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茶

臨水是個小山村，南靠大山，北依大江，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這年，一個名叫李夢龍的貧困趕考書生，在路過這個小山村時，由于一路勞累，再加上營養不良，一下子昏倒在路邊。

等到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身旁站著一位長相清秀的姑娘和一位上了歲數的老媽媽。李夢龍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就要向母女二人行大禮，被老媽媽制止住了：“孩子，你身子骨太虛，不能動，需要靜養一段時間。”說完，老媽媽向姑娘使了一下眼色，兩人出了屋子。

李夢龍心中奇怪，向屋外望去。這母女倆好像在商量什么事，商量商量著就爭論了起來。老媽媽再次進屋時，李夢龍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了，誰知還未跨出半步，眼睛一黑，又昏倒在地。這一昏倒，直到第二天上午，李夢龍才醒過來。“謝天謝地，孩子你終于醒過來了。”說完，老媽媽回頭朝門外喊了一聲，“小玉！”時間不長，先前那個姑娘捧著一只大碗走了進來，突然，一個趔趄，姑娘身形一晃，差點失手把手中的那只碗打碎了。李夢龍這才發覺，姑娘臉色蒼白，比昨日見到的她憔悴多了。“唉——”老媽媽嘆了一口氣，憐愛地看了女兒一眼，接過碗說，“小玉，你休息休息吧。”小玉點了點頭，看了李夢龍一眼，蒼白的臉上浮上一片羞云，頭一扭，飄然而去。

“孩子，咱山里人窮，沒什么好東西給你補身體，這碗茶是小玉天未亮到山里現采現炒的，你喝喝看，很香的。”老媽媽打開碗蓋，一股茶香直沖李夢龍的鼻孔，泌入心扉，李夢龍精神一振，放眼一看，驚呆了，他在茶水蒸發的霧氣中，仿佛看到了小玉的倩影。一碗茶水下肚，李夢龍全身上下感覺有說不出的舒暢，精神也比昨天有所好轉。

“真是神了，老媽媽，這是什么茶？簡直比靈丹妙藥還要神啊！”李夢龍驚喜地問。老媽媽臉色沉重，遲疑了半天說道：“哪能勝過什么靈丹妙藥，只不過是咱山里人常喝的野茶罷了。”

自此，每天清晨，老媽媽都要李夢龍喝下一碗小玉親手采摘的茶水，而小玉卻越發得憔悴了，李夢龍過意不去，等身體稍稍好些時，就再也不肯喝那茶了。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李夢龍惦記著趕考，可真要向這母女倆辭行時，腦海中又老是閃出小玉那含情脈脈的眼神，于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李夢龍還是向老媽媽辭別的那天，小玉就依在門楣上，等李夢龍向老媽媽辭別完后，轉身時，小玉卻不見了。“這孩子，由她去吧。”老媽媽嘆了一口氣說，“孩子，你一路小心啊。”李夢龍點了點頭，沒見到小玉，他滿懷惆悵地踏上了趕考之路。

“公子，留步！”快離開小山村時，突然從一棵大樹后閃出小玉的身影，“公子，你身體底子薄，這是我每天采茶時留下的茶葉，你留在路上慢慢喝吧。”李夢龍心頭一熱，千言萬言涌入心頭，竟無語凝噎。

“姑娘，不，小玉，你等著，等我高中了，我一定還會回來的。”李夢龍突然心一橫，大著膽子握住了小玉的手。小玉臉一紅，抽回手，一扭身向村子里跑去。“妹妹采山茶了喲，哥哥把書讀了喲，采碗茶水給哥喝，哥懂妹子心中情哦……”小玉百靈鳥般的歌聲，伴隨著風聲在小山村的天空中久久地飄蕩著。

李夢龍趕到京城沒幾天，科考就開始了，發榜那天，李夢龍驚喜地發現，自己一舉高中。被皇帝召見的那天，閑談中，李夢龍把自己昏倒在路邊遭小玉母女倆搭救的事，一一跪奏給了皇帝。

“你說的那個茶葉真有這么神奇？”皇帝興趣大增。“臣不敢欺君，臣身邊還留下一點，萬歲如不信，可以親口一試。”李夢龍從懷里抱出一個布包，雙手捧上。皇帝真有點迫不及待了，連忙吩咐身旁太監立刻沖泡。

片刻功夫，太監把茶水端了上來，皇帝揭開杯蓋，一股香氣伴著霧氣，裊裊升起，恍惚中，一個美女在霧氣中翩翩起舞。皇帝龍顏大悅，當即降旨，把臨水村改為縣制，封李夢龍為縣令，領五品俸祿，同時，把臨水縣的茶葉，定為貢品，著令李夢龍督辦，每年新茶上市時向朝廷進貢。

李夢龍受此隆恩意氣風發，輕裝簡便星夜趕路，沒有多長時間就趕到了臨水村。和小玉一陣寒暄后，興奮地說；“當朝天子喝下你親手采摘的茶葉后，龍顏大悅，已經把咱臨水縣的茶葉定為貢品了，等到明年新茶一上市，我就娶你。”“真的！”小玉吃驚地睜大眼睛。李夢龍點了點頭。“公子，你這是害了臨水村。”小玉后悔得直跺腳。李夢龍驚問何故，小玉只是垂淚，一個勁地自責，無論李夢龍如何問，她就是不回答。

轉眼到了第二年開春，望著滿山綠油油的茶樹，李夢龍心里樂開了花。第一批新茶采摘上市后，李夢龍會同地方大小官員，親臨現場品茶。然而，茶水端上來時，李夢龍大失所望，茶霧中沒有出現美女不說，香氣色澤更是無法和小玉去年采摘的茶葉相比。“這就是臨水最好的茶？”李夢龍問左右地方官員。這些官員紛紛點頭：“不錯，這已經是臨水最上等的茶了。”

“最上等的茶？”李夢龍臉一沉，“我看不是吧，臨水不是還有一種茶嗎？茶霧恍如一位翩翩起舞的姑娘，香氣色澤更是此等茶無可比擬的。”眾官員一見，紛紛搖頭表示沒見過，突然，一個上了歲數的官員好像想起什么來似的；“對了，十幾年前，我也聽說過是有這么一種茶，但，也只是聽說而已。”說等于沒說，李夢龍不滿地白了這位官員一眼，看來，他只有求小玉了。

李夢龍打定主意回去后，一個勁問小玉采制這種茶的秘方。然而，任憑李夢龍磨破嘴皮，小玉就是不說。李夢龍長嘆一聲，淚水漣漣，跪倒在小玉面前：“小玉，朝廷已經下文催貢茶了，如果再不進貢新茶，我就犯有欺君之罪，當年，我這條命就是你所救的，如今我死不足惜，可我不想連累姑娘你啊。”小玉也垂淚道：“公子，不要逼我，我實有難言之隱，如公子無法活在這個世上，我也不想活了，一定追隨公子，與公子在九泉之下再續前緣。”一時間，兩人抱頭痛哭。

也許是由于急火攻心，李夢龍的舊疾又復發了，躺在床上，茶飯不思，三日下來已奄奄一息。第四日清晨，一夜沒合眼的小玉望著緊閉雙眼的李夢龍，淚如雨下，一咬牙，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布袋，匆匆出了門。

小玉前腳剛走，李夢龍就從床上跳了下來，原來，他的病是裝的。李夢龍遠遠跟著小玉來到半山腰的茶林，躺在一棵茶樹后面，暗中觀察著小玉。令李夢龍百思不解的是，小玉竟然把剛采摘的茶葉含在嘴里，過了一會兒，再取出來，放入布袋中，捂在胸口上。

一條菜蛇從李夢龍腳上游過，李夢龍嚇得失聲尖叫起來。小玉回過頭來，驚得嘴一張想說話，話沒出來，一口鮮血裹著茶葉從嘴里噴涌而出。李夢龍驚呆了，連忙上前扶住小玉問道：“小玉，你怎么了，不要嚇我，你沒事吧？” “我沒事。”小玉有氣無力地說，“你都看到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瞞你了，當年，你昏倒時，我給你喝的那茶名叫女兒茶。這茶有養精補血的功能，但采摘烘炒很有講究，采摘時必須是清晨，露水未干之時，采摘之人必須是未出嫁的姑娘，這樣茶葉含在嘴里，用針刺破舌頭時，少女身上的精血就能被茶葉吸收，然后，把用精血浸泡過的茶葉放在胸口上，用少女體熱把茶葉上的水分陰干，再用特制的秘方烘烤。我之所以不告訴你女兒茶的秘密，那是因為它一旦成為貢品，那么臨水村的所有少女都將為此耗盡精血，含恨死去。”李夢龍如夢方醒，望著小玉，淚水長流。

這天夜里，天空下起了小雨，突然，縣衙所在的街道上傳來了人們驚惶失措的叫喊聲：“縣衙失火了，縣衙失火了！”等人們反應過來時，火已無法控制，不一會兒，整個縣衙就被燒成一片焦炭。在地方官員給朝廷的奏折中，有這么一段話：“縣令李夢龍不幸葬于火海，實乃臨水縣史上最慘絕人寰的一次事故……”

女兒茶失傳了，但女兒茶這個名字卻不知怎么傳了下來，據傳是一個書在筆記中寫下的，至于這個書生的來歷，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