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安東尼奧吃苦頭

意大利電影大師安東尼奧以95歲高齡在今年7月逝世，世界媒體包括我國媒體都做過很多的報道，稱贊他對世界電影事業的貢獻。可惜我對他所導演制作的影片都沒有看過，知之甚少。可是在1974年“四人幫”一伙對他所拍攝的紀錄片《中國》大肆攻擊時，國內的外交外事、新聞文化人員當然首當其沖，而駐外使館的外交官員包括我自己為他而吃的苦頭，現在仍記憶猶新。

在1974年，正值“文革”期間，我在前西德擔任大使不久，接到了國內的緊急通知，說意大利記者安東尼奧拍攝的影片《中國》是一部誣蔑和丑化中國人民的反動電影。如果當地的電視臺和電影院放映，使館要由大使出面進行嚴正交涉。過去，特別是“文革”開始以后，也有過交涉反華影片的事，但都是由使館文化處的人員同當地有關單位進行交涉，表明我們的立場，至于對方如何辦理不予糾纏。當時，我不知道安東尼奧其人，也沒有看到他的影片。但這次規定要由大使出面，感到非同尋常。不久，國內的大報以《惡毒的用心，卑劣的手法》為題發表評論員文章批判這部影片，其他的報刊也成篇累牘地發表了很多批判文章，一時氣氛非常緊張。同時，在國內報紙上也看到了一些我國大使在當地電視臺放映這部影片以后親自出面進行交涉的消息。不久，從國內傳來了消息，說江青看了這部影片后大發脾氣，說這部影片是反華影片，大罵外交部、駐外使館是“賣國主義”，事先不注意防范阻止，事后交涉又很不得力。部內新聞司長彭華和駐意大利大使沈平都受到了嚴厲批評，后來還被調動了工作。

我當然也不敢大意，要文化處的官員注意查看前西德的大小電視臺有否放映這部影片。前西德的電視臺可真不少，有兩個全國性的電視臺，各個州都有一個電視臺，還有一些小電視臺。要查看這些電視臺的節目，文化處的人手不夠，研究室也全力投入，絲毫不敢放松。沒過幾天，文化處告訴我看到了電視一臺轉播了漢堡的北德電視臺放映的這部影片。全國性的電視一臺是各個州電視臺的聯合臺，除了自己制作的很多節目外，也轉播州電視臺的一些節目。由于這是州電視臺的節目，全國看的人不會很多，也沒有聽到什么反應。我和使館不少人都看了這部影片，感到有不少我國內地農村的落后鏡頭，但都是真實的，而且不少西方記者在我國拍攝的影片中也常有這樣落后的鏡頭，不可能同我們的要求完全一樣，江青也不會不曾看到過，不知為什么這一次要這樣大動干戈。但這些話當時誰也不敢說。當然，我也不敢怠慢，一面立刻報告國內，一面約見電視一臺的臺長進行交涉。

在我國同前西德1972年建交之前，我在波恩擔任過近三年的新華社常駐記者，同前西德的各大報刊和電視臺的負責人以及大牌記者都很熟悉。在建交前后，電視一臺曾兩次派了大牌記者魯格隨前西德的領導人訪華拍了好幾部影片，播放后觀眾反應良好。當然，也聽說一臺的領導事先看影片時感到把中國說得好了一些，要求魯格做一些修改，魯格沒有同意，影片也就播放了。我原來同一臺的臺長很熟，在約見他時對一臺轉播這部影片提出了意見，希望不要再放映這部影片。他向我解釋西方的電視臺同中國的電視臺不同，他無法干預電視臺各部門安排的節目，實際上是拒絕了我的交涉。我在這種情況下也很難讓步，結果我一言他一語，最后弄得很不愉快而告辭出來，在以后的幾個月里，我們有時在一些場合碰到了也都趕快避開。這樣的事其實已有不少先例，特別是西方的電視臺是不愿意別人干預他們的節目的，即使是大使出面，也不會起什么作用，而且其效果常常是適得其反。

果然，不久，電視一臺在晚上黃金時間把這部影片對全國放映了一遍，北德電視臺也重放了一次，其他不少電視臺也都放映了，而且在放映前還說明了中國使館對此進行了交涉。全國的人差不多都看到了，影片的影響反而擴大了。聽說，在其他國家特別是西方國家我們使館交涉的結果也差不多。本來，這是一部較長的紀錄片，電影院一般是不放映的，因為我們進行了交涉，電影院也以此作為廣告放映或加映了。后來，有好幾次電視臺和電影院放映有關中國的電影時，還打電話到使館來，要求使館對這些片子發表評論，實際上是希望我們提抗議辦交涉，以此作為廣告來招引觀眾。

事過以后，我才知道安東尼奧是意大利著名的電影導演和記者，他是在1972年應我們有關單位的邀請到我國來拍片的。改革開放后，我們有關單位曾邀請他再次到我國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