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南方的格拉斯城16世紀就成了聞名世界的“香水之都”。香水源于法國,產于格拉斯城。香水的發展卻要歸功于一個意大利女人。
早期的格拉斯是古羅馬人統治的小城,12世紀脫離貴族領主的保護成為獨立城市。中世紀手工業發展,這里出名的是制革產品。16世紀已市井繁榮,作坊林立了。
徹底改變格拉斯命運的是法國王后卡特琳娜·德·梅迪西斯。這位意大利烏比諾公爵的女兒來自顯赫的梅迪西斯家族,亨利二世娶她為后,卻寵幸比他年長19歲的情婦迪婭娜·德·波第埃。對夫君的荒唐,卡特琳娜像一個賢惠的媳婦逆來順受,待亨利二世去世后輪到王后攝政,她立刻完成了盧浮宮的建筑,領導了時尚潮流,使法國成為全歐洲宮廷的楷模。
卡特琳娜鐘情格拉斯的手套,但不喜歡獸皮味,制造商就在鞣皮時摻入香料,熏香手套就時髦起來,卡特琳娜還從意大利帶來自己的香水師,這就是歷史上資格最老的“鼻子”。
“鼻子”,即香水設計師,目前全球有150名,其中約100名在格拉斯。之所以這樣叫,當然因為他們與眾不同的嗅覺,可得到這個頭銜還必須進專門學校。“鼻子學校”世上僅兩所,一個在法國北方的凡爾賽,一個在法國南方的格拉斯。學習三年,實踐七年,拿到證書,初出茅廬的“鼻子”能辨別350種香味,老牌的“鼻子”能辨別3000種以上。為了保證嗅覺靈敏,他們不沾煙酒,每天工作不能超過一小時。
得天獨厚的地中海,本就是熏衣草、玫瑰和柑橘的理想生存氣候,從歐亞大陸引進的花種更豐富了香料種類。直到20世紀初,格拉斯壟斷了香水市場,產品包括香粉、香皂、花露水、洗浴香脂和空氣清新劑。最有名的三家作坊佳麗瑪、莫利那和華格納至今可供游人參觀。
19世紀末,凱爾蘭打頭,資歷雄厚的大公司紛紛在巴黎開設作坊,投入大量商業手段,搶奪市場。許多南方小企業無力競爭,只好放棄香水,轉向原料加工,或者干脆專事種植,變成了花農。
凱爾蘭(Guerlain)的名字是法國香水的輝煌象征。隨著它的蒸蒸日上,格拉斯好像一個遲暮的美人,掙扎著跟巴黎貴婦平分秋色。迪奧爾、圣羅蘭、香奈兒等時裝商涉足香水,那都是后來的事。當這些名字還不為世人所知的時候,凱爾蘭已經是歐洲宮廷的獨家供應商了,其客戶有德國巴登大公、比利時王后、保加利亞沙皇、維多利亞女王和拿破侖三世的皇后歐也妮。
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中,《賽查·皮羅多》寫花粉商的故事,動筆前他專門到凱爾蘭訂購了一瓶花露水,創作期間一直擺在桌上。
普魯斯特筆下,憂郁的華爾茲舞曲伴隨著貴族沉沒。慢節奏的旋轉中,交際花令世家子弟破產,愛情正在用鉆石衡量。外貌造就地位,裝飾代表身份。演藝明星紛紛為凱爾蘭作廣告,男士香水首創紀錄。
世界大戰盡管上演,在巴黎的沙龍里,人們照樣談論印象派繪畫,呼吸印象派香水“藍色時光”。它的創作靈感據說來自一次黃昏漫步: 藍天溶進夜幕的剎那,光線透明瑰麗。蝴蝶蘭、天芥草的清新沖淡了香草松脂的濃烈,淡淡的憂傷,正好喚起人們對往日的幸?;貞洝?/p>
戰爭結束,人們瘋狂尋歡,凱爾蘭及時送來異國情調。“雅絲米拉達”“美智子”“劉氏”,還有后來風靡美國的“莎麗瑪”都引起人們對東方的遙遠憧憬。
夏去冬來,巴黎社交界進入淡季,附庸風雅的人們便一窩蜂涌向藍岸。
畢加索、塞尚和凡高的筆下不是都流淌著地中海的陽光么?雷諾阿也暫離鐘愛的北方河岸,棲藍岸而居,華格納老板的三位小姐成了他最喜歡的模特兒。如果你有幸見到這些畫,看見那典型的柔和色調、透明光線、姑娘的融融粉腮和蟬翼般的紗裙,肯定就不需要看畫家的簽名了。
巴黎盡管張揚,格拉斯仍不失“香水之都”的尊嚴。巴黎香水再有名,也缺不了格拉斯的香精。
如今提煉香精用的還是傳統方法,連黃銅蒸餾器都跟19世紀相類似。蒸餾器將熏衣草、玫瑰花和主要用于食品工業的橙花加熱到100度,水分和芳香物質被分離,液體從爐中流出來,香精浮在表面。嬌嫩的花,如茉莉和晚香玉,就不能用蒸餾法了,因為高溫會損失脆弱的花香,只能用萃取法。萃取花香是冷加工,用特殊油脂汲取花香,然后真空蒸發。不管蒸餾還是萃取,提煉出的香精還要用酒精浸漬幾個星期濾除雜質。
近年,越來越多的制造公司用化學香精代替了自然香精,格拉斯再臨危機。好在又流行起了“芳香療法”。
芳香療法是一個年輕學科,由法國人加特福塞倡導,因為打了保健旗號,日漸時髦。他認為氣味是生活中的重要因素,作用于感官,能調動身體機能,對身體發出自我調節的指令,可改變體內液體(唾液、血液、淋巴液)的化學成分,對病毒、細菌和疾病作出免疫反應。
研究氣味與心理學的,開口必談普魯斯特的“貝殼形小蛋糕”(他的《追憶流水年華》描寫由吃這種蛋糕而聯想到童年往事)。小蛋糕已經成了味覺記憶對心理作用的象征名詞?!罢l都有自己的小蛋糕”,如今都會這么說。
香精油(簡稱HE)其實非油,而是從植物的花、葉、枝、桿、皮、根中提煉出來的物質,化學成分復雜,有烯、酮、酚、乙醛等,揮發性極強,溶于油脂和酒精,不溶于水。除了氣霧噴灑香化環境,還可用來泡浴、按摩甚至內服。
近年來,各種芳香產品迅速占領市場。熏衣草玫瑰檸檬,配上檀木麝香,使惟恐不夠性感的淑女趨之若鶩;月桂薄荷蜜蜂花,更讓幻想青春的昨日黃花們窺見了柳暗花明又一村。香精油甚至成了聰明才智的靈丹妙藥,好像考試弄上幾滴都能多幾分。日本人在這類事上常走在前面,據說已有不少公司香化辦公室,使員工們緩和緊張、減少悲觀,樂呵呵地提高了工作效率。
如今的藍岸,大片花谷沒有了,花園倒還是一年四季燦爛著。
格拉斯的名花晚香玉,因為生產成本高,法國人不屑受那份兒累,干脆改到印度種植,收獲了再運回來。
墻上爬著的是金銀花,藤本植物,蕊白瓣黃,古人有“金花間銀蕊,翠蔓自成簇”之句。到了冬季,老葉敗而新葉生,并不凋落,所以又叫忍冬,古代也稱鷺鷥藤。法文名字可沒這么好聽了,只因花朵像山羊胡子就叫個“山羊葉”,一點兒不顧人家柔蔓裊裊、幽香四溢。
玫瑰花最多。野薔薇早在公元前12世紀就有了,希臘人首先種植。近代航海家從東方帶來新品種,中國薔薇以花季長著稱,最早西行的號稱“茶玫瑰”,實為黃薔薇。黃薔薇香是不假,其實與茶味相去甚遠,這么叫大約是因為當初跟茶葉一起運來的。英國人亞當斯試種成功后,作為種花和其他玫瑰雜交,子孫極多。最早的法國女兒叫“中國香粉”,是著名的波旁玫瑰之母。后來有了粉桔色的“福壽”,團團簇簇頗似錦袍上繡的富貴花;“雪仙女”呈象牙色,香氣襲人如紗絹,據說是鴉片戰爭時一個英國人從廣東帶來,送給法國情婦的。
馬加耐玫瑰叫了一個英國名兒,其實也是中國花。那個大英帝國的使臣真愚鈍得可以,受喬治三世派遣,飄洋過海到北京,吃得苦受得罪,偏就死板到不肯給中國皇帝磕頭。討價還價,好容易委屈著跪了一條腿,咱乾隆皇帝鐵青著臉受禮,算是沒加罪,互通有無什么的就免談了。馬加耐無功而返,幸以玫瑰傳世,也算不枉中國之行。
格拉斯的五月玫瑰開了,園中采摘的是黑人和阿拉伯婦人,雷諾阿筆下金發如絲、裙裾飛揚的少女不知跑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