其實，章老師在學校口碑之好我早有耳聞，他們班有一個很淘氣的男孩子，曾經每天放學以后都被章老師留在自己身邊“吃小灶”。男孩的母親對我說，這學校只有章老師好，一點也不歧視“差生”。

一次，我給孩子送東西，在校門口碰到另外一個家長，聽說我的孩子也在章老師的班，感嘆道：“這個小老師啊，不知來我家多少回了。現在還有幾個老師做家訪啊，我家又住得那么遠。”一度我很想給章老師一些禮物或禮品券感謝他，每每都遭到拒絕。那男孩子的家長又對我說，章老師不收禮，至多家訪時趕上飯點，我叫孩子在樓下給他買點吃的。我想，他到我家半頓飯也沒吃過。

該著晴晴高三碰著這樣一個“另類”班主任，晴晴真的非常幸運。

9月3日

開學了，把晴晴往學校一送，我就輕松多了。學校全力以赴，給每個高三學生發了勵志卡，猶如軍令狀。

晴晴寫道：我的青春宣言：永遠不要看不起自己改變世界的能力。我的大學：東華大學。我的優勢：有創新意識，有始有終。我的障礙：庸人自擾，懼怕挫折。我的措施：精力更集中，要有更大壓力，有信心，有毅力，才會成功。

校長寄語：你們是我們的夢想，你們的成績是我們的金牌。

父母叮嚀（這是我寫的）：“從每一道題、每一個單詞、每一篇文章開始做起，腳踏實地，鍥而不舍，父母為你的每一點進步而驕傲，未來是屬于你的，你一定能做好！”千言萬語，最后寫不下了，寫到紙縫里，不知她有沒有看清讀懂。

10月2日

事業心強的女人一旦把養孩子當事業，一定很瘋狂。此時我就是這個樣子。我想把她培養得很完美，偏偏她又不聽你的，離經叛道，搞得雙方都很不痛快。唉，獨生子女的家長總是把注意力過多地集中在孩子身上，獨生子女的家長每個人都該讀“師范”。

早兩個星期，同事之間見面寒暄，大家還說我細皮嫩肉的，顯得很少相，起碼不像50歲的人。只這兩周，就起了滿臉火疙瘩，贅肉也松弛下來，耷拉得人很垮。晴晴躺在沙發上背詩：朝為青絲暮成雪……我說這不就在說我嗎？她大悟：原來詩里的意思是可以拿來用的，有意思，好背多了。我想她以后看到這句詩就會想起老媽皺紋密布的臉和白發蒼蒼的頭了。

我的白發其實不多，遠沒到要染的地步，關鍵是白發的質地很好，一根根長得很健壯，拉都拉不斷。而黑頭發已經很脆弱了，一撅兩段，摧枯拉朽似的，已成殘枝敗葉態勢。白發雖少，卻占風得勢健壯得讓人無可奈何。

在中國的大城市里，幾乎每一個孩子都是獨生子女，每一個家長都把自己的孩子看成是唯一的。每一個孩子都是ONLYONE，他們的前途，他們的命運因此變得格外重要，容不得半點閃失。假如一個孩子沒有考上大學，那不是他一個人的失敗，而是一個家族的衰亡，所以，獨生子女上大學，關乎整個家族的榮辱與興衰。

11月3日

有人對我說：高三學生的家長，早上跟雞似的，叫醒孩子；晚上跟狗似的，看著孩子。“很形象啊，呵呵。”我跟著樂。要是真的趕上自己當一回高三的家長，可是雞狗不如啊！我心里說。

高三生活像集中營，每天7點20到校，學校規定是7點半，老師怕他們遲到，提早10分鐘進行“數學天天練”，早上在家的時間就格外緊張，一般是我把收音機和鬧鐘調到6點05分，起床以后懵懵懂懂摸到冰箱邊，打開冰箱門，取出牛奶和雞蛋，分別放到煤氣灶上和微波爐里，然后一邊小聲地不忍心地叫：“晴晴起來了！晴晴起來了！”音量逐漸加大……一邊往面包里夾火腿雞蛋，或者是把頭天晚上在711店買的“三角”“飯團”之類從冰箱里拿出來，把這些全放到桌子上。

這時候晴晴屋里就有動靜了，她上學從不賴床，一聽聲音就起來，這是從小學養成的好習慣。

晴晴起來先吃飯，然后刷牙洗臉梳頭，大約6點45出門，7點半以前不來電話一般一天都沒有事。

一般這中間我可以睡一個“回籠覺”，單位9點鐘上班，8點15起來也來得及，不是說人生幾大美事，單位離家近是其中之一嗎？

一天早起，晴晴有點感冒，我讓她吃藥再加件衣服，她不樂意，推推拖拖時間就晚了些。

我正在睡“回籠覺”，大約7點40分，電話響了，我去接，一看來電顯示是學校來的，有點緊張，拿起一聽，對方說，“我是教導處，晴晴是不是早上吃藥了？”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那里出了啥事，就說：“是啊，我讓她吃的，她不肯，有事嗎？”“沒事，好，先這樣吧。”對方掛斷了電話。

放學以后晴晴回來說，那天她遲到了，教導處老師在門口把門，攔住她，問她是哪個班的？“怎么能讓教導處記下來呢？那是要扣章老師的分的呀。”于是晴晴“寧死不屈”，就是不說自己是哪個班的。她說，我就對教導處老師說，我本來出門沒晚，是我媽叫我回去吃藥才晚了。老師說，那你給我家里電話號碼，我問你家長，我就給了，他馬上打電話給你，結果咱倆說到一起去了，他這才放我進學校。

“我怎么能讓他扣章老師分呢？” “我怎么能讓他扣章老師分呢！”晴晴倔頭倔腦地一再說，大有士為知己者死的味道。

晴晴現在有點著急了，說，我的數學都落在全班人的后面了！其實她的數學在班里排名中等有時還偏上一點，就是因為班主任是數學老師，而她又崇拜這個班主任，所以數學一直是她的牽掛，是她花力氣最大的一門功課。本本數學書都翻得很舊很舊，上面五顏六色的道道也說明她用過心了，那些語文書到了學期末還是新書一本，要是給低年級同學發下去，人家準保看不出有師姐用過。我常想，如果她把學數學的力氣花在外語和語文上，那總分一定會提高很多很多。唉，要是當初報文科班就好嘍。

沒辦法，我看她這樣著急，就說，給你請個數學家教補補。她說家教太占時間，我還是自己先做，不會就去問章老師。可到了學校一看章老師跟前排成一字長龍，十來個同學爭著要問，她就打退堂鼓了。我感到，一直以來，她像一只小烏龜，跟在章老師的后面，奮力地爬，不顧班上同學的冷眼，奮力地爬。

我喜歡這樣的小烏龜精神，說不定最終會趕上兔子的。

三、被“藝術類”的光環晃花了眼

11月25日

晴晴的成績總是讓人提心吊膽，在本科和高職之間徘徊，有人出主意：干脆讓她報藝術類吧。

“藝術類，那些琴棋書畫都是童子功，都這時候了怎么行？”

“怎么不行？她的作文不是很好嗎？可以考編劇啊！電影學院、戲劇學院都有編劇專業的。”

“哦，考藝術類院校？”我開始翻頭一年的錄取分數總匯，人稱“大本”，找到藝術類院校那部分，一查分數，她的成績可是綽綽有余。“好，從現在開始，請教專家，收集資料，每一個機會都不能放過。”我想。

在我的朋友中間，大學教師不乏其人，平時交往不多，原因是自己拿了個本科就不思進取，平時很少主動上門請教人家。現在遇到孩子的事，無論多久沒聯系，好不好意思都要厚著臉皮打上門去。

因為是朋友，人家還是和你交底的，藝術類嘛，不比其他文理科，還是有些旁門左道的，不然人家教育部門的兒孫們怎么辦？還有那些官員大款的孩子怎么辦？

當然，你的孩子不比他們，一是需要初試通過，一般正規院校初試的卷子都是封著判成績的，學生和老師連面都見不著，初試通過了，學校老師才能看到你的孩子，這才能夠幫忙說話啊。二是需要給人家一點“勞務費”，不然人家憑什么不幫別人幫你啊？勞務費嘛，道理上說是多多益善，但有朋友在，也不會太宰你。至于最后辦得成辦不成，萬一今年辦不成不是還有明年呢嘛。老師畢竟是知識分子，為人師表這點覺悟和良心還是有的，你要相信老師哦！

“好好，我相信。”我連連點頭。說實話，這年頭，除了分數，我誰都不相信，可是孩子偏偏拿不出高分數，所以我只好相信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啦。

沒辦法，高考就是一根獨木橋。

11月26日

自從打了藝術類的念頭，我就開始關注藝術類的信息。從電影學院，戲劇學院弄來了招生簡章等，我才知道藝術院校招生之豐富。比如它除了以前知道的表演、導演、繪畫、戲劇影視美術設計等專業外，還有編劇專業、攝影專業、數字多媒體專業、公共事業專業等。我想晴晴這些方面的素養不弱，就是不靠關系，全憑自己單打獨斗，說不定也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藝術類先于普通院校招生，北京院校的報名和初試安排在高三最后一個寒假。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在外地，他那里的藝術類院校先于其他學校報考，在晴晴高三的第一學期還沒學完，也就是期末考試期間，人家就到北京來招生了。

那些天，晴晴忙得一塌糊涂。

除了上自己的課，還要學習我給她弄來的一堆關于藝術類考試的復習資料，課間還要到學校教務處開證明，證明你是該校高中學生，有報考藝術院校的資格。

她這些日子可以用“坐地日行八萬里”來形容，不夸張地說，每天要做的事是平日的一百倍。晴晴除了學校布置的功課之外，要看的書還有《廣播影視藝術類專業應試指南》20萬字，《本科考生參考用書———文藝小知識》15萬字，《藝術類專業應試必備》（上下冊）共35萬字，光我花去的買書、買資料的錢就有200～300元，更不要說她這個高三學生所用去了“多少光陰多少金”。

2006年1月17日

我們瞄準好的那所外地藝術院校來北京招生了，我這個做家長的先到距我家15公里外的一個臨時報名點報名。早上出門，帶上晴晴學校的證明，她的戶口本等等，每個專業的初試費是每門100元。

交費后，給你一張4A紙印的表格，再有一張15厘米見方的硬紙板準考證。我給晴晴報了三個專業，一共花去300元。大部分專業的初試內容也就是所謂“形象考察、才藝展示、自我介紹、老師提問”幾個方面。這一問一答就要100多元，真是太黑了。都說考藝術類就是拼家長的財力，此話不假。我想，幸虧晴晴家在北京，本地就有不少藝術類院校招生，大多外地院校也在北京設有考點，不然跋山涉水，再加上交通費、住宿費，我還真得考慮是否承受得起。報好名中午回家，只吃了兩片面包，連雞蛋香腸都舍不得夾，沒辦法，工薪階層啊，就這么點薪水，流到孩子那里，就得干著媽這里！

三天后，一試發榜，在上千人中，遴選出幾百人。那天，晴晴捏著一張小紙條舉到我面前，寶貝似的，我一看，上面寫著1月19號下午4點30分。我不解，“啥密碼啊？”“某某藝術院校發榜啊。”她樂滋滋的，好像已經勝券在握。我趕緊接過來，圣旨似的珍藏在包里。

1月19日

下午3點半，我出發了。“這里面有活動吧？”載我的出租司機看到附近人海茫茫，問我。我樂：“是藝術考生發榜。”出租司機恍然大悟：“哦，每年都有一大批人從全國各地來趕考，不容易啊！”我下車，看著烏泱泱的人群，真像某歌星在舉行歌迷發布會什么的。誰知道將來這些考生中會不會出現個把歌星來，要真出息了，他們會不會懷念這個夢開始的地方？

晴晴考藝術類并不是為了藝術，是因為她的成績考本科懸乎，所以有人給了這個提議，加上她的作文好，常常在年級排前幾名，因此想學個編劇編導啥的，反正是編唄，先在心里編個夢再說。

此時是下午4點，離4點30分發榜還有半個小時。我跳下出租車，一路小跑，分開眾人擠到門口，見門大敞著，前幾天考試時豎著的牌子“考生入場，家長免進”現在形同虛設，今天是沒人攔了。我問：“在哪里發榜？”門房是個老頭兒：“就在這墻上！”我看門口光溜溜的花崗巖墻，感到不夠神圣，好像必須像古時候那種牌坊之類的才夠隆重。可現在就是這墻也是光溜溜的毫無動靜。“沒到時間呢，等著吧.”看門老頭兒無精打采地說。

于是我到旁邊的麥當勞閑坐，買了一個麥香魚漢堡，一個圣代。“要什么圣代？”服務生問我，我腦子里勉強記得有巧克力和草莓澆頭的圣代，當然，草莓的吉利，是紅色的，榜也應當是紅色吧。我端著托盤，上面放著漢堡和圣代來到二樓。

我把吃的東西舉到二樓，這里的位子幾乎全滿，我插空找了中間一個空當，心想這里畢竟比在外面站著干等強多了。坐定，開吃，邊吃邊舉目望去，四周全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外地的居多，女生居多，漂亮的不多，但都很有經驗少年老成的樣子。有的在看小說，有的捧著英語，更多的在聊天，耳邊嘈雜一片，分不清誰在說什么。晴晴此刻正在學校上大練習，我不會讓她來的，分心，而且耽誤時間。高三學生的許多事情是由家長代勞的，這是中國特色，或者說是中國城市的特色。

發榜了，還是幾張4A紙，上面打著復試學生的名字，一點也不神圣，是我自己在做夢。好在晴晴榜上有名，是數字傳媒專業，雖然沒有考上編導專業，全家也都高興，這是晴晴自己考的，沒有通過任何關系。

1月20日

今天是高三第一學期期末考試的最后一天，晴晴考完后將馬上奔赴設在城市另一端的藝術類考場參加復試。

復試是在北京一座著名的廣播大廈里面，當然還得交錢，人家得靠這賺錢。復試的內容是影視作品分析、畫面組合，以及作文———這些都是晴晴的強項，我們家一直訂閱視覺雜志，這是晴晴要求的，里面的作品可謂世界水平。人家說，在當今藝術品拍賣中，攝影作品里，賣價最高的是行為藝術攝影作品、其次是電腦制作攝影作品和新聞攝影作品，這幾類那雜志里都有，而且是世界級的，最新版的。耳濡目染了這許多年，我對晴晴的這次復試非常有信心。

正在這時，援兵到了，那所學校的“關系”也飛抵北京，特意在考場上考察了晴晴，回頭對我們說，他很滿意，北京的孩子就是素質高，大氣。我們在電話里千恩萬謝，說一定要見個面吃個飯，私底下已經把錢備好了，真的以為“天子腳下”的孩子一定能夠所向披靡。現在想起來自己真是沒有經過大世面，最起碼是沒有參加過藝術類高考的角逐，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復試那天，北京那幢著名的廣播大樓擠得水泄不通，出出進進都是漂亮女生和快樂男生，家長們也操著天南海北的口音在門口巴巴地望著。我和晴晴趕到時已經有點晚了，參加了一整天期末考試的晴晴面容晦澀，她實在是太累了，已經是超負荷運轉了，好在不久就是寒假，我鼓勵她，加油！

我們相約考試以后在必勝客比薩店撮一頓，一來她喜歡那里的食品，也好給她補充點營養；二來“必勝客”這名字，吉利！

1月22日

全家都以為晴晴已經穩操勝券，就通過新影的朋友，找到一個畢業于那所藝術院校的學生，打聽那所外地院校的情況。那學生叫林儀，她可真會說話，聽說晴請參加了“數字媒體專業”的復試，就說：那專業太好了，讀出來可是用“秒”來記工錢的。我聽了大喜，先只道這專業是打字幕的“勤雜工”，沒想到行行出狀元啊，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

看藝術類專業招生簡章中說，數字媒體專業面向電視臺、影視制作公司、網絡公司、廣告公司等單位，培養具備較高藝術素養和扎實專業基礎知識，能夠利用先進的數字技術手段，從事數字影視特效制作，CG創作、網絡多媒體藝術設計等方面工作的復合型高級專門人才。

后又聽央視的朋友說，這一行做好了真掙錢，現在國內這方面的高級人才少，“大制作”還要請老外來做，國外這一行非常發達。心想，咱晴晴學成之后不僅在國內的飯碗好端了，連將來出國留學的路都鋪好了。

我這個做家長的一個人樂不可支，黃粱美夢一幅幅浮現在眼前，回想在中學的勞技課上，晴晴設計的計算機網頁就特有個性，小小的她在班里出了一把風頭。再早點上小學時她不厭其煩地在電腦里給小人穿衣脫衣地“換行頭”，原來這都埋下了“天才”的伏筆。

聽到我說好好學吧，這一行將來的工資用“秒”記，晴晴的嘴巴接得異常快：那太好了，我就喜歡磨洋工！

她爸爸說要用錢去打點校領導，這人從江南來，那里地靈人杰，藝術的眼光不會差，生意的腦筋也一定有。晴晴從上萬人中脫穎而出，憑自己的實力通過初試已經很了不起了，下一段路能否通過，據說與校方有很大關系，看來是我們家長“留下買路錢”的時候了。

后來的事，我一并寫在這里吧，免得大家和我一起“牽掛”。其實叫大家“牽掛”是言重了，對于高三這一年中發生的任何事，無論是考試、作業，還是衣食住行、生病等等平時看來微不足道的事，這時都會急劇放大。因此讓家長牽腸掛肚甚至飽受煎熬是必然的，每一個家長只有獨自面對，沒有人和你分擔。所以每一個家長都要勇敢面對，面對任何不測。

后來———就像一個俗套的兒童故事，后來啊———過了很長時間，大概有3～4個月吧，我每天去看那個藝術院校的網站，一直沒有公布藝術類考生的專業錄取分數線。

那些日子，沒有任何消息。這時候，明白人一定會揣摩出其中的奧妙了吧。可我沒有，一點也沒有，不是說了初試過了學校就可以想辦法了么？我相信學校，等著。

就這樣過了三四個月，我沒有讓孩子再去考其他藝術院校，一心一意地等著。盡管孩子希望去嘗試其他更好、更心儀的學校。我沒讓，這個學校不夠好，不夠好錄取比例就該寬松些了吧，為它已經耽誤了學習，耽誤了孩子期末考試的成績，不能再耽誤了。為了這所學校，孩子錯過了其他學校，更好的機會，我也放棄了一些近在咫尺，而且切實可行的“關系”。

終于有一個晚上，在那個學校網站上，我看到了錄取的消息，點進“招生錄取”，再輸入學號，我等著那一剎那的驚喜，大家一定猜到了，出現在我眼前的是：“沒有被錄取，謝謝報考本校！”

突然，我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那些等待的日子，你哪怕告訴我一聲，或者暗示我一聲也好啊，我可以去爭取其他的學校、其他的機會。要知道，孩子為了報考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學校，花了這么多時間吶，為了去啃那些和她這個理科生毫無關聯的藝術書，付出了多少寶貴的時間、精力呀！

高三的時間，才是用秒來計的！

我立刻打手機短信給那個所謂的“關系”：“老師弄錯了吧，這是怎么回事？”他回短信：“今年考生很多，比較困難，正在設法，憑我一人可能力量不夠。”我想了想，說什么也于事無補。再回短信：“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這時回過來的是一條格式化信息：發送暫緩。

他已在第一時間關機。

有人事后告訴我，你真傻，你怎么可以一棵樹上吊死啊，普通文理科考試還可以報三個志愿呢！

還有人說，你一個普通工薪族，怎么能和江浙一帶的大款去爭呢？你不該報江浙一帶的學校，你的實力拼得過他們嗎？

所以，報藝術類，這是一著險棋啊！

我之所以把自己失敗的經歷寫在這里，是給其他家長學生一個提醒，不要再帶著孩子經年累月，翻山越嶺地去追求藝術了。假如孩子沒有特殊的天分，而您沒有顯赫的背景、沒有厚實的金錢，那是一個無法實現的夢！

報考之前，您先掂量掂量吧！

四、高三生的愛情價更高

1月23日

放假了，今年寒假是晴晴在中學時代的最后一個假期。因為參加藝術類考試，結果把事關重大的文化課考試耽誤了，高三期末考試她才考了320分，連上大專都懸。成績冊上數理化都是不及格。

春節快到了，春節一到就是狗年，月份牌上的狗們搖尾乞憐，憨態可掬，別人家都在張燈結彩祝賀“狗年旺福”，偏偏我家這個屬龍的閨女“狗”都不如，狗年的寒假別想休息了，就指這個假期“以勤補拙”呢。

我真是個不堪重負的家長，還沒到寒期，就四處打探哪個輔導班好，看著報上整版整版的招生廣告有些發蒙，不知從何時起冒出了如此多的輔導班，光是高考類的就有攻克高考、沖刺高考、藝體類高考補習、高考精英班林林總總不下幾十個。電話過去一問價錢，一兩千元的最低，三五千元有之，上萬元的也敢張嘴，而且每每都是XXX重點中學高三把關老師任教，也不知道這些補習學校究竟有多少真正的高三的老師，能在偌大個北京城趕場，真是：亦真亦幻難取舍，是真是假誰判斷！最后，我還是決定報一個周圍孩子參加人數最多的，而且是成績好的同學都上的輔導班。心說：“隨大溜”總比“冤大頭”好吧。

1月24日

昨天放假，今日就開始了假期補習生活。我家的“假期作息時間表”是這樣的：當媽的我早晨6點30分起床，先熱一杯牛奶，再給晴晴做簡易的三明治，兩片面包夾一個煎雞蛋，噢，最近鬧禽流感，雞蛋免了就夾火腿腸！

6點40分，叫孩子起床，假期里上課時間比過去晚了，可是路程比學校遠了，從家到輔導班要乘地鐵再換地上公交車，8點10分，孩子要趕到那里。上午的課從8點30分上到11點45分，中午我給晴晴10元～20元的飯費，她有時吃盒飯有時會和同學到附近的“成都小吃”買碗面吃，衛生是沒有保障的，不敢奢望像學校食堂那樣正規，填飽肚子就得。每每囑咐晴晴盡量到麥當勞等衛生條件好一點的地方用餐，心里明白孩子為了攢點錢買雙名牌運動鞋或是流行的碟，吃小飯館是很正常的，至于會不會染上病就看自己的抵抗力了。

下午的課從13點開始上到17點，正是大人下班的高峰，他們也下課了。有時還有晚上加課，比如物理講不完就會上到晚上21點鐘，錢是不用多交的，一假期1500元左右就行了，這個輔導班之所以口碑好，恐怕也有這個因素。一般孩子到家的時間是18點，然后邊吃晚飯邊看電視，看著看著就迷糊了，洗個澡精神精神再趕做學校的作業。

1月30日

過年了，我本指望安安生生過個年，用這段時間讓自己和孩子休整一下。誰料從年初一開始晴晴就嚷嚷嗓子疼，到年初二嗓子疼得說話都困難了。年初三只好上醫院看大夫，醫生說是感冒引起氣管炎，比較快一點的治療是“打點滴”。我看是前一段功課太緊大考小考把她給考“上火”了，這剛一放松毛病就顯現出來了。

年初四晴晴說小學同學聚會“避風塘”，只在“水吧“里敘敘“舊”。我看孩子可憐巴巴的從寒假開始還沒有玩過一天，便千叮嚀萬囑咐地“批準”了。結果晴晴和一群同樣好不容易從家里“放生”出來的高三生聚到一起就撒了歡，先逛廟會后又看了三小時的電影《金剛》，盡興之后回到家里嗓子又和打針之前差不多了。后面的“年”過得怎樣可想而知……

2月3日

年初六，輔導班又開課了。我第一天壓住自己情緒讓晴晴繼續休息，第二天就沉不住氣了，一手拿著沉甸甸的課表，上面的課程大多是晴晴的弱項；一手翻著輕飄飄的月份牌，看日子一天天地飛逝而去。高三的時間所剩無幾，最后還是一狠心一跺腳，讓咳嗽聲聲呼哧帶喘的晴晴鉆進風里雪里去上輔導班。

其實，我也不忍心讓孩子這樣辛苦，可高考是一生中的大事，現在競爭這樣激烈，別人都在努力，你不努力就沒有學上。看到大學畢業生都找不到工作，要是考不上大學沒有文憑，哪個單位會要你啊！與其將來吃苦還不如現在苦一點，拼上去了總可以緩個三四年，到大學里再養身子吧。

五、遲到的心理測試

2月18日

今天是高三最后一個學期開學的日子，這也就意味著從現在開始離高考只剩下最后100來天了。

晴晴放學回來，激動無比地告訴我，媽，你還記得剛上高一時，有一次學校讓我們做心理測試嗎？

我說：記得，但你沒告訴我結果。前面幾屆都把結果告訴學生和家長了，可是你們這屆沒有告訴我們。

她說：那是測智商和情商啊。今天我從同學那里發現一張紙，上面有幾個學生的名字前面打著鉤，其中有我，也有王菁菁，曉晨等，我以為是要找家長的，結果那個同學告訴我，那就是高一智力測驗的前五名呀！媽媽，我原來一點也不笨呀，你們怎么老說我笨呢？

聽了這話我有點心酸，在中國當學生太不容易了，成績差點就被指責為笨，其實她的語文特別是作文經常是班級第一，年級第一，歷史地理會考的成績也是優秀，可高中偏偏選了理科，那繁瑣的理化生公式對一個擅長形象思維的孩子來說是多么的艱澀而枯燥啊。于是，“笨”這頂帽子她帶了整整三年！

我說，那測試結果怎么早不告訴家長呢？

晴晴說：年級組長當時怕學生知道以后背上包袱，成績因此受影響，只告訴了個別智力有問題的家長，而向大多數家長和學生都保密。所以我們一直都不知道結果。

心理測試，這是多么重要的暗示，假如你們學校只想因此剔除個別智力不健全的學生（其實每個人都有受教育的權利），免得影響你們學校的升學率，那為什么要每個家長都掏錢測試呢？既然掏了錢，測量了智商情商就應當告訴家長！家長也好因材施教，對癥下藥啊。特別是現在分文理科，假如哪個孩子有當科學家的潛質就應當學理科，假如哪個學生形象思維發達就應當選文科，假如哪個學生在心理上有什么問題就應當及時地矯正。而現在，一切都被那個剛愎自用的人一手遮蓋了，憑什么呀，我們家長花錢給孩子測的智商都沒有知情權，我真的很氣憤。

一直一直，我們在聽一個故事，說的是，美國心理學家羅森塔爾考察某中學，隨意從每班抽取3個同學共18人，然后將他們的名字寫在表格上交給校長，并極為嚴肅地說，“這18個人經過科學測定為智商型人才。”半年后，這18個人確實超過一般人，進步很大。再后來這18個人都在崗位上做出了非凡的成績。這就是著名的羅森塔爾現象，即期望心理的共鳴。還有人說，有一個教授對50個人說你的智商很高，可以前途無量，結果他們就前途無量了，而對另外50個人說，你們智力平平，他們的將來果然就沒有期待了。

假如晴晴名列其中，會是哪一種人呢？

此時晴晴倒是沒心沒肺，不記后賬，說，那個拿名單的同學逗我，你那是蒙的吧！我說才不是呢，我不笨，我一點也不笨！

她去洗澡了，哼著歌，那是她高三度過的最愉快的一個晚上。

我反思，假如學校在高一時就把這個結果告訴她，她會不會更有自信，學習成績在班里名列前茅呢？無論如何，我們大人扼殺了她的自信心，這是肯定的！

我這個中國家長啊，自己就是在不斷地批評和自我批評中長大的，任何情況下考慮的總是自己的不是，自己孩子的不是，遇到問題每每把憂慮擴大化，不斷渲染困難和危機，信奉的是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人前人后，總說自己孩子不好。有時，還譏諷晴晴，對她說：“我們家有哈佛畢業的，清華畢業的，圣約翰畢業的，名校出來的多的是，不稀罕多你一個。倒是出個把考不上大學的很稀罕。”在這種心理暗示下，她在自卑的陰影里走過了三年。

就是這會兒，對著她快樂的背影，我還是說，你不笨，你就是不夠努力！

哎，我不會倒過來說嗎，你不笨，要是更努力就更好了！

怪我！怪我！也怪學校，我和學校一道，扼殺了她的學習熱情與自信！

2月21日

自卑的種子還是在她的心里種下了。

昨天放學回來，晴晴告訴我，學校要辦晚自習班了，參加的人每天晚上在學校吃飯，然后在教室里上晚自習，有老師答疑。我說：好啊，你報名參加吧。她說：不！我問為什么？她不理，扭身進她的小屋了。

2月22日

今天和他們班主任通了個電話，覺得還是應當讓晴晴參加晚自習。放學回來，晴晴陰沉著臉，我想，白給她起這么個“陽光”名字了，自高三以來，就很少見過她的好臉色。思忖了一下我說：“晴晴，我覺得你還是參加那個晚自習班比較好，這是你們學校歷年高考復習的固定模式，只有進入這個模式，才能和同學們一起，盡快進入高考狀態。”哪知她一聽就“炸”了：“你知道同學們都說我什么嗎？動不動就說，‘晴晴你還復習吶？復習干嗎呀？’我一問他們題他們就躲開，倒是玩了總叫著我。上課跟他們呆一起沒辦法，放學我還不如一人上圖書館去復習呢！”

我知道她委屈，難受。在這些被叫做重點學校的示范高中，成績中下游的學生總是得不到尊重。可是做家長的，考慮事情往往不那么簡單：孩子不努力，考不上大學怎么辦？哪種單位會要高中畢業的孩子？考上大學，假如不是一本二本而是高收費的三本，到哪里去籌這筆錢？報什么專業既讓孩子讀得順利將來還好就業？林林總總最后都歸結到一個“分”，分數有了什么都解決了，可是孩子現在任性，堅持不報晚自習班，比人家孩子學習時間少，日后哪來的分數？

“昨天你還說去上，為什么今天就變卦了？”做家長的恨不能高三的孩子一天到晚“長”在學校里，由老師看管起來，不能理解她的心理感受。

“我在圖書館里呆到20點已經是最高水平了，在教室里從早呆到晚頭會疼，缺氧。”想想也是，30～40個孩子滿滿當當擠在一間教室里，再怎么透風，一天呆下來也會憋屈壞的，更何況是高強度的腦力勞動了。

“可是別的同學都參加了晚自習，你不參加，萬一講點什么你沒聽到不是又落下了嗎？再說同學之間互相幫助一下也好嘛。”我不甘心，干脆都不上晚自習也罷，別的同學上了晴晴不上，我就覺得吃虧。

“我就不上，她們就知道讓我幫她們挑衣服，買小玩意兒，從來不和我交流學習。”晴晴終于在我這個當媽的面前說出了自己的委屈。我知道，晴晴愛美，對時尚服飾非常敏感，眼力好，很多同學都喜歡拉她去買東西。但我不知道她們不帶她學習，現在晴晴向我敞開心扉，俗話說把事情挑明了，我也就諒解她了。她不是個小心眼的孩子，事到如此，一定是有解不開的疙瘩了，這疙瘩還是等高考之后再解吧，現在姑且我和她都忍一忍。

于是，我們就達成妥協，18點學校下課以后，在麥當勞等地方吃點東西，再溜達到西城圖書館復習到20點半，然后回家。

2月23日

晚上一個朋友來電話，我像祥林嫂似的把晴晴不肯上晚自習的事嘮叨一遍。畢竟還是旁觀者清：都這時候了，你也別為難孩子，急也沒用，你能替她復習替她高考嗎？家長的焦慮容易影響孩子呢。

冷靜下來以后我想，大多數孩子都是第一次經歷高考，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心理焦慮需要排解，同學之間發生些口角是正常的，我們做家長的應當理解孩子，晴晴畢竟已經18歲了，她的所作所為會有自己的考慮。

記得有專家指出：要相信孩子，尊重孩子，面對孩子的某些情緒，家長要及時發現，并給予深層次的理解，幫助孩子合理對待挫折和困難。“家有考生”，這的確是每個高三學生家庭中的頭等大事，但一些父母過度關注孩子的學習和生活情況，人為地制造壓力，結果往往適得其反。只有理解孩子，親子之間形成合力，才會促進考生達到最佳的考試狀態。

3月1日

其實晴晴的本質是陽光的，因為我們大人經意不經意的涂抹，使她的心靈染上了灰色的色調，這從晴晴寫的《高三感悟》中就看得出來：

她寫道：“真的是很快啊，一晃就高三了，真想不到這就要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了。

“還是會想念初中時無憂無慮的生活，每天的快樂和憂傷徹底得像沒有明天，我要的未來就是那樣，不再被改變或者淹沒。

“呵呵……因為從未自由，所以一直渴求未來的自由。或許以后會懷念現在被關懷的感覺，但絕不會后悔，不能后悔，我們都要尊重自己的決定。在校長的那么多話里，印象最深的是他對高一學生的深重期望，他說你們從高一開始……是啊，我們已經錯過了那個年紀，我們已經在面臨抉擇，和即將到來的又一次告別。

“我的學習就好像劣等漁網，雖然能勉強撐過畢業，但我清楚，從頭再來已經沒有機會了，現在是需要很大努力來竭力補救的。我慶幸于自己喜歡的專業并不偉大，如果努力還可以實現。高二結業以后就在考慮以后的學校，北京是不想再呆下去了，希望換個環境，迫使自己成熟并真正獨立起來，直接決定這個愿望的自然是高考成績以及錄取院校。我也知道該怎么做，我會盡全力，因為有了個明確的目標，就該投入所有的精力去完成它。

“從小就對色彩敏感，最基本的繪畫技巧都是能夠掌握的。說是另類也好，我總是希望有一天能讓陌生人都了解我的感受，或者通過不同的平面廣告、不同的服飾理念，或者是某一瞬間靈感造就的照片和畫面。它們都是嶄新的，前所未有，它們從我的腦袋里跑出來，讓我自知讓我滿足。擁有服裝設計（與工程）或者平面廣告設計的學院大多歸于文史類，不過都是文理兼收的專業，所以我不必擔心，最主要的還是那個可怕的成績啊！笑……

“總有一種感覺，老師好像比我們還緊張．現在說聲謝謝可能都算晚了，不過是真心誠意的。老師是給我們最多最多關懷的人，小時候一直覺得和老師、家長抬杠是種勇敢，現在什么都明白了，希望還不晚。呵呵，我覺得自己一直是那種很內秀的孩子，心里想得很多又不希望別人知道，又很慢熱，情緒需要很安全的環境才能活躍起來。初中外班的同學都說三年沒見過我的笑容，開始我很奇怪，后來才真正發覺。

“廢話說不少了，也差不多了吧。我的學習我自己一定會盡力，不管為了誰，以后路是一個人走的，痛苦艱辛都藏在里面，該面對的太多了，我怎么可能會現在就認輸呢！背面那首歌是送給老師的，我很喜歡很喜歡．希望我們以后都能夠成功，要讓自己變得幸福起來。”

她打在電腦里的這篇文章被我看到了，她寫文章常常是信手拈來，一揮而就，便把自己的感受表達出來了。比我十七八歲時只會用語錄口號拼湊起來的文章強多了。雖然仍看得出她是在自卑和自尊中掙扎著，抗拒著，但她內心深處渴望的還是正面的、積極向上的那一面。

有時候想，在中國，許多兒童不快樂，為什么？因為他們沒有自由的活動時間，他們的時間都被父母按偉大的理想作了全面的安排。許多中小學生不快樂，為什么？他們的生命已被科學的教育體系所安排。許多大學生不快樂，為什么？他們對未來的就業、前途、人生充滿了恐懼。

教育專家李玫謹說：現代教育最大的弊病就是拔尖教育，那些非智力尖子的孩子充滿了壓力并備嘗失敗感。其實，教育的第一任務不是灌輸知識，而是辨別每一個學生的才能。幫助孩子發掘其獨特的才能，讓其才能顯露并超越他人，在接受教育的過程中感受自己的價值與驕傲，在成功和快樂體驗中培養人的價值感，由此，活著才能有意義，生命才能有價值！

我該怎么把這些話告訴晴晴呢？還是高考以后吧。

六、一模，我的能量都耗盡了

3月23日

今天，2006年高考招生工作正式啟動。今年北京考生報名首次全部實行網上報名方式，即考生在3月20日8時至25日18時登錄北京教育考試院網站www.bjeea.cn填寫報名信息。這幾天北京教育考試院那蔚藍色的網頁天天浮現在我的眼前。晴晴填好了自己的報名表，那里有她的注冊號和考生號，從此，她就是2006年正式在冊的高考考生了。

4月6日

模擬考試開始了，這是完全按高考的模式由區里統一制作的卷子，無論是形式還是內容都盡量與高考保持一致，考后由學校老師判分再由全區統一排隊。所以這是高考前最重要的一次考試。

4月7日

一模的最后一門總算考完了，我發短信給她：“感覺如何？”不一會兒，收到她的短信：“特恐怖，別惡心我了，現在我正在圖書館復習，一會兒看電影去。”這孩子，期中考試因為參加藝術類考試而分心，成績掉成了班級的尾巴，這些日子像一只小烏龜，一直跟在同學們后面，奮力地往前追。

等了很久，透過窗戶，才看到她背著書包疲憊的身影，在搖曳的路燈下忽而拉長忽而縮短，逐漸走近院子。進門后她說：“剛看電影時都睡著了，太困了！我把一道14分的物理大題做出來了，我覺得所有的能量都耗盡了！”

“別管它了，反正也考完了，成績還沒出來呢，別灰心！”我鼓勵她，孩子需要鼓勵，這是他們老師告訴我的。我覺得小孩子哪有能量耗盡的，青春期的生命力旺盛著呢。所以只給她打氣，沒注意她的身體。

這是一個周五，剛剛考完一模的周五。本來周末應當休息，可是高三生是沒有休息日的。

4月8日

周六一早，晴晴又在曙色未退的黎明，頂著星星上學去了，學校復習一天，晚上還有社會上補習學校的化學課。據說是四中的老師，講得不錯。這時候了，家長哪敢放過一絲一毫的機會，只有像戰場上的敢死隊一樣，督著孩子前行。

晚上8時，天已經全黑了，算算孩子在外面已經12個小時了。短信響了，我去一看，是晴晴寫的：“媽媽，我腦袋疼，能不能只上一節課就回來啊？”

到了高三，全是大課，一節課往往一個半小時，這孩子雖然不愛學習，但到了節骨眼上還是要聽課的，她的一大優點就是特別堅強，一點小病小災不在話下，身體不到特別抗不住時不會言聲。

我一看有點慌，趕緊給她回短信：“趕緊回來吧。”過了一會兒又問她：“腦袋暈不暈，要不要接你去啊？”她說：“不用了，已經在出租車里了。那老師太壞，我都雙影兒了，還不讓我走！”什么雙影兒？我看了半天才明白，是她頭疼得看東西都雙影兒了。我趕緊找醫學書，上面寫著：頭疼伴眼睛雙影是危險的信號———我有點慌了，又發短信，“現在怎么樣了，感覺能行嗎？”心想：要是早知道她真是如她所說“能量都耗盡了”，不如讓她在家里歇一天的。這時她又回短信，安慰我，“能行，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等她回來一看，臉是蒼白的，嘴唇也是蒼白的。話也說不清楚了，斷斷續續地說：“那老師太壞，不讓我走，非要你寫的假條，不然就說我是裝病。”不一會，那老師電話過來了，問：“晴晴是不是真的回家了？我怕她跑到別的地方去玩了。馬上就要高考了，怎么能請假呢？也沒有家長的假條！“我說：“我是晴晴的家長，她真的病了，下次補假條，謝謝你。”看我態度好，老師放下了電話，一會又打來了：“哦，我忘了，下次的課時改了，改在周日的晚上，我怕晴晴先走不知道。”我趕緊又謝謝人家，心想：對方準是個像我一樣的老太太，又負責又健忘，還加上更年期嘮叨癥，我理解她又感激她，為了高考的孩子們，這些素不相識的老師個個都傾注了心血。

晴晴開始洗澡，水很熱，我早放好了，想讓她放松一下神經。可她一會兒就洗完了，推開浴室的門邊穿浴衣邊說：“水真好，要不是頭疼，我還要洗半天。”說著就去睡了。

4月9日

今天一早，我打開她的房門，見她捂著腦袋說頭頂一塊特別疼，不能彎脖子了。我有點緊張，說上醫院看看吧。她不愿意，依然迷糊著要睡，我心想：這是在北京，醫院就在附近，要是耽誤了大病多不值啊。嘴上一個勁兒地勸她，去看吧，看醫生吃點藥腦袋就不疼了。她被哄去了，看神經內科，醫生給她量體溫：37.4度，說是感冒了。“會不會腦炎？最近他們學校有學生得腦炎的。”我神經兮兮地問，心想感冒頭也不會這樣疼啊。“再觀察兩天吧，不太像。”醫生說。“那開一張CT單子檢查檢查吧，她頭疼有一段時間了，這次特別厲害，我想一并查查清楚，書上寫的啥病啥病夠嚇人的。”醫生看了我一眼，低頭開了單子，心里恐怕在說：瞧這神經病媽！

星期天，醫院人少，一個上午病看完了藥也拿了還照了CT。晴晴畢竟是孩子，哆哆嗦嗦地被醫生領進了CT室，不一會，從CT的儀器上下來說：原來照CT挺好玩的，下次我還照。她以為是照相吶，吃了那么多的射線。我心想。

從醫院出來對面就是肯德基，進去買了些漢堡、奧爾良烤翅、甜玉米什么的。這家伙，頭疼也不耽誤吃。

4月10日

周一早上，推她的門問：“好點了嗎？”“還是疼！”晴晴捂著腦袋說：“一跳一跳地疼。”“看看課表，今天有什么課？”“哦，”她說，“語文、生物……，還行，不太費腦子，去吧？”“去吧，不行就回來。”我說。高三落課是大忌，誰知道趕上哪道復習題正好是高考題啊，不能落，哪門都不能落！輕傷不下火線，重傷死在戰場！

吃了早飯，臨出門穿她那雙巨大巨沉的臭球鞋，這也是高三特色，邋邋遢遢，也沒工夫洗，還要隨時準備體測。她低頭穿鞋，突然喊道：“呦，我的頭！”這小姐，居然低頭穿鞋也不行了，只好蹺起腳我幫她系鞋帶，看來的確病得不輕。

4月15日

周六，她從北師大上自習回來（還沒考上居然就堂而皇之地上大學里去了），進門就發表了一篇宏篇大論：媽媽，我知道為什么頭疼啦，一做復雜的數學、物理題就疼，想起理科學這么些沒用的東西啊，氣就不打一處來，難道以后我每做一件事之前還要背一個數學公式嗎？還不如學文也好積蓄點文化底蘊。

接著，又發感慨：“唉，我看北師大那些大學生啊，喝了那么些墨水，將來肯定盛不下其他東西啦！呆呆的，還不如我，高一高二使勁兒玩，就拼它高三一年啦！”“這個傻瓜，不是自己害自己嗎？要是高一高二一點一點好好學，何至于高三一下子學淤出來。”我心里說，沒敢吱聲兒，這年頭，家長在家里得裝孫子。

只有到了單位，家長們才能泄私憤，我把晴晴頭疼的事抖摟出來，一個高三復讀生的家長對我說，“頭疼還新鮮啊，我們家孩子都疼兩年了，動不動就頭疼，疼得都睡不好覺。”“啊———”我目瞪口呆，心想：“疼成這樣還復讀吶！”當然這話沒說出口，誰知道我們家這位今年會不會考上，明年要不要復讀。假如真的沒學上……不敢想了。接著，家長之間交流經驗：去買一些中藥正天丸，還有西藥泰諾林等等，只要不影響聽課，吃了不打盹的都行，甭管它中藥西藥！

4月20日

今天，一模公布結果，晴晴發來短信：媽媽，我考了405分。耶，進步了！從上學期末的320分漲到405分，年級排名從135，前進到126，班級排名從24前進到16，真是不容易啊，也不知道這些天她是怎么學的，照這個勢頭漲上去，真有可能上大本呢！去年414分就可以上二本了，394分就可以上三本了，這么說，大學不再是夢想了？

4月11日

開家長會，在禮堂里，布置得很隆重，校長站在臺子上講話，大家舒展地坐在沙發椅上，不像以往大家坐在憋屈的教室里，看電視屏幕。

我很奇怪，現在中國的孩子發育快，高三時無論男女生都已經有1.6～1.8米高了，可是教室里的課桌椅還是過去的高度和寬窄，學生每年交那么多的這費那費，為什么不改善一下基本條件呢？

還有中國的高考，不適應現在孩子的思維和互聯網時代的飛速變化。要知道中國大城市里的孩子們，言行舉止日益與國際接軌，個個尋求個性張揚，很少讀死書的書呆子了，可高考還是死記硬背的那一套！

掉轉思緒，聽校長在講臺上很動情地說：還有50天你們就要離開這所學校了，在這所學校里，你們度過了6個年頭，希望你們記住校訓：愛、分享、享受挑戰!

這個校長，講起話來激情勃發，很有煽動性，且用英語，張牙舞爪的，感染力超強。

我看到，晴晴聽得直樂，老師也直樂，可熬出頭來了。這6年是多么不容易啊，特別是到了高三，全年級一起沖刺高考，常常使我想起小時候看到電影里解放軍排山倒海攻山頭的場面：為了勝利，沖啊！拳頭舉得高高的。

七，二模，作文成績年級第一

4月12日

這兩天北京刮“瘋”了，黃土鋪天蓋地，彌漫京城，號稱是“滿城盡帶黃金甲”。我心里想：皇天后土啊，保佑這些屬龍的孩子平安度過高三吧。

因為我是跑氣象口的記者，就寫了幾篇“沙塵暴”的稿子。為了給晴晴做“表率”，大晚上還坐在電腦前敲打著。

這兩天，晴晴的學校把北京其他區的模擬試卷都找來，一份一份地讓他們做。上次她腦子用猛了，頭疼，這回大概不大敢用了，一般是上午做語文卷子，用她的話說是“不會頭疼的”。一到下午的數學腦子就玩不轉了，晚上復習就要悠著點了。第二天上午堅持做理綜，等理綜那一大堆題做下來，那頭疼又上來了，下午的外語就是忍著疼做了。

天天如此，循環往復。

4月20日

今天考完二模回來，晴晴整個人都蔫了，回到房里飯都不吃，連我給備好的西瓜也不吃。我想，吃早飯她還是狼吞虎咽的呢，可見一次考試對人的影響有多大。姑且不說成績，光是精神打擊，情緒起伏就要了孩子的命，高三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晴晴說，數學卷子很難，，沒做完，估計就得70多分吧。語文的選擇題大部分都對了。問她作文什么題目。她說：沒題，估計是跑題了。什么意思？把個孩子都考糊涂了。

做了半天的飯沒人吃，一桌子的五顏六色：西紅柿冬瓜湯、炒豇豆、肘子肉……她連看都不看就回屋了，而且把門鎖上。我關掉客廳的燈左看右看，她屋子的門縫沒透出光線來，是不是開臺燈在溫書呢？抱著一線希望，我又跑到陽臺上，拉開窗戶探出頭去，正好能看到她的房間，可還是一絲光線也沒有，晴晴肯定是睡覺了，看來又把腦汁絞盡了，她的頭還疼不疼呢？我又心疼又著急。

這些天，成天整晚地看書，晴晴掉頭發很厲害。一天洗完澡她一看地上，叫道：“呀，頭發都能做拖把了！”我接茬：“做拖把還不至于，扎支毛筆倒是富富有余的。”

人的緊張度是有限的，像一張弓，拉得太滿弦就會繃斷，為了不斷，只好松下來。我想，為了弦不斷，就是考不上，也不能讓她太緊張，愛誰誰吧。我也不能太緊張，況且，我緊張又有什么用呢。

4月21日

晚上，有同學給她發短信，說她作文考了54分，全年級第一。是嗎？我感到二模的成績應該出來了。晴晴不敢問分，向來不敢。遇到中考、會考等大考試，都是我替她通過電話咨詢臺查分。二模不大不小，咨詢臺是沒有查的，我的原則是寧可多花點錢也盡量少打擾人家，可我們家這位不是省油的燈。

躊躇了一會兒，我給班主任打電話，那邊很高興，說她語文數學上去了，上大學是沒問題了，只是外語還要努力。

放下電話，我對晴晴說：二模成績出來了，你的成績是417分，比一模成績提高了12分，章老師很高興，說在一個月之內提高這些也是很不容易的。一般說來一模比較接近高考，二模要稍微難一些。她這次的成績在班里排16位，數學班里第14，語文班里第5，作文成績全年級第一。

想想她剛考完那天誠惶誠恐飯都吃不下的樣子，好像世界末日到了。高考的壓力真難為了孩子們。過去報上登過有些孩子考完以后自己覺得不好自殺了，或者瘋掉了，結果成績出來一看考上大學了。我當時還不能理解，現在理解了，相信了。

確實，在“生死攸關”的重大壓力面前，有一些人是不敢面對的。其實現在想想，這有什么呢，在人生的長河中，一次考試，它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

4月22日

為了調劑學生生活，小班主任組織他們排練話劇，晴晴演《茶館》里的康順子。劇中的康順子15歲，是康六的女兒，被賣給龐太監為妻，她說，我把“娶了老婆的太監”，說成了“娶了太監的老婆”。她本來是想自嘲一下，當我重復地學她這句話時，她又不高興了，高三的學生或許都是喜怒無常的吧。

不過晴晴有一句話，聽著挺有哲理：一個人的成熟是從背后議論別人到當面嘲笑自己。

他們的話劇引起了學校領導的關注，校廣播站，電視臺都派人來錄音錄像。所以要為學校加演一場，那一場晴晴的戲演得特別好，返場時主角都沒人追捧，而她一上臺全場鼓掌，超過了主角。回來說這事時很興奮，還帶些不好意思。她告訴我，一下場，班主任就說，晴晴快過來！她一臉的惶恐走過去，以為自己犯了什么錯誤。老師說：去問大家，要吃冰棍還是喝飲料？晴晴歡呼：都要！

語文老師是個年輕的女老師：摟著她，夸獎道：演得真好！場子里亂，她沒聽清，問：您說什么？說你演得真好！語文老師又說了一遍，平時不大聽到夸獎的晴晴聽了滿臉緋紅。

這一周是晴晴最高興的。

八、把排名當垃圾扔掉

4月24日

在高三，對于中等生乃至差生來說，最要命的就是排隊，每次排隊的結果都寫在一張條子上，像工資單似的，上面有班級排名，年級排名，區排名。一般在家長會上發，還偷偷摸摸地“保密”，不讓其他家長看，說是孩子的隱私，不能傷其自尊。我把這些條子攢了一大把，不時地拿出來比對，每次都盼望著下一次更好。

其實越是中等生的成績越不省心，一方面還沒有到完全放棄的地步，努力一下或許還有希望；另一方面又不如人家高分的孩子，兩只腳應該已經跨入大學的門了。真是分數越邊緣化越沒把握。

其實后來想想，人家高分生也有自己的苦衷啊，每每成績大排名，排第一的不就是一個嗎？就是前十名最多也是十來個，絕大多數不也都是中等生嗎？難道日子就不過了？看來家長得先覺悟，把對孩子的期望值放到恰當的位置上。

一次，我看到晴晴拿著一張“成績排名條”，左看右看，比劃來比劃去，第一次見她對成績條如此感興趣。咦？她的成績條不都在我這里嗎？“這是啥時的成績？”我問。“不是我的，是同學的。”她說。不一會兒，見她打開電腦，制作出一張一模一樣的條子，然后填好成績，再打印出來。她是在“幫”同學蒙騙家長，晴晴動手能力強，又有俠義之心，同學不敢讓家長看的成績單經她改造后成績就光鮮了。“你不能這樣做，那同學的家長不知道他的真實成績，要是真的高考起來怎么辦，這不是自欺欺人嗎？”我說。晴晴瞪我一眼，看來她沒把這些條子看得如此嚴重。

記得高三第一學期期末考試，晴晴的成績叫那該死的藝術類考試攪得一落千丈，偏偏這是區里第一次大排名。我拿著那張“成績排名條”直發呆，時而還在晴晴眼前一晃，其含義是，這下你該“知恥而后勇”了吧。

晴晴有個大學生家教叫張博，從四川老家考到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有時候我覺得請一個大學生家教真的有必要，獨生子女太孤單了，沒有“手足親情”的體驗不是完整的人生體驗。記得張博第一次上門時剛讀大二，背了一個雙肩背書包，白白凈凈，文文弱弱，個子也不高，和中學生沒什么兩樣。晴晴很快和他熟悉起來，以后就說，除了張博，別人講課都聽不懂。一直到高三，還是張博教。

周末，大學生家教張博上門輔導物理，物理是晴晴的最弱項，我連忙把這張成績條給張博看。誰知那個叫張博的大男孩對我說，阿姨，這張條子可以給我嗎？我不懂，心想給你有什么用？你還能替她考？當時沒在意就把條子給了他。

過了幾周，晴晴又考試了，我想把成績和排名與期末那張對照一下，這才想起那張條子沒有了。又是一個周末，張博來了，我說，上次那張成績排名條呢？張博悄悄地告訴我：阿姨，那個條子我當著晴晴面把它撕了。我對晴晴說，讓那成績見鬼去吧，咱們從頭來，下次一定能考好！晴晴挺解氣的！

孩子自有這孩子的辦法，張博這孩子還真有兩下子，用上了心理戰。我開始反省自己，原來那些長長短短的條子，上面的排名不僅僅是一個個數字，也是一份份分量沉重的壓力啊。可我從來沒有想過晴晴面對它們的心理感受，那滋味能好受嗎？

高三的家長們，你們在關心孩子的成績，孩子的排名的同時，也應當關心一下孩子的感受。這是我這個過來人的教訓。

4月25日

老天爺也太不給面子了，又是寒流又是沙子的，好好一個春天哪兒也不能去，只有窩在被子里像小雞似的哆哆嗦嗦，整個人都不舒展。下午，到中國科技會堂開會，看到路人被風刮得趔趔趄趄，換公交車經過一個地方，看門口掛著“XX區高招辦”的牌子，一個念頭閃來，何不進去咨詢一下高考的情況。

走到門口，看一塊牌子上寫著“高考咨詢104房間”，看門的大爺胳膊上裹著一塊紅箍，在大風里縮頭縮腦的，見我進去眼皮都不抬，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我沖他一點頭打聲招呼：“咨詢高考的。”便長驅直入。

這是一幢普通的辦公樓，樓道里靜悄悄的，104在一層，很好找。我敲門后進去，不見其他家長，只有一個工作人員坐在辦公桌前，神態木然。我趨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說：“請問這里可以查查一模的排名嗎？”排名，這個讓人可恨又無奈的東西，我怎么這樣人窮志短。“排名，XX區的嗎？”“是啊是啊。”我趕緊點頭。“請問多少分能上本科？”對方下意識地翻著一個大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地寫著數字學校等，然后很有官員作派地說：“410分以上。”對方依然面無表情，我感到此時自己臉上已經擠出很生硬很難看的笑容，心里慚愧得緊，恨不能打自己一個嘴巴，但嘴上依舊巴結著：“我們家孩子只考了405分，您看怎么才能提到本科線上啊？”“孩子和孩子不一樣，盡量提吧。”“哪一門課比較好提呢？”這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顯然他的耐心已經用盡，再不愿開口。我看自己實在是自討無趣，只好“謝謝，謝謝”地退出門來。

同樣是衙門，教育部門因為牽扯著眾多家長的心，擺布著萬千學子的命運，所以格外地讓人望而生畏。我出門以后，發誓以后再不進這個衙門，孩子啊，你一定要考好，一定要考上，省得媽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

4月26日

其實，我們每個高三學生家長都有一個排名本，學校發的，也可能是買的，記不得了，反正高三的書本太多了，買書本花的錢也太多了。

只記得我們叫它小藍本，上面記著03、04、05屆高考的排名，該區理科生3500名以內就可以上本科了，2500名以內則是一本，而3500名以外就是專科或者落榜。因此家長十二萬分地看重這個排名。一到區里出大排名的時候就誠惶誠恐，恨不能拿著刀槍去督戰，最好是親自上陣，雖然自知已經老朽，有心無力，但心里總是這樣想。

每次考完以后，學校都會以第一時間排出班里的名次，年級的名次，最后就是區里的名次，市里的名次是沒有的，所以那本記載著全區排名的小藍本就是唯一的依據。

學校依據這個排名計算該校今年的高考升學率，老師依據這個排名測算班里的排行榜，家長依據這個排名督促自己的孩子，孩子依據這個排名填報志愿。我以為這一紙排名人人都當作掌中寶，沒想到卻是晴晴的眼中釘、肉中刺！

5月1日

晴晴對排名的抵觸情緒直到最后一刻才爆發出來。

今天是他們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個五一勞動節，離高考的時間只有40天左右了。“五一長假最后沖刺”，報上充斥著這樣的廣告，我的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分分秒秒，恨不能分分秒秒都看到她在復習，在做題，在背書，可是她小人家還是屋里屋外進進出出，一副游手好閑的樣子。我急了，一邊拿著那個全區排名本子一邊對晴晴說：你看啊，還差好幾分你才到3500名，到了3500名之內你才有可能上大本，你要努力啊，抓緊啊！還沒等我嘮叨完，晴晴一把搶過我手里的本子，三下兩下撕個粉碎，然后打開窗戶，扔了下去。

我呆了，看著飄飄灑灑的紙片在空中飛揚，一時不知怎么才好。“讓你排名！讓你排名！”看到晴晴怒不可遏的樣子，我再說她，恐怕她也會和那些排名紙片一起飛下去。

忍，不少高三的家長都懂得這個“忍”字，特別是成績不那么好又不那么懂事的孩子的家長。

忍了一會，我看到那些紙片白花花地落滿了樓下的草坪，才一個人悻悻然打開門，準備下樓。

“五一”節，同住一幢樓的人們都在家休息，或打掃衛生。我上電梯，見鄰居抱一堆紙盒往樓下運，看我一臉怒氣便問：“你干嗎去？”我說：“撿破爛去。”他們樂（過節誰不樂啊）：“嘿，我扔破爛你撿破爛！”我說：“是啊，我們家那孩子剛才把區里發的大排隊表撕了扔到樓下去了，我到樓下把這些破爛撿回來，這破爛。”也不知是罵孩子還是說“排隊”。看我怒不可遏的樣子，他們的女兒在一邊偷著樂，記得那孩子兩年前剛剛參加過高考，心里肯定十分理解晴晴的舉動，當年她也是這樣心急火燎氣急敗壞地走過來的。

高三，對誰都是一個煉獄。

九、填高考志愿誰定奪

5月12日

從今天開始至5月17日是高考考生網上填報志愿的日子。今年北京首次實行全市網上報名網上填志愿，頭天晚上，我和晴晴趴在桌子上研究了一個晚上應當報考哪些學校，哪些專業，并抄在了學校發給的“志愿草表”上。今天晴晴上學去了，我就負責往電腦里輸送這些填好了的內容。

早上，我打開北京教育考試院網站，一片蔚藍之中有一方紅字飄過，上面寫著“高考填報志愿”，點開這行紅字，就出現了志愿填報頁面。再點開后，我開始填報，明明是頭天晚上已經寫好的，經我一邊核對一邊填，時間還是過去了多半個小時。等我填好以后點“提交”，竟發現電腦上出現一行小字，提示我：填寫有錯誤或是超時了。

沒辦法，老人家畢竟不如小人家，玩電腦自認是個“菜鳥”。我只好重新填寫，這次速度明顯加快，才發現網上填報還有它的優越之處。比如，你剛打出志愿學校的代碼，馬上自動彈出該學校的名稱，一個字都不會錯，假如你填串了行，電腦馬上會提示你出錯了，并且不會再錯下去……這一次填寫之后，電腦乖乖地顯示“提交成功”，我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下去。阿Q似的想，還是這高科技的玩意兒好，省得我老人家一張一張表格地寫，一趟一趟學校地跑。只是心里暗暗生奇：我明明做好了密碼，為什么將來“招生辦”能看到？

2006年高考，讓北京12萬考生及其家長學會使用電腦。

在北京的家長中，曾經流行過這樣一句話，叫做：“考得好不如報得好。”想要達到這個境界的條件之一，就是要了解孩子的學習狀況以及孩子在同一地區考生的排行位置。家長在這一階段，需要特別注意做幾件事：1.了解孩子高中三年來的學習成績及排名；2.關注本地區在歷年高招錄取的基本狀況；3.了解目標高校在本地區及孩子就讀高中近幾年的錄取情況。知己知彼，了解了這些，孩子的位置就清晰了，報考的志愿也容易確定了。志愿填好之后，離高考的時間就不遠了。

5月14日

今天天氣晴朗，好不容易，沙塵夾縫中的晴朗，彌足珍貴。

晚上吃完飯，晴晴提出來要在電腦上看看還有什么學校可報，說到17日之前志愿都可以改。好，我欣然同意，打開電腦一看，真是興奮啊，有這么多她喜歡的學校和專業，上海東華大學是她最向往的，但我知道她的分不夠一類校，只好pass掉！

北京服裝學院也是她喜歡的，但是人家去年是414分，今年人多，錄取比例少，能有戲嗎？我問她：“晴晴，你知道大專和大本差多少？”她說：“差一分。”我說：“是啊，為了這一分你至少要努力十分二十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我告訴她今年他們區一模在專本之間的線劃在410分，她還差5分，“到時候現實是很殘酷的，你要作好思想準備。”她點點頭，“好，我盡量努力！”這是她最成熟的回答了，在好學校的誘惑面前，她一定有很強的驅動力！老師說，現在的高三學生看似高高大大，生理發育很成熟，但心理還像個孩子，很不成熟。

我看這里家長也有一分責任，晴晴已經1.7米的個頭了，平時我們還叫她“寶寶”，弄得她自己也要對自己撒嬌。不像農村孩子那樣成熟懂事，有主見。

我說：晴晴，你想報什么專業啊？她說：法學。我大驚，一向以為她喜歡服裝設計，兒時就給芭比娃娃設計服裝，初中的時候她說過，“長大要當服裝設計師，讓那些帥哥靚女穿著我設計的衣服圍著我轉！”

“你為什么要學法學啊？”“當法官。”我不知道她還有如此宏偉的志向，“因為法官說出話來就是真理！”這是她對法官的理解，不知道怎樣形成的。

一會兒她說，我還想學哲學。這回輪到我急了，學哲學？學哲學沒飯吃！我問她，你知道什么單位要學哲學的嗎？她說：“不知道。”我說：“社科院啊。”她說：“社科院是什么地方？”我想笑，社科院都不懂還報哲學，一定是從同學那里聽來的。

我說：希望你學外語以后搞外交。她說：我才不呢，我對外交家的認識就是你挑唆我，我挑唆他。真是童言無忌。我想，可是她已經不是兒童了，此次專業選擇，或許關乎她的一生呢。

在我這一生，自己覺得重要的本領，往往是自己最不擅長，學了很久也沒學會的，比如外語，比如做主持人，當眾演講等等。我希望晴晴能學會，因為從我的人生經歷看，這些都是工作中乃至人生中特別需要的。家長往往希望孩子汲取自己的教訓，在人生路上少走一些彎路，少經歷些坎坷，其實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我想讓她學外語、或者學金融財會，或者國際貿易———盡管鄙人是個淺薄之士，但由于干了新聞這一行，什么行業都采訪過，比如社科院、中科院，黨政機關，政府部門，工商企業……我知道學哲學的，做社會科學研究，一個觀點，一部論著可能要研究一輩子，孩子，你耐得住這份寂寞嗎？

想想自己，做一輩子記者，每天辛辛苦苦趕出來的稿子，到了明天就是明日黃花，沒有研究成果，談不上功名利祿，雖然活得還算滋潤，但一輩子也沒多大出息。

然而，我轉念一想，什么叫有出息呢？為什么一定要孩子走某一條你認為有出息的路呢？也許她一輩子沒有大富大貴，沒上你所期待的大學，甚至還不如你的社會地位，但她活得高興，有一個愛她的丈夫，有一份她愛的工作。她的年輕就是財富、她的幼稚使她更容易滿足，她的簡單無知會使她更容易獲得幸福。做母親的，你不要代替她，你只有祝福她啊！

我想通了，再不逼她報我看上的學校，我看好的專業。她最后挑了她自己喜歡的“廣告學”。

我對她說：18歲以后，你的人生道路就要自己走了，現在你還不到18歲，家長有義務告訴你，雖然說條條大路通羅馬，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但是人生路上主流的、公認的、最捷徑的坦途就是考上大學這一條路。

現在是你人生路上最關鍵的時刻，有痛苦、也有機遇，是挑戰，也是鍛煉。這一關你一定要闖過去，家長每件事都可以幫你，花錢買書本、請家教、上補習班，增加營養……只有高考不能幫你，一定要你自己去考，這根獨木橋，千軍萬馬在擠，你一定要擠進去，走過去。

晴晴，你一定能走過去！

十、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5月15日

今天學校把高考形勢向他們攤牌了。今年北京共有12萬多考生，擴招以來第一次升學率不到70%，能上本科的更是不到50%，可以說是歷史上最嚴峻的高考，人數之多快趕上77級高考恢復那年了。

這一年來，女兒讀高三，全家也跟著讀，有關高三高考之類的書本、紙片在家里的各個角落隨處可見、俯拾皆是。像《如何背單詞》《三步應對英語完形填空題》《高中生易錯字例》《師說》《勸學》《過秦論》《阿房宮賦》，還有有關八榮八恥的《人民日報》社論。

她的那些小首飾，毛絨玩具被移到抽屜里、柜子深處。每每學習累了、考試急了，或者挨批評了，受刺激了，便會大叫：等高考以后我立刻把頭發染成藍的，在學校老師面前轉一個圈，氣死他們！

一天早上起來，晴晴伸著懶懶的腰，突然說：我要死了！無緣無故地要死？是昨天看了梵高的《渴望生活》想起他的自殺，還是學起了安妮寶貝的頹廢作派？是惱人的沙塵天氣使她憂郁，還是她塵土過敏身體不適？我陡然又緊張起來，這個高三，把家里人都搞得神魂顛倒。

放學回來，晴晴把要死的事兒給忘了，推門就說，我要養一條狗，一條狗，我要在三里屯養一條狗！“好，高考以后你一個人住別處養一條狗。”我家在三里屯有一間房，每當晴晴焦躁不安時就安慰她，高考結束以后你自己去那里住，想養什么就養什么！我慢慢地安撫她，給她一盆皮蛋瘦肉粥，喝下粥，她才像一條喂飽飯的狗一樣漸漸安靜下來。

年級組長說，一到高三，學生半瘋，家長全瘋，老師常瘋。既然大家都這樣，我也容忍一下她的瘋言瘋語吧。

5月16日

也不怪晴晴如此心煩氣躁，誰家的高考生不是一反常態地桀驁不馴啊。我的一個同事說，她兒子放學回家，家里給他做了一桌好飯好菜，然后叫他，“兒子，吃飯了！”不應。“吃飯了，再不吃飯涼了。”應了：“我還有好幾道題沒做完，等會兒。”爹娘忍氣吞聲地坐在飯桌邊等著，眼瞧最后一縷熱氣從飯菜上冒過，摸摸菜碗，溫吞吞的。這時，聽到兒子那屋有動靜了，推椅子的聲音，合書本的聲音，老媽急催：他爸，快給兒子熱菜去。老爸趕緊把飯菜端回廚房，回爐，再端上桌，手忙腳亂。兒子出來了，慢騰騰跟大爺似的，舉起筷子還沒夾菜，先報告新聞：今天老師宣布，我們班的王新保送清華，因為他比我聰明；還有張帆被保送北大，因為她比我要強。老媽說：“你看看人家，多讓家長省心啊，就你……得了，快吃飯吧，回頭也考上一好大學讓人家看看。”兒子立馬堵住老媽的嘴：“媽你別說了，一說我就心煩，回頭我心情不好，做不好功課，考不上大學，怨誰呀？“她媽是急脾氣，剛想搶白幾句，又憋回去了，轉身退下飯桌，咽下這口氣，瞧爺兒倆吃。

兒子的眼睛這才轉到飯菜上：“呦，怎么給我盛這么多啊，我在外面剛吃了煎餅子和羊肉串回來，我怎么吃得下這飯啊？”剛剛做飯做得滿頭是汗的老爸，此時氣得額頭上直起青筋，嘴上還是勸：“兒子，不吃點飯哪行了，這些菜你不愛吃，爸給你到樓下飯館里買去。”“樓下飯館？那里的菜早吃膩了，我愛吃水煮魚，端得上來嗎？”“那有什么？”老爸趕緊端起一口鋼精鍋，顛兒顛兒地要下樓，老媽實在看不慣，哼了一聲，回屋躺著去了。兒子趕緊扒拉兩口飯，“我吃飽了。”一頓飯就此結束。

不要以為這家兒子過分，在高三學子的家里，幾乎每天都上演著這樣的飯局，不信你問問去！

杜鋼是晴晴的同學，一起從初中走向高中，中考時成績只差兩分，到高一仍分在一個班，高二文理科分班，他上文科班晴晴學理科，兩個人才不在一班了。正因為如此，我和杜鋼媽媽比較熟，開家長會時，杜鋼媽媽跟我說，現在不讓孩子打籃球了，怕戳了手指影響高考。

我的同事肖艷早就給兒子頂上了西洋參，說每天早上一片，中午一片，吃了一天都有精神。她說自從孩子到了高三下學期，自己每天都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熬到東方發白，又想把太陽一把揪下來，讓這一天趕快過去。

像這樣同病相憐的家長還真不少，每每被孩子搞得手足無措。我的一個同事的女兒經常痛經，她母親怕她在高考時來月經影響發揮，就問我婦產科有什么“關系”可以提供咨詢。我找到協和醫院一個老專家那里，她當場喝斷，說孩子的生理現象應當順其自然，頂多吃一粒止痛片！我想她一定太老太專了，不知道在高考期間把月經推遲，這幾乎是時下高三女生的流行時尚。后來我們又咨詢了一個40余歲婦產科的主任醫師，她二話沒說，就給開了安宮黃體酮片。為了安全起見，最后我們還問了一位運動隊的隊醫，看看女運動員是怎么對付重大比賽的。隊醫告訴我們有一種叫做“婦寧片”的藥，可以延遲來月經的時間。可是運動員的藥用在孩子身上會不會受不了？有沒有副作用？看著這個平時辦事果斷又聰明的同事，此時變得優柔寡斷，手足無措的樣子，我都覺得同情又好笑。

還有一個孩子是他媽媽的驕傲，很小就百里挑一考上了八中少兒班，我們都管她的兒子叫做“神童”。誰料這神童臨到高考的節骨眼上，居然說“不想考了”！搞得他母親異常緊張，甚至還帶他看了心理醫生，最后竟然吃了幾天抗抑郁的藥才邁過高考這道坎。

我的另一個朋友的女兒成績屬中上游，性格也很好，平時都是她去開導別人的心理問題，可到高三考大學時也很緊張。孩子母親看不出女兒的焦慮，也是老嘮叨女兒，后來只好一到晚上，我那朋友就拉上愛人出去遛彎兒，讓孩子一個人在家復習。他說：不然我愛人一說話，孩子就發火，兩人立馬戧戧起來！

其實這些同樣犯有“高考綜合征”的高三學生，最終都考上了比較理想的大學。但是不得不承認，類似專橫跋扈、驕嬌二氣之類的毛病，在城里孩子的身上格外突出。

十一、誰來給城里孩子“扶貧”

5月17日

前面提到的那個大學生家教張博，最近和我聊起在北京做家教的經歷，以及對城里孩子的印象。

他說：我是一名從外省小城鎮考到北京讀書的大學生，從大二下學期開始勤工儉學，當家教。近一年的家教經歷，讓我認識了一些城里的孩子，也讓我感觸頗多。首先，學習要看他們的眼色，學多少要依他們的心情而定。

他說，在我教過的幾個孩子中，有一個叫鵬鵬的男孩兒，剛上高一，家里條件真不錯。一進家門就讓我眼前一亮，一個富麗堂皇的大廳，完全是那種電視劇里的擺設。他媽媽彬彬有禮地把我請進去，可是到他面前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兒子似乎是家庭的中心，人不大脾氣卻著實不小，要不要學習得看他的心情。他媽媽好說歹說才答應請我這個家教，可孩子不愿學習、討厭書本，聽課到不了一個小時就哈欠連天。我跟他交流了幾次，發現對他來說學習就是折磨，請家教不是他的需要，完全是他父母的需要。

我在家鄉的時候也教過兩個學生，那情形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們學習非常自覺刻苦，之前成績不太好只是學習方法上的原因，在我輔導之后都有非常明顯的進步，其中一個后來還考到了北京。對比之中我深刻感受到要想學習好就得主觀上愿意學習，否則就是空談，這是第一。

第二，學習怕苦怕累，難題錯題都要我來做。

有個叫玲玲的孩子，是我接手的第二個家教，開課之前我與她媽媽聯系后得知，她學習不夠積極主動，在學校也不夠努力，其中物理最差。我對自己的教課能力相當自信，因為高考時我的物理滿分，于是信心十足地接下了這份家教。

然而，進她家在書桌前坐定后，我發現桌上擺的不是書本、筆墨，而是許多五花八門、叫不上名字的糖果和糕點，色彩雜陳，令人目不暇接。

玲玲看幾頁書就要塞一些糖果到嘴里，我讓她集中精力，她倒是聽話，可就是一碰到難題就束手無策，兩眼茫然，不知從何入手，把希望更多地寄托在我的身上。她已經讀高三了，可是在她眼里，學習好像不是自己的事，甚至不如那些零食讓她上心。

他說，我家所在的小城市沒有大都市的繁華，城中沒有麥當勞肯德基那樣規模的快餐店，也沒有嘉年華那樣的大型游樂場，高中學生也都沒有手機。回頭想想，也許正是因為少了種種誘惑，我和我的同學們才得以安心地投入在學習中吧。

第三，家長越俎代庖，成了孩子的奴隸。

我還教過一個學生叫小青，他的情況我是第一次見到，就兩個小時學習時間，一會兒叫他媽來倒水，一會兒叫他媽去開門。做兒女的怎么能把父母呼來喚去的呢，而且態度還很不好？

難以理解的是，他媽媽竟賠著笑臉，畢恭畢敬，盡心盡責地做這些事，一點怨言也沒有。更有甚者，為了叫孩子背課文背單詞，他媽媽還向孩子許愿背一課書給多少錢，搞得好像學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在替別人做事。

在這里我想說說我的媽媽。在我小時候她就說，作為學生，學習是本分，學習好是應該的，學習不好是應受罰的，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在她的政策“壓力”下，從一開始我就心無旁騖，全身心地投入學習中。到后來也不用媽媽再說什么了，她的觀點在我看來是很自然就能夠接受的，是學生就應該好好學習！我的父母是“強硬派”，對兒女的管教首先是曉之以理，但若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又屢教不改的話，還是會打屁股的。小時候不懂事，也對父母的行為不理解，曾埋怨過父母，但現在我明白其中的良苦用心了。

通過這些事例，我發現大城市的一些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動不動就將情緒發泄出來。從小到大很少吃苦，也許從來沒吃過苦，缺少必要的磨礪，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失敗，什么是真正的壓力，也不知道把某些壓力化為力量從而驅使自己不斷努力進取。遇到困難首先不是自己想辦法解決，而是把希望更多地寄托在別人的身上。

人都是有惰性的，如果不嚴格要求自己就很容易變得懶散，更不要說作風一貫如此的孩子了。在大城市這樣的環境里，家長若不從小對孩子進行“艱苦樸素”的教育，若不從小讓孩子培養“以學習為己任”的責任心，若不從小給孩子灌輸“學習到底是為了什么”的目標，那么孩子將來如何發展就很難說，他們的學業水平和教育水準很可能就會像上面提到的幾個孩子了。

他說，當然，也不是大城市里所有的孩子都這樣，也有許多非常優秀的孩子，這也許都是跟從小受到的良好家庭教育有關系吧。不管怎樣，在此我深深地祝愿，所有的孩子都有一個光明的前程。

5月18日

聽他一席話，我真的很感慨：誰來給城里孩子“精神扶貧”？我們通常說的扶貧，是對農村落后地區而言的。在那里，物質貧乏，文化教育設施匱乏，孩子上學交不起學雜費———于是，城里人就捐錢、捐物去幫助那里的孩子上學。

但是，有誰想到要來關注城里孩子的精神貧窮呢？這個大學生家教的所見所聞，便冰山一角地暴露出這方面的問題。

我國一些城市、特別是大城市的孩子，物質上的豐盈程度已經到了與發達國家不相上下的地步，可是少數孩子精神上的貧窮程度，說起來也是令人痛惜的。

最通常的表現是，作為一個學生，不知道學習為了什么，姑且不說為了民族振興、國家興盛這些大道理，就是為了自己的前途也應當知道學習首先是學生的本職，學好功課是學生的本分。就像工人要做好工，老師要教好書一樣。

可是，很有一些城市里的孩子，動輒用“我不去上學了”“我干嗎要上學”來威脅家長，甚至逃學、迷戀網絡、離家出走。做父母的，為了哄他們讀書，讓他們上好學校，不惜自己省吃儉用，任勞任怨。一項調查顯示：有45％的家長每月為孩子花費的家教費超過了400元。但是錢花了、時間占了，沒有精神動力，孩子能學好嗎？

在大學生家教網的學員信息欄里，經常可以看到一些家長寫著：某某學員，學習被動、懶散、基礎知識掌握不好，沒有相應的學習習慣和學習方法。要求有輔導經驗，知識水平高、耐心、開朗穩重、責任心強的大學生進行輔導。家長為孩子請來了家教，孩子們又是怎樣學習的呢？有人說請大學生做家教就是幫著孩子做題，而大學生們說，我們何嘗不想把自己的學習體會和考試經驗告訴他們，讓他們獨立完成作業啊，可是他們肯嗎？

物質豐富的孩子容易養成好逸惡勞的習慣，就是一些城市中低收入家庭里的孩子也被物質所誘惑。最近，北京一個中學生為了炫耀自己，從家里拿出1000元錢，到學校分發給同學。她平時總喜歡穿名牌，戴首飾———最后竟然遭到綁匪綁架。然而調查發現，這個學生的家長已經下崗了。

家長們過分地嬌縱無法成就望子成龍的夢想，倒是那個大學生家教提出從小對孩子進行“艱苦樸素”的教育，“以學習為己任”的教育以及“學習目標”的教育可以在精神層面提高孩子的學習積極性。我想，假如每一個大學生家教都能在輔導功課的同時，傳播積極主動的學習理念和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那么，他們就是精神扶貧的最好使者。給農村孩子一支鉛筆、一筆學費是扶貧，給城市孩子一個精神支撐，幫他們樹立一個人生目標，也是一種扶貧。

后來這個叫張博的大學生，一直給晴晴做家教，直到晴晴考上了大學，直到他大學畢業離開北京。他的瘦削文弱的身影，他的“精神扶貧”，給晴晴和我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十二、不要問我從哪里來

5月19日

如今，請家教成了上方寶劍，我聽說有的孩子一個周末要請五個家教，除了語文之外，數學、外語、理化生統統都請，每周1500元，一月光家教就是6000～7000元。為了孩子，為了高考，做家長的，拼了。

盡管有張博這個小家教，盡管學校一再提醒，跟著學校走，相信老師，不要過分安排學生時間，不要過分要求學生。做家長的，還是不放心，特別是中等生或者差生的家長。

高考從7月提前到6月，學習時間少了一個月，而高考卷子的容量和難度并沒有降低，所以大家都比賽著給孩子請家教，填鴨似的灌溉著孩子們可憐的腦瓜。

為此，家長也在無奈和無助中掙扎，亂打亂撞，最簡便有效的方式是從報紙上找廣告。以前，每天買來報紙，一版我是不看的，晚上中央臺的“新聞聯播”會告訴我；二版三版的經濟新聞和社會新聞是要讀的，這是我多年從業于報界養成的習慣，人家發個當日新聞你可以琢磨后續報道。過去廣告欄鄙人是最不屑的，寫不到新聞里去的才花錢登廣告嘛，現如今看來有落伍之嫌。人家中央電視臺每年的廣告競標，不知道要比你記者累死累活跑出來的新聞多給單位貢獻多少銀兩。這些姑且不提，單就晴晴今年高考，廣告就變廢為寶，成了我找家教、買營養品和購復習資料的一個途徑。

一天，在一張報紙的廣告欄里，我看到有個叫“xx老師家教”的中介，廣告上的文字是：“孩子的時間最寶貴，找家教就得找品牌家教，否則既花錢又很費時間，我中介積聚了大批市區骨干教師，所薦老師都有提高20分～50分的案例，教學水平高、收費高。”這話說到我的心坎上了，抬手就撥通了廣告下面的電話。

“喂，是xx老師家教嗎？”“是啊，請問你找哪方面的家教？”“我要一個教高三英語的老師，有嗎？”“有啊。”都知道高三老師非常忙，聽到電話那頭說“有”，我簡直是喜出望外，忙問：確實是高三老師嗎？”前幾天我找了一個號稱五中的生物老師，打電話到五中，人家說沒聽說有這個名字的老師，是當家教改名了還是冒充五中的我也不得而知。這回雖然也問：“是哪個學校教高三的？”對方說：“是十一學校的，還給外面上大課呢！”我沒有深究，知道深究下去我就成了教育局的人事干部，晴晴永遠也找不到一個可信的家教，干脆信了他吧，死馬當活馬醫。

接下來就進入實質性談判“多少錢一個小時？”“150元。”兩小時300元，這價錢不高嘛，聽說現在真正的高三老師已經200元一個小時，而且很少上門教學了。難怪，學校的升學率早把他們壓趴下了，胖大海一杯一杯地喝，嗓子還像唐老鴨似的，有幾個要錢不要命的。這個高三老師倒是物美價廉哦。我想。

5月20日

第二天，老師就上門了。

這個號稱十一學校的高三老師，穿一身雜牌西裝，暢開衣襟，里面是一件不甚平整的白襯衫，一副鄉村教師的模樣。開講以后，倒是聲音宏亮，字字句句擲地有聲。他對我女兒說：“看你的樣子，亭亭玉立，要是學好英語，到外企工作，財源滾滾啊，比我強多了。你比我年輕，比我漂亮，前途無量啊！”

老師接著說：你知道什么叫外企嗎？據我所知，外企的最低工資是6000元，沒有比這更低的了。晴晴不語，我在里屋，開了一點門偷聽，見晴晴端坐著，也看不出她的表情，我想晴晴一定是被鎮住了。她雖然在北京最好的一所語言學校上學，估計也沒聽過這樣形象化的表述，我們家長從來不把工資收入這一類的話掛在口頭。我把房門關上，不知怎地腦海里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一所鄉村中學里，滿教室衣著樸素的孩子仰起面孔，饑渴地聆聽這樣的講演，他們的心里一定充滿了動力，他們對老師格外信任。6000元啊，在農村，這是一個不敢想象、天方夜譚般的數字。在這個具體化的數字的感召下，多少農村孩子奮發圖強考上大學，敢情，他們就是懷揣夢想來北京的。到北京才知道6000元可不是那么好掙的。

外面，那個老師開始講課了，他拿出一摞紙：“這些語法你一定要記住，高考中肯定有，每年高考都有，這個句子你一定要背下來，高考中肯定有，每年都有……”講完以后，我把300元遞到他手里，問：“晴晴學得怎樣？”他說：“這孩子聰明，腦子很好，就是家教請晚了，要是早教她半年，成績一定能到一百三四十分。“臨到門口還痛心疾首：“耽誤了，耽誤了，這孩子耽誤了。”

5月20日

事后，我又打電話給“XX老師家教”：某某老師講課其他家長反映怎樣？接電話的是另一個聲音：某某老師？反映不錯，我們在網上聽說他講得挺好，就把他聘來了。這回電話里沒說是十一學校的，而是從網上發現他的。

我無語。

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老師游走在城市中間，穿著土氣的衣服，拖著疲憊的身影，過著日進千金的日子。早晨，他們走出家門，買兩根油條當早點，8點～10點在西城講課，10點30～12點30在東城講課，中午在路邊餐館里匆匆吃上一頓家常小炒，下午1點～3點又趕往海淀一家，3點～5點是在附近的另一個學生家，晚上還要去朝陽趕7點～9點的場次，有時還有9點～11點的活兒。

他們左手小靈通，右手大哥大，一邊是學生家長的呼喚，一邊是家教中介的招呼。在通往豐臺的長途車上，聽到他們沙啞的聲音：這就到了，你家的門牌號是多少？在通往順義的路上，還聽到一個老師說：今天實在不行了，說不出話來了。他們一天下來，掙好了足足有1500元左右，除去吃飯路費等成本，往少里說也有900來元，一個月算下來就有好幾萬了，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此刻，他們心底里一定唱著：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十三、到了高考沖刺的日子

5月22日

交上去“考生志愿信息復核單”，一切塵埃落定，不能再改了，高考沖刺階段到了。

公私兼顧地采訪了一位高考研究專家相陽，問他在最后階段怎樣“突擊”？他說，距高考只有十多天了，猶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然而，怎樣才能更好地發揮水平，將這支箭射出去，盡其所能地準確命中靶心，這幾乎是所有考生及其家長的心愿。

他分析，進入高考沖刺階段，不少考生依然感到有一些書沒有看，有許多題應當做，復習還是那么千頭萬緒，手忙腳亂。怎么辦？

相陽說，高考作為一門科學，命題人員是按照科學的方法和科學的態度進行命題的，因此，考生的備考也必須走上科學之路。可實際上有非常多的考生在備考中陷入了三個誤區中。一是盲目備考，二是焦急萬分，三是投機取巧，四處探聽消息，追求猜題、押題。這些都不是科學的態度。

他說，實際上有效的方法是科學高效地使用“考試大綱”。考生要按“考試大綱”要求復習備考，重在發現高考內容的必考點，在此基礎上，對照“考試大綱”把知識點從整體上再梳理一遍，找準薄弱環節，對易出錯的地方要分析原因，減少失誤。另外要把握命題趨向。強調學科間的真正融合。

他特別提醒，“補弱”不是一個好思路。到了這個時刻，考生要學會揚長避短，確定與自身優勢密切相關的內容，以“考試大綱”為依據，采用多點進攻、分割包圍的戰術，充分發揮自己優勢。

相陽說，家長要擺正參謀位置雖然高考是孩子參加的，但家長一樣有所作為。需要提醒的是，最終確定志愿時家長還是要擺正自己的“參謀”位置，不要越俎代庖，因為大學畢竟是孩子去學。

他認為，到了這一階段，事關重大又千頭萬緒，家長也可能會產生焦慮情緒，而家長的緊張和焦慮則會直接影響考生并且放大這種情緒。比如，有的家長利用給孩子倒牛奶、倒咖啡的機會，去看看孩子是不是在努力學習，實際上給孩子帶來被監視的感覺。有的家長過于嚴厲，把孩子當成成人，按成人的思維模式要求孩子。這些都可能給孩子帶來壓力。他建議，在現階段家長要克服焦慮情緒，和孩子多溝通交流，在家里營造輕松自然的氛圍。實際上，很多高考狀元在談成功的經驗時，都談到了自己和父母在思想上、知識上的交流。

相陽指出，備考生更需調整好心態，一定要記住五句話，一是高考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把它推給你的父母、你的老師。二是你今天投入越大，回報也就越大。三是要明白你在做什么？你是誰？你是高考考生，你在為自己的命運及發展作準備，國家給了你一個利用高考初步規劃自己人生的機會，你要抓住它并善加利用。四是高考使你提前長大成人，在這之前，幾乎所有的事情父母都可以幫你解決，但高考只有你自己去拼搏，命運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五是在這人生的重要關頭，你要做一個勇于承擔責任的人。

相陽說，現實中很多考生不是不具備主動去做的潛力，而是被壓力所困，沒能夠“跳出來”，站在高一點的位置看全局，清醒地認識自己所處的位置和面臨的機遇。他強調，高考是一個機遇，而把握機遇，要從把握自己的心態開始，有了為自己將來的人生放手一搏的心態，許許多多的難題就會迎刃而解。

我把文章給晴晴看，她瞄了兩分鐘就放下了。人家對我說，你把上大學的重要性好好跟晴晴說說，我說說過了，寫過了，E-mail過了，短信過了，說得人家一頭霧水，怎么那么多花樣？我說她嫌我嘮叨，我說不成就寫，寫了她不看，我就寫成電子文件，放在電腦的桌面上，她還是不看。最后剩下一招就是，發短信給她，寫電子郵件給她，只要發過去以后我這邊信息提示：已成功發送，我就當她已經看過了吧，沒辦法，阿Q精神代代相傳。

5月23日

在經歷了無數個由雞蛋、奶酪、巧克力、油條等組成的早餐之后，在經歷了無數個由周考、月考、模考組成的高三歲月之后，晴晴終于烤煳了，上火了。這一火不要緊，嗓子里兩個“扁桃”變成了“圓桃”，吃什么都難以下咽，只好帶她上醫院。

醫生問她：“怎么了？”她說：“嗓子疼，特別疼。”醫生說：“從哪天開始的？”她說：“前天。”醫生給她看嗓子，說：“扁桃體發炎了，有點化膿。”我趕緊說：“昨晚有點發燒，給打打吊針，趕緊壓下來吧，離高考只有十來天了……”晴晴瞪了我一眼：“這么嗦……”醫生批評她：“怎么這樣對媽媽說話？”晴晴不吭氣，轉身離開了椅子，剩下我和醫生對坐著。那女醫生看上去三十多歲，一邊開處方一邊開導我：你不要給她壓力，不要說什么用吊針趕快把病壓下去，趕緊上學復習這類話。其實高考沒有什么了不起的，考好考壞也不說明什么，你我都是過來人了，還不明白人生的道路有好多條，條條道路通羅馬嘛。

一席話把我說得茅塞頓開，心里暗暗感激這位女醫生。

其實我也知道，沒上大學，人生照樣可以精彩。就是上了大學也不能意味著什么。大學生就是普通勞動者，在大學里他們只不過學到了更多的知識。要想立足社會，他們還需要更多的技能，還需要在社會里進行磨煉。一位心理專家跟蹤了幾十位高考學生發現，越不拿高考當回事的考生發揮得越好。考上了固然好，考不上，也不要擔心，在如今這個豐富多彩的社會，成才的路有千萬條。

5月26日

天真的熱了，天氣預報33℃，一切都進入了“烤”的狀態。

今天晴晴下了最后一節課，滿頭大汗地把書本大搬家。后面背著個碩大無比的書包，前面還抱著一摞書，進門就說，：“章老師在講最后一節課時，有點傷感地說：‘這是我在這里給你們上的最后一堂課了……’”我想，聽起來有點像都德的小說《最后一課》，這小老師把第一批孩子送進高考考場，想必也是百感交集吧。

高三這一年，在他的帶領下，這個班的孩子集體長大了，晴晴也長大了。自從二模成績出來以后，她的精神狀態進入騰飛階段。考前學校放假，自放假第一天早起，我剛出臥室，就看見她在客廳里背書，聚精會神，見到我，居然說“嚇了一跳”。我心想：還嚇了我一跳呢！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抬頭望望窗外，太陽還是從東邊升起，晴晴坐在窗前，陽光正好灑在她身上，手上，書本上……

5月29日

晴晴放假第三天了，依然像上學那樣早出晚歸。我給她報了個高考沖刺班，聽說那里是四中的老師講課。四中是京城最牛的高中，只要愿意聽，聽得懂，就讓她去聽。這些天，她說做中檔題比較自如了，難題也會做一點了，一次做出一道14分的物理題，像攻占了一座山頭那樣得意。

我看到她在電腦里的日記：

高中這三年就像翻書一樣，走馬觀花便經歷了，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成熟得太晚了。

其實那些眼睛看不到的傷口才是最深最痛的，而眼睛看得到的傷口也許只是為了提醒我們，不要忘記心靈深處那些傷口。

媽媽就是這樣，她知道關于我的一切一切，包括在我心中的痛苦，以及只有我經受住這種考驗才會重新得到的幸福。

我現在已經不那么憤怒，不頹廢，我已經向陽光開放很久。

多么奇怪的孩子啊，這難道是我生出來的一手撫育大的女兒嗎？她在想什么呢？

6月1日

今天是他們學校高三老師答疑日，頭一天晚上，晴晴就說要去問一些題。早起，音響放出歡快的樂曲，才想起今天是個歡快的節日：六一兒童節。晴晴卻說，到了現在才知道，高三要把自己當牲口一樣使。

見她重新穿上校服，我也有點感觸，從此之后，她將告別這個承載了她無數歡樂和痛苦的學校。在這里，她從一個12歲的不諳世事、純凈美麗的少女，長成一個18歲的有幾多憂愁、發育成熟的青年，這里有多少值得記憶的故事啊！

6月4日

今天學校召開最后一次家長會，會上發了“準考證”，老師說：這張小小不起眼的卡片就是孩子高考的通行證……

等待了大半年的高考，準備了6年的高考，就這樣到了。

高考經濟雖然被“罵”了好些年，但事到臨頭還是非用它不可。比如家離考場遠的，就要在考場旁邊訂鐘點房，否則考生中午三個小時難道在外面溜達著？沒私家車的家長也有點“對不住”考生，一定得提前一個多小時把孩子趕出家門，要是路上堵車怎么辦？

準考證上標明晴晴的考場在北京師大附中，距我家不遠，三四公里，沒有公交車直通。我去踩點，打的士15分鐘，不算堵車時間。中午找了一個附近的親戚家，步行也是15分鐘。午飯準備在外面吃，午休用親戚的房子，比起人家200～300元租一個賓館高考房間，節省多了。

聽說上海巴士集團將相繼開通中高考訂車“綠色通道”，為廣大考生提供服務。上海巴士出租此次還同步推出“三次確認”措施以防意外：包括駕駛員需對不熟悉的線路提前實地道路勘察；考生上車后駕駛員要對考生應帶物品進行提醒；此外巴士出租還預備了一支由100輛車組成的應急車隊，以備不時之需。

北京今年流行“高考保姆”，這種保姆有過照顧考生的經驗，專門負責給孩子買菜做飯，以及考前心理輔導。這類保姆的日薪平均100元，最高能達到200元，據說有的高考保姆干脆就是外地某高校的副教授。找到他們以后，家長是省心了，孩子卻焦慮起來。有個就讀于朝陽區的考生說：雖然請來的阿姨很好，也給我講了不少高考經歷和注意事項，但白天上課復習，晚上還要談心，我覺得實在是太累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家晴晴的事還是我親自操刀，餐桌上的早餐是各式各樣的咖啡：雀巢冰咖啡、麥斯威爾特濃咖啡，以及英國紅茶、雞蛋、牛奶，晴晴早上要打足精神；中午則是青菜雞蛋面，速凍餛飩等，吃清淡些不上火（大多數時間，中午她在學校或者外面吃）；晚上，我這懶媽時間充裕一點，怕她熱量能量不夠，加些大魚大肉補充營養，和人家營養學家講的“早吃金，午吃銀，晚吃銅”倒過來了，怎么辦呢？過了高三一切都會正常的吧。

6月6日

明天就要高考了，這兩天，晴晴出奇地高興，是否感到大赦的日子快到了？

小家教張博發來短信：加油，考得不好別說是我教的啊！用的還是“激將法”。

章老師也發來短信：好好考，考過一門放下一門，祝你成功！晴晴說這是群發的，班里每人一條。

6月7日

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我和晴晴提前兩個小時出門，臨進考場，我祝愿她：高考成功，一帆風順……

考場周圍全是穿著校服的考生和滿臉殷切的家長，使我想起了那句中國古話：可憐天下父母心。同時也想起一條外國諺語：上帝不能時時在我們身邊，所以他發明了母親。

后記：

晴晴最終如愿以償，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學的廣告專業。參加那屆高考的大多是屬龍的孩子，父母挖空心思將他們在龍年制造出來，他們必定肩負著“小龍人”的使命，這是多么厚重的使命啊！他們承載得起嗎？

大多數孩子像晴晴一樣，沒有尖子生驕人的成績，有時言行有些出格，有的甚至走過一段彎路。總之，他們身上的優點和缺點折射出絕大多數孩子的身影，他們是當今中國城市大多數孩子的縮影。

然而無論怎樣的孩子，在高三不平凡的365天里，經過努力，經過奮斗，在師長們的教誨和自身的不斷修正中，他們總會走過這條崎嶇不平的道路，不管能否邁進大學的門檻，他們都會長大成人。

有人說，只要“以高考為中心”的教育環境不徹底改變，“怕孩子苦，逼孩子苦”的圍城現象就不會消失。做家長的，特別是高三學生的家長，當孩子上了高三，心里就會異常緊張和急躁，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事實證明，家長緊張無濟于事，相反還會給孩子帶來不必要的壓力。高三學生的家長，應該以平和的心態，給孩子更多的關愛，更多的鼓勵，做一些有益于孩子的事情。記住，孩子是需要鼓勵的，這樣才能建立自信。

對照晴晴的經歷，許多走過來的高三家長，也許有似曾相同的會心一笑，也許會檢討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好在這些已經過去。而對未來的高三家長們，讀了這些文字，相信你們會多一點感悟，提前接受一點教訓，不再犯同樣的毛病。希望所有孩子的高三之路走得平實穩當，不再過“走在刀刃上的日子”。

作者簡介：

顧頤，女，北京人，北京某報主任記者，出版過報告文學集《奇跡在中國》。曾在本刊發表過報告文學《一個中考學生家長的手記》。

責任編輯 楊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