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市場的發展帶動了車站等場所便民設施的完善。有一種投幣式寄存柜曾廣泛為人稱道,可沒想到在一些人眼里它竟成了掩蓋丑惡行徑的工具。這種裝置出現不久的一天上午,東京火車站候車大廳的一只寄存柜里,奇怪地傳來嬰兒的哭聲,服務員打開后發現里面竟然是一個不足月的新生兒和一紙留言條。狠心的母親,竟用這種手段遺棄無辜的小生命。不難想像嬰兒的降生恐怕讓她陷入了無以言狀的窘境,但她很聰明地想到了這個方法,雖然是犯罪,但自己擺脫窘境的同時也為孩子爭取了活下來的機會。
“棄嬰艙”再現日本
多年以后,日本的這類母親仍沒有減少,不過她們很幸運地找到了一種合法渠道。2007年5月,熊本市的慈惠醫院設立了全國首例“棄嬰艙”,為有這類需要的女性解決暫時困難。“棄嬰艙”起源于12世紀末期的意大利,當時有些父母因為種種原因,生下孩子卻不能養育,就可以把他送到天主教會專設的收留棄嬰的窗口,由教會及時地將嬰兒保護、收養起來,或者聯系愿意領養這個嬰兒的家庭,由他們把孩子撫養成人。具有這種功能的小窗口經過反復完善后被稱為“棄嬰艙”。其目的是為了那些“不希望被生出來”的孩子免遭遺棄而能夠活下來,而更主要的還是防止違反天主教教義的墮胎行為。其實,早些年東京也曾設立過一個棄嬰艙,使用的6年當中僅收到10個棄嬰。后來由于里面發現了死嬰,這個設施就被取締了。
慈惠醫院是熊本市的一家天主教會醫院,這里新設的棄嬰艙裝在人們不易察覺的一個大廳墻角里,墻上的艙口是一個45cm×65cm的活門,里面有一個36℃恒溫的嬰兒保育箱,棄嬰者通過活門把嬰兒放到保育箱里的小床上時會觸發護士房間的警鈴,通知醫護人員把嬰兒抱走。為保護孩子母親的隱私,棄嬰艙不裝監視攝像頭,但墻上的提示語不可不看:“準備把孩子留下來的母親:您一旦關上艙門,就無法再從外面打開,想取回孩子請于三個月后用下面的電話與醫院方面聯系。”以此提醒嬰兒的母親一定認真考慮、慎重行事。
盡管棄嬰艙設計得很周全,可是仍免不了尷尬局面的發生。就在這家醫院的棄嬰艙起用的第二天,護士室的警鈴突然長時間響個不停,護士們以為出了什么危險,跑過去才發現,本該躺著嬰兒的小床上卻坐著一個3歲大的男孩,重量遠超出傳感器的使用范圍,致使警鈴的自動開關失靈。見有人過來,孩子下了床緊張地站在一邊。處在這個年齡的孩子已經開始記事,也可以與大人簡單交流。護士們很快就了解了他的來歷,原來他是跟隨父親從一個他講不清名字的車站,乘新干線趕來的,父親騙他說是去買點心,把他扔在了這里。于是,孩子記憶的第一頁就銘刻下了被父母遺棄的這一幕,留在護士們眼里的則是一雙憐憫而無奈的目光。這樣大的孩子顯然不屬于棄嬰的范圍,事后將轉送兒童福利院撫養。
慈惠醫院理事長蓮田太二說:“棄嬰艙的重現讓我既高興又緊張。我希望它能為處于困境中的父母打開一扇希望之窗。”對于社會上的不同意見,他表示,“人們可以有各自的想法,但挽救生命是第一位的。”雖然慈惠醫院率先開辦了這項服務,但護士長田后幸子說:我們寧可讓它成為裝飾品擺在那里,也不忍心看到有人來這里行方便。
棄嬰者的種種隱憂
在設立棄嬰艙之前,熊本縣的一家托兒所發生了一起棄嬰事件—— 一個出生才兩個月的女嬰被母親送進托兒所后一去不返,而且聯系不到她的家人。要不是遭到意外,作為母親誰也不忍心拋棄這么可愛的寶寶。不久后,警察找到了孩子的母親,這個學生模樣的女孩看到久別的嬰兒,伴著淚水道出了自己的困境。原來這孩子是她讀職高時某次“援交”(注)后的產物,可她甚至都不知道孩子的爸爸在哪里。“為了生下她,不得不暫時放棄喜愛的時裝專業,還要瞞著家里,靠朋友的接濟艱難度日。”這位未婚媽媽邊回憶邊說,“孩子非常可愛,很想把她養大,可又不愿中斷學習,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按這位母親的計劃,與托兒所不辭而別后,重返校園繼續完成學業。同時打工償還生孩子時的欠債。她認為對自己、對孩子這都是最好的也是惟一的選擇。
像這類棄嬰事件手段花樣翻新,但無一例外都交織著無情與無奈這雙重的心理斗爭。有些能找到當事人,但多數無從查找,難以追究遺棄罪罪責。按照日本的戶籍法,被扔掉的嬰兒均按棄嬰處理,通過醫院接受的棄嬰兩歲前由嬰兒院照顧,兩歲后被移送到兒童福利院等養護機構。同時,還可以在那里等待民間的認領,很多棄嬰者對此抱以期望。
熊本市政府為了征集各方面意見專門開通了24小時熱線電話,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接到146個人的咨詢,談論最多的話題中有62人講的是“想生,但不想撫養”,有53人表示自己屬于“意外懷孕”或家庭經濟條件不允許而“不情愿的懷孕”。 而護士長主持的網上咨詢更加火暴,不僅首都圈,沖繩、北海道,甚至歐美國家家庭的帖子也紛至沓來。“原想挖一個坑埋掉算了……”這聲音后面掩藏著一絲膽怯;“很快就要生了,可他突然離開了我”“丟掉了工作,而母親年事已高沒有人會幫助我”,像這樣哭述的女性也很多。
中學生懷孕、無家可歸者中的孕婦、被遺棄的殘障兒等情況五花八門。對于懷孕的中學生,各方面都表示應保護孩子的隱私,家長、老師往往主張終止妊娠。蓮田理事長則認為:她們雖然想過墮胎,但內心深處往往還是想生下來。為了防止意外的懷孕,蓮田曾到中學去開展性教育,目的并不在于介紹如何避孕,而是讓學生們收看性病感染后接受手術的錄像片,同時通過胎兒出生的哭聲、心臟的跳動,讓學生們懂得嚴肅對待一個生命的孕育和誕生。
社會現實催生“棄嬰艙”
2005年,慈惠醫院理事長蓮田太二作為非政府組織的法人代表曾去德國考察那里的棄嬰艙,同意大利一樣,德國也是使用棄嬰艙較早的國家,通過當地教會出面用這種方式挽救那些無辜的小生命。回國后,蓮田太二向熊本市政府提交了關于設立棄嬰艙的報告書。當時有媒體認為,棄嬰艙并不是以接收嬰兒為目的,它更多地體現了一種人道關注,既挽救了新生嬰兒的生命;又可以防止孩子母親觸犯遺棄罪;同時,也要防止因為棄嬰艙而導致更多的棄嬰。
事實上,在日本真正養不起小孩的人很少,政府在生育方面的福利保障措施也比較到位。棄嬰艙的出現,說到底還是日本人對性越來越隨便了。日本每年有近200起遺棄嬰兒的事件,被發現和查處的殺害嬰兒的事件也有20件左右,至于人工流產,雖然近年來呈現下降趨勢,可每年仍將近30萬件。這其中固然有部分人完全是因為無視法律或者是缺少責任感、道德低下,不過也的確有人因為實在無力撫養孩子,不得已而為之。
自棄嬰艙的籌備工作開始后,慈惠醫院收到來自全國表示愿意領養的咨詢有125件。網上各種意見的一個共同之處就是,對懷孕、生子感到煩惱的人越來越多,這是不爭的事實。設置棄嬰艙如果變成一種趨勢,對臨產前不得不選擇流產的母親來說是一大福音,將有助于減少墮胎和提升日本低迷的出生率。最近日本的一家醫療公司打算引入一種系統可以讓新生兒被安全地匿名遺棄在醫院里。婦產科的醫生們也認為,有必要引進這樣的設施,但考慮到輿論中的反對意見,他們認為這是一個需要勇氣的制度。
(注:“援交”一詞是2000年前后,日本社會怪現象“援助交際”的縮略語。指女中學生與男性成年人之間的有償性交易)
[編譯自日本《A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