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誰為我煲一鍋湯

一個荒唐的帖子

無數(shù)個夜晚和周末我都這樣度過，一邊聽著潘美辰的《我想有個家》，一邊往電腦中輸入程序代碼。上周六過了30歲生日，沒有人向我祝福一聲“生日快樂”，我一個人在租住的單身公寓里，喝干6瓶啤酒后倒頭睡在單人床上。

大學(xué)畢業(yè)時我進(jìn)入這家日資軟件公司，當(dāng)時我滿腔抱負(fù)和激情，轉(zhuǎn)眼6年過去，歲月徒增，我依然是一名程序員。隨著年齡的增長，看到公司里年輕的同行越來越多，我擔(dān)心有一天自己會像其他老程序員那樣被迫辭職。我努力工作，拼命學(xué)習(xí)新技術(shù)，以保持自己的薪水不變和職位穩(wěn)定，勞累、長期心理緊張和飲食不當(dāng)使我得了慢性胃病，我從6年前的160斤瘦到如今的120斤。

2007年元宵夜，我在辦公室加班，結(jié)束了全部工作后，忽然一陣空虛寂寞襲來，心情莫名其妙的糟糕。我漫無目的地上網(wǎng)，無意中進(jìn)入某網(wǎng)站的交友論壇，看著一個個帖子，我突發(fā)奇想，在論壇發(fā)了個帖子：單身男人尋煲湯好手。內(nèi)容如下：本人1.8米，帥男，30周歲，某日資軟件公司程序員，年收入十萬元，因工作繁忙生活無人照料，現(xiàn)誠征年貌相當(dāng)，精通廚藝的單身女性志愿者一名，每天幫我做一頓晚餐。本人支付原料費用，不付工錢。帖子最后留下了我的QQ號碼。發(fā)完帖子我想，自己真荒唐，做了一件十幾歲的孩子才可能做的事情。

荒唐的應(yīng)征者

第二天我打開電腦啟動QQ，看到一個灰暗頭像在閃動，一個名字叫“西安涼粉”的陌生人給我留言：你的想法挺浪漫！看來是想煲一鍋愛情湯啊！或許我的條件符合你的要求。欲談詳情，今晚1 0點半上線。我不由得笑了，還真有應(yīng)征者！西安涼粉很守信用，晚上10點25分在QQ中出現(xiàn)。

涼粉：你好！很守時哦！

我：你好！這個活兒可是白干不付錢哪。

涼粉：我知道！

我：明晚能吃到你的第一頓飯嗎？

涼粉：行！想吃什么？

我：酸菜炒粉，牛肉燉西紅柿。

涼粉： 沒問題！ 你的辦公室在哪里？我給你送過去。

我：多謝！把賬單一起拿給我，見面時付原料錢給你。

涼粉：好！我們互留了手機(jī)號碼，我告訴她我的公司地址。

第二天晚上6點29分我收到一條短信：已到你公司樓下，速下樓取晚餐，涼粉。我心中狂喜，關(guān)了電腦屏幕往外走，順便發(fā)短信：我已下樓。

在大樓門口，我看見臺階下站著一個穿白色運動裝的披肩發(fā)女孩，右手提著一個大號保溫飯盒，她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有一雙清秀水靈的眼睛。她笑盈盈地走上前伸出左手。我趕緊伸出左手，沒敢使勁握女孩的手，因為她太漂亮，我不夠自信。

“我叫梁芬妮，給你晚飯。”女孩把手里的飯盒遞過來。“我的廚藝不高，吃完有啥意見盡管告訴我！”說完，她轉(zhuǎn)身走了。我傻傻地站在那里，回想剛才的一幕，覺得像做了一個夢。

我坐在電腦桌前狼吞虎咽地將晚餐一掃而空，喝光了她為我煲的一鍋香菇雞湯。味道真美！自從10年前離開家鄉(xiāng)，我再也沒吃過今晚這么香的飯菜了！

看梁芬妮的氣質(zhì)談吐，她應(yīng)該是白領(lǐng)一族，她為什么犧牲寶貴時間為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做晚飯呢？我想，或許她和我一樣孤獨、寂寞、空虛。

湯鍋里煲出愛情

她每天按時送晚餐給我，炒菜是換著樣做，不過每次都煲一小鍋鮮美可口的香菇雞湯。我問她：“你的工作忙不忙？給我做晚餐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她說：“不會的，我在一家網(wǎng)絡(luò)產(chǎn)品公司做電話銷售，每天都能按時下班。”

我又問：“為何應(yīng)征并和我見面，不怕在網(wǎng)上被壞人騙嗎？”她笑說：“不怕啊！不就是做頓飯嗎？大不了不給我原材料錢！”我又問：“為什么給一個不相識的人做晚餐？”她反問我：“你為什么在網(wǎng)上找陌生人幫你做飯呢？”我答不上來。我們都笑了！

我說： “ 我在這個城市里無親無故。”她說：“我在這里也是孤家寡人，所以這么好的廚藝只能賣給有需求、有緣分的陌生人了。”

我們經(jīng)常在QQ上聊天，周末一起到城郊的南湖游玩，我對她說過“我喜歡你”，她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任何表白，只是我約她時她都愉快地應(yīng)約而來。我們在一起時彼此很開心，劃船、野餐、打球、看電影，就是沒有更親熱的舉動。我?guī)ミ^我的公司，讓同事們一睹她的芳容，也帶她去過我的宿舍，讓她了解我單純而干凈的單身漢生活。我說要去她住的地方和她的公司看看，她推辭說時機(jī)不成熟，我不好勉強(qiáng)，女孩子總是含蓄而慎重的。

我問：“你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我是否符合要求？”她沒有正面回答，笑著說：“愛情就是純粹的情感，就像當(dāng)初我為你煲的第一鍋湯，因新鮮而互相吸引，而結(jié)婚相當(dāng)于天天煲湯，能否一直煲得鮮美、味道如初，喝湯的人也一直喜歡和感激，并不是你我能預(yù)測的事情。”我仔細(xì)揣摩她的話，覺得道理深刻，不知道我的愛情奇遇能否有圓滿結(jié)局。

相愛容易保鮮難

3個月過去，我向千里之外的父母稟報了此事，他們欣喜異常，幾次三番催我?guī)笥鸦丶亦l(xiāng)讓他們看看，但我一提回家的事她就笑而不語。最讓我費解的一件事，就是她從未在我的住處展示過廚藝。比如，周末我們一起玩累了我說去我家坐坐吧，她說，好啊。于是我們散步到我的宿舍，路上，當(dāng)我要她陪我去菜市場時她總說，一會兒我們?nèi)ネ饷娉园桑灰诩依镒隽恕Ｃ看味际侨绱耍以陲埖挈c菜時她只憑自己的一時喜歡，既不看價錢也不考慮我的承受能力。一個月下來，我們在飯店下館子的錢足有兩三千塊，這等于我的農(nóng)民父母一年的收入。這樣的消費習(xí)慣我不能接受，我決定改掉她的這個習(xí)慣，于是我們發(fā)生了一次沖突。

一個周末， 一起看過電影之后我說，我買了你最喜歡的雜志放在家里了。她高興地使勁捏了一下我的手說：“好啊！”趁著她心情好我陪著笑臉說：“今天一定要在家里品嘗你的手藝，可不要推辭啊！”她臉上的快樂立即收了回去，嘟起了嘴巴。選購了一些蔬菜和水果之后，我特意買了一只活雞殺掉，又買了一些香菇，我高高興興地一手拿東西一手牽著她回了家。路上她一語未發(fā)，臉陰沉著。

到家了，我換衣服進(jìn)了廚房，她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看上了電視劇。我在廚房大聲對她說：“芬妮！過來幫忙好嗎？”叫了幾聲她沒有答應(yīng)，最后她不耐煩地站起來一臉怒氣地對我說：“誰想做飯吃誰就自己動手好啦！何必牽連我一塊兒受累！”

我說：“自己動手做飯吃能享受到勞動的快樂，有什么不好呢。”芬妮竟然失態(tài)地喊道：“寧可不吃飯我也不想再進(jìn)廚房了！我已經(jīng)做夠了！做膩了！別再逼我了好嗎？”她坐在沙發(fā)上捂著臉“嗚嗚”哭起來。我不知所措，跑過去勸了半天，她仍哭個不停。沒辦法，我只好一個人回到廚房忙活，笨手笨腳地做好了晚飯。她呆呆地看著滿是雪花點閃爍的電視屏幕，臉上有未干的淚痕。我哄她說：“都是我不好，別生氣了，以后周末我做飯給你吃好嗎？”芬妮跟著我到飯桌前坐下，她的食欲不是很好，也可能是我做的菜太難吃，她只吃了幾口就說飽了，然后情緒低落地告辭走了，沒有讓我送她。

愛與新鮮一同消失

第二天晚上我在辦公室加班，覺得肚子餓了，看看手表已經(jīng)6點30分了，平時這個時間芬妮已經(jīng)到我們公司的樓下。又等了15分鐘，還沒有動靜。我打她的手機(jī)，關(guān)機(jī)，我想，可能她臨時遇到事情了。7點整，再撥她的手機(jī)，還是關(guān)機(jī)，我撥她住處的電話，沒有人接，我留了語音留言后，下樓到附近的快餐店吃了一碗咖哩炒飯。

晚上9點40分，我已經(jīng)回到宿舍躺下，手機(jī)響了，我接聽，對方聲音甜美卻不是芬妮。她說：“譚天你好，你的留言我收到了，我叫平平，芬妮的室友，她昨天回老家了。”

我問：“她有什么重要事嗎？”

平平說：“她沒有跟我說理由，只是說她不在的這段日子讓我抽時間幫你做晚餐，她還特意提醒我說，你特別愛喝香菇雞湯，讓我別忘了煲湯給你。”

我又問：“芬妮什么時候回來？”

平平說：“不知道，或許一星期、一個月，或許時間還要長些，她走時把手機(jī)也留下了。”

我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難道芬妮從此消失了嗎？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不知道她在哪個公司上班，住什么地方，我完全沒有進(jìn)入她的世界，只是她的一個局外人。我也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在談戀愛，而是做了一個愛情美夢，我徹夜未眠。

第二天是周末，我一大早打電話給平平，并按她說的地址找到了她的住處。我敲門，平平出來開門，一個面色恬靜中略有些蒼白，身材窈窕卻瘦弱的女孩站在門口，她穿著粉花白色底的寬吊帶睡裙，腳下一雙亮藍(lán)色的塑料拖鞋。“你是譚天吧，我叫饒平平，進(jìn)來坐吧。”

我問：“你知道梁芬妮在哪個公司上班嗎？”平平說：“我們認(rèn)識時她剛從西安來到這個城市，她在一家網(wǎng)絡(luò)公司干了兩個月電話直銷員后就不再上班了，她白天睡大覺，晚上給你送飯回來后就泡在電腦前成宿地聊天，她在這里沒有什么朋友，只認(rèn)識我和你。”

那天早上，我吃到了平平給我做的飯菜，當(dāng)然還有香菇雞湯，令我大為驚詫的是，飯菜和湯的味道居然和芬妮每天送給我的完全一致！熟悉的味道喚起對往昔的記憶，想著我那夢境般的初戀，我拿筷子的手發(fā)抖了，眼睛濕潤了。

荒唐與浪漫的背后

QQ里的“西安涼粉”頭像自芬妮消失后一直暗著，我以為芬妮將我刪除了，可當(dāng)我在數(shù)月后愛上了淡泊而善良的平平，我們開始商量結(jié)婚時，我收到了芬妮在QQ中的最后留言：

你好譚天，原諒我的不辭而別。那一陣（我們相識時）我的心情很亂，因為失戀我從家鄉(xiāng)西安跑到這里，想開始新的生活，可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適應(yīng)這里的環(huán)境與氣候，就在這時我在網(wǎng)上撞見了你。我在這里除了平平誰也不認(rèn)識，可她每天還要上班，沒有更多時間陪我。為了排解心中的寂寞空虛，我就和你見了一面，見面后發(fā)現(xiàn)你是個誠實可信的人，就決定信守諾言和你交往一段時間。我自小到大被父母寵愛著，我根本不會做飯，只好求平平幫忙。你每天吃的晚餐喝的湯，基本上都是平平的手藝，我只是在最初幾天里，在平平的幫助下親自下廚，后來覺得買菜做飯實在是一件極其麻煩和辛苦的事情，就想退出不做了。可這時，你又愛上了我，這是我最為難的事情。我一直在考慮，在什么時候、以什么方式消失而不讓你受到傷害。感謝那次爭吵，讓我以最好的理由離開。

我還要感謝你，你讓我和男友冰釋前嫌。事情是這樣，我們處了三年多，他經(jīng)常給我做飯吃，給我煲香菇雞湯喝。我從小就不喜歡吃雞肉，更不喜歡喝雞湯。他煲了湯我不喝，他就生氣。我們總為這件事吵架，我罵他沒出息只愿意圍著廚房轉(zhuǎn)，不想做大事業(yè)，我傷了他的心，我們分手了。但和你認(rèn)識并許下承諾后，為了不失信，我付出有生以來從未付出過的努力來完成使命。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要想做的飯好吃，湯煲得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年深日久，能夠永遠(yuǎn)將湯煲得如當(dāng)初的味道更加不易。這時，我終于體會到了男友對我深深的、默默的愛，于是，我就回西安找他了。如今，我們已經(jīng)選好了結(jié)婚的日子。希望你能諒解我的不辭而別，并忘記我這個失信的人。祝福你和平平，愿你們有個幸福的結(jié)局。

溪橋，原名邱迎春，曾在《計算機(jī)世界》《中國計算機(jī)報》從事記者工作，現(xiàn)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