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國家和社會對教育質量的日益關注,本科生畢業論文問題也必然地成為眾矢之的,引起廣泛的討論。要求取消本科生畢業論文的呼聲,多年前就有,而今尤甚。筆者以為,畢業論文的去留,是事關大學教育的性質、目的和價值取向等極為根本的理論問題,需要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才能有些結論。在此,筆者愿意介紹一點國外情況,與大家分享。
在哈佛大學,撰寫學位論文是包括經濟學在內的每一個學生必須應對的一種挑戰。筆者在哈佛圖書館的檔案中發現,本科生的論文像博士論文一樣被編目,以供借閱。當然,美國的教育以其多樣性著稱,要求小學生寫研究論文的也不奇怪。美國的大學更是五花八門,各州、各校的確是不一樣的,不是都不寫,也不是都要寫。而且,考核標準、老師和學校的責任心、質量意識不同,教學方法上習明納(seminar)的運用相當普遍,課程論文的大量布置,質量保障機制的運行,凡此種種,都是我們無法機械類比的。
盡管如此,要求必須撰寫畢業論文的大學在美國絕對不止一所,對不少本科生而言,畢業論文的寫作過程還頗為艱苦。耶魯的本科生,也要寫畢業論文。一般本科生的課在考試之外,有的還要寫一篇5~6頁的讀書報告。2005年,筆者訪問杜威研究中心,并應邀與美國南伊利諾大學教育學院的教師們座談。其間,教育哲學教師凱西·海丁(Kathy Hytten)等人詳細地介紹了該院本科生在課程學習過程中必須做的事情——課程論文。同時,本科生還必須上習明納課,接受嚴格的研究訓練。學期論文的研究性比較強,10幾頁20幾頁是很正常的。畢業論文則要求在60頁左右,要求有新的見解,工作量非常大。學期論文也好,畢業論文也好,引用別人的著作,都有嚴格的規范。隨便抄襲,一旦查出后果嚴重,甚至可能導致退學。不能抄,寫60頁就非得有點自己的貨色才行。畢業論文中原創性的佳作還不少。一個學生曾查閱很少有人看的一百多年前的校刊等檔案文獻,查到一個被義和團首批殺頭的傳教士在耶魯讀書時的事跡,對理解那一段歷史頗有獨到的貢獻。(薛涌著《誰的大學》)
美國的碩士確實大多不寫畢業論文,但美國的碩士基本上只是博士的過渡性學位,而碩士“被淘汰的,也主要是因為不會寫論文”。而且,碩士有好多種,人文、社科專業的碩士,一個學期至少3門課,幾乎每門課都要一篇20頁上下的學期論文。有的課則要求3篇10頁的論文,或4篇5~6頁的讀書報告。兩年下來,一個碩士怎么也得寫幾十頁、甚至上百頁的東西,這比寫一篇碩士論文的工作量可能大許多。
畢業論文之所以被看重,主要是由大學的性質決定的。大學的首要職能是傳承、創造和應用高深學問,這就意味著自由探究與批判精神的養成,而目前還沒有找到更好的途徑。從社會分工來看,大學教育與社會其他機構不一樣,它是教育機構,而教育是有組織有目的有計劃的人類活動,由包括畢業論文(設計)在內的嚴密的教學環節構成,缺少任何一個環節,其計劃性與組織性都將難以體現。這是因為,對教育者來說,畢業論文是培養教育的一個環節,一種方式,也是檢驗教育質量的一種方式;對受教育者來說,是成長的一個階段,一次演習,學以致用的一種體驗,也是檢驗學習效果的一種方式。人才成長的過程,就如進步主義教育哲學主張的,必須“做中學”。讀了4年大學,從學校真正獲得了什么,獲得的東西是否有用處,也許一寫就清楚了。
當前,正因為流于形式、質量不高的論文正在增多,所以才應該強調規范,嚴格標準,而不是取消。否則,大量學生可能對學術研究和學術論文產生誤解。這種誤解對學生的負面影響很明顯:第一,帶著這些誤解參加工作,可能越來越不尊重大學的學術價值和學術研究的價值。得不到嚴格要求,憑借抄襲或糊弄的論文過關,學生可能由此認為學術研究就如此,論文就如此,走入社會,不知道學術研究為何物,有何價值,更不知道理論創新的艱難。第二,帶著這些誤解考上研究生,則可能不求學術上的進步。思維慣性使他們不再覺得學術研究有規范有價值,學術論文有規范有價值,不同學科的學術研究和學術論文還有不同的規范和價值。難怪,取消研究生學位論文的聲音也時有所聞。
(本文作者系華東理工大學高教所副所長,《化工高等教育》常務副主編,教育學博士,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