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擔架中搖搖晃晃,我思考著正在走向結(jié)束的探險活動和出人意料的成功。我們一無所有地走向安納普爾娜峰,并發(fā)現(xiàn)了我們可以在余生當中享用的財寶。這種洞察力對我來說是一種上天的啟示,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正在開始。人糞的生活會有其他的眾多的安納普爾娜峰。——埃爾佐格《安納普爾娜峰》
2006年5月15日,大衛(wèi)·夏普登頂珠峰后下撤僅300米,因氧氣耗盡而悲慘地死去。5月26日,林肯霍爾獲得了他的第二次生命,當我們面對2007年的珠峰攀登季節(jié),惟一的問題是死多少?死的是誰?登山者是會停下來營救那些遇險者,還是會繼續(xù)向上登到那個已有3000人次踏足的山頂?只有時間能夠回答這些問題……
當我來到大本營墓地,在瑟瑟寒風中站在大衛(wèi)·夏普的墓碑前,思緒仿佛回到了2006年,此刻僅僅置身于海拔5200米處,那些關(guān)于道德和人性的說教似乎變得蒼白無力,我們無法要求所有登山者遵守相同的道德準則,有一干個莎士比亞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們只有祈禱上天保佑攀登珠峰的人們都有一顆良心。
lan Woodall就是南非良心珠峰登山隊的隊長。1998年5月,美國女登山者弗朗西斯在珠峰因缺氧倒下,當時路過的lan Woodall盡管多方施救,但仍然沒能將她救下山,多年來背著“見死不救”的惡名。九年過去了,弗朗西斯冰凍的遺體竟然一直沒有被漫天的風雪給淹沒——她紫色的登山服無比醒目地暴露在積雪上,仿佛是在無言地訴說曾經(jīng)那險象環(huán)生的一幕,更仿佛是在控訴,控訴著人性的殘忍以及人類記憶的凋零。
直接當事人lan Woodall近10年來生活在痛苦之中,事實上他確實做了他能夠做的,而問題是未果之后,他下山搬救兵卻再也沒回去。就此,弗朗西斯的死亡才成了無可挽回的事實。當然,lan Woodall也是個十足可憐人,此間對他排山倒海的指責讓他備受折磨。但這真的就是他一個人的錯嗎?在這九年間,攀登者無一例外地看到了紫色登山服,也無一例外地在慨嘆后繞道而去,沒有一個人把遺體就地埋葬或者運下山來。如此而論,“見死不救”的僅僅只是一個lan Woodall嗎?可憐lan Woodall只是個替罪羔羊罷了,他是在為所有登山者的人性承受贖罪的痛苦。

今年,50歲的lan Woodall重返珠峰希望尋回人性的尊嚴。遲到的醒悟證明仍有一種艱難的拯救性力量存在,它見證了人性的殘忍,同時也見證了人類何以能夠超越自己。lan Woodall給珠峰行動定下的使命是要給弗朗西斯裹上美國國旗,并把她的遺體轉(zhuǎn)移到一個可以看到珠峰峰頂?shù)牡胤讲鲜!!斑@是我自己想做的一件事情,而不是感到有義務(wù)做的事。我希望有人最后能為她做點事情,因為那些挑戰(zhàn)珠峰的登山者不可能花費寶貴的時間去埋葬具遺體,所以我決定發(fā)起一項專門的探險任務(wù),去埋葬這些喪生珠峰的人。這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珠峰探險。”弗朗西斯20歲的兒子保羅說道:“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驚人舉動,特別是冒著危險去為一個他并不相識的人去做他本沒有責任去做的事”。
5月21日凌晨出發(fā)lan Woodall花了七個小時爬到海拔8600米高的第一臺階下。大雪已經(jīng)改變了地貌及遺體位置,并且使北坡有雪崩的危險。lan Woodall使用固定繩下到弗朗西斯處,又挖了一米的雪找到了遺體。大雪已經(jīng)讓原來搭建石冢的計劃無法實現(xiàn)。他們?yōu)楦ダ饰魉构厦绹鴩炝艚o她一個戴著紅心的小玩具熊,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儀式,lan Woodall轉(zhuǎn)達了弗朗西絲兒子向她的問候,之后他們把遺體從北坡滑下,弗朗西絲終于可以安寧并有尊嚴地長眠于她所熱愛的大山中了。當lan Woodall返回營地,出于對他們的敬意,其他團隊都主動把牦牛讓給他們,并優(yōu)先讓他們乘車返回加德滿都。
良心珠峰登山隊的攀登似乎感動了珠峰,這個攀登季節(jié)南北兩側(cè)的遇難者僅有七人,這讓我們多少稍感欣慰。4月30日,羅塞爾隊的夏爾巴普布扎西帶領(lǐng)四名夏爾巴協(xié)作從8300米修路至峰頂,這也是普布扎西的第12次登頂珠峰。夏爾巴們把一尊如來佛像供在峰頂以示虔誠和保佑登山者平安。在他們的身后,哈薩克斯坦隊員Maxut Zhumayev和Vassiliy Pivtsov連續(xù)48小時無氧攀登,成為今年第一對無氧無協(xié)作登頂珠峰的搭檔。《戶外探險》雜志曾在2007年第二期報道過他們因兩峰連登而榮獲ExplorersWeb年度最佳探險的青年近衛(wèi)軍稱號的攀登故事,他們已經(jīng)無氧無協(xié)作攀登了11座8000米高峰。很不巧的是,我在營地沒能見到他們,他們的俄羅斯朋友Alex Abramov告訴我,“這次他們4月13號抵達珠峰,借住在俄羅斯隊營地,在大本營停留了三天就開始攀登,只用了17天便成功登頂,下山便馬不停蹄準備沿西北山脊攀登世界第二高峰K2。
類似于這樣的牛人還有不少,對來自法國的登山者選擇了長途騎行到達珠峰,總共騎行兩年時間途中攀登了23個國家的最高峰今年大本營最有爭議的攀登者就是來自荷蘭的“冰人”Wim Hof,他只穿著短褲攀登珠峰。今年48歲已是四個孩子父親的wlm Hof從19歲就開始挑戰(zhàn)耐寒極限:曾在北極冰水中憋氣6分20秒,在芬蘭北極圈內(nèi)赤腳完成21公里半程馬拉松等九項世界紀錄。在珠峰大本營,他每天只身著短褲進行適應(yīng)訓(xùn)練,每天堅持洗冷水浴。在攀登時只穿靴子、短褲、戴著手套和帽子,再加背包此外身體沒有任何遮蓋。登山隊專門為他請了四名夏爾巴。最終冰人只身著短褲攀登到7400米。
1953年首登珠峰的夏爾巴丹增諾爾蓋的孫子扎西丹增今年帶領(lǐng)來自捷克的女登山者卡拉娃成功登頂,扎西·丹增曾于1897年和2002年兩度從南坡登頂珠峰,著有《丹增和珠峰的夏爾巴人》,這本書是專門為他祖父丹增·諾爾蓋而寫,目前此書已被翻譯成16種文字在全球發(fā)售。
一支尼泊爾國際隊的組織者SAMAVEDA成功在珠峰頂上首發(fā)了他的音樂專輯《Rain of Snow》。SAMAVEDA本身是一名尼泊爾音樂制作人,這次是他第三次來珠峰,兩年前他靈感突現(xiàn)創(chuàng)作了第一首登山曲子《Rain of Snow》以及《Child0n Everest》。這次來珠峰SAMAVEDA帶來他的音樂專輯不過他并沒有登頂 而是由隊伍中的三名夏爾巴在5月16日幫他把CD和海報成功帶到珠峰頂上。
在營地,我還意外地遇到了意大利女性登頂者Nives Meroi和她的丈夫Romano Benet,他們已經(jīng)登頂10座8000米高峰,2003年僅用20天時間完成連登Gl、Gll和布洛阿特三座巨峰的壯舉,成為攀登者心目中“名人堂”的一員。在2006年K2登頂后,她是僅有的三位依然在世的K2女性登頂者之一。
Nives Meroi所在的意大利隊是一個典型的小隊伍,四男三女全部七名隊員都將嘗試無氧登頂,我們和Nuves Meroi愉快地聊天Nives Meroi的聲音很輕柔,看不出已是46歲的家庭主婦,“我們沒有財大氣粗的贊助商,也沒有氧氣和夏爾巴,但是我們喜歡這種簡單的攀登方式”。我并委托她的朋友Vinicio Stefanello在前進營地為我們做一個現(xiàn)場專訪,衛(wèi)星信號仿佛給我們帶來高處的稀薄空氣。那些在高海拔困難呼吸的時刻無限地延伸,讓我們身臨其境。5月17日Nives Meroi和Romano Benet登頂。盡管Nives已經(jīng)拿下10座8000米高峰,一切都還是沒有改變。她依然保持著真實的自我像是8000米級登山者中的Mary Poppins仙女(音樂劇《歡樂滿人間》的女主角),盡管她也知道怎么忍受攀登的艱難。這個堅強的女人帶著與眾不同的真誠為我們講述著8000米以上的瘋狂世界。
專訪Nives Meroi
戶外探險雜志:你們?nèi)绾慰创@次珠峰攀登?
Nives Meroi:你知道如果無氧攀登的話,整個過程就完全不向,我們和往常一樣無氧攀登,沒有固定的營地,也沒有夏爾巴,從最開始起我們就習慣這種力式,而且我們也喜歡這樣的風格,珠峰確實沒有什么大的技術(shù)難點,同時今年北坡也和南坡一樣被商業(yè)隊設(shè)置了齊全的裝備,任何情況下你都會有更高的登頂幾率,還有就是相當?shù)睦洌何覀冋娴母惺艿搅诉@里的低溫,同時也因為無氧攀登會讓你忍受更多寒冷的折磨,在那上面,你呼吸到的是幾乎9000米高度的空氣,
戶外探險雜志:說起寒冷,在下撤中除了嚴寒以外你還遭遇了什么困難呢?
Nives Meroi:幸好沒什么嚴重的:只是我的指尖有點難受,我當時有些擔心我“突出”的鼻子,不過它只是有些脫皮。一切都順利,除了在海拔8100米營地我們正要出發(fā)時遇到暴風雪,不得不推遲到第二晚。
戶外探險雜志:可以和K2比較一下嗎?
Nives Meroi:在K2的時候只有Romano和我在攀登,感覺像是整個山峰都是我們的,Romano說得對,珠峰不是登山者的地方,實際上這里沒有留給登山者的空間,龐大的商業(yè)團隊提前準備了所有的東西固定路線,占據(jù)高山營地,所以當兩個或四個人的小隊伍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窖身的地方,我們不得不“非法占領(lǐng)”一些營地,或是像繳納登山許可費一樣付營地費,
戶外探險雜志:登頂時有什么特別感受?
Nives Meroi:和其他人一樣的,你當然會感覺到關(guān)于珠峰的整個歷史,特別是北坡這個所有故事開始的地方,這真的是一座美麗的山峰,你在峰頂站得如此之高,以至于你幾乎可以和偏離航向的飛機面對面,珠峰就是這樣一個奇異和美麗的地方。我們待了20分鐘:甚至古人在那里放了一尊帶玻璃罩的佛像。我在峰頂?shù)臅r候沒有感到特別的神圣,我總是需要幾天的時間來沉淀我的情緒。
除了我把相機弄丟了,當然損失了所有的登頂照。我把它和頭燈放在7700米的一塊巖石上——就算是在珠峰上有些事也是半點不能遲疑的。然后我就離開了,把相機和頭燈忘到九霄云外。像我這樣一個小心謹慎、亭亭用心的家庭主婦竟然也會把相機弄丟,我一直都耿耿于懷。我現(xiàn)在很想吃冰淇淋,我很需要回到低海拔享受陽光,把腿曬黑些……
戶外探險雜志:你怎么看待8000米攀登競賽?
Nives Meroi:不,這不是一場比賽,因為從定義上來講比賽需要對參賽者實行相同的規(guī)則,在喜馬拉雅山區(qū)這是不可能也是完全無法想像的,攀登14座8000米有價可售這是事實又是另外一件事,不過攀登本身不是比賽,能肯定的是我還需要完成四座山峰,我的算術(shù)知識告訴我是這樣,不過這不是比賽,
戶外探險雜志:這座擁擠的珠峰教會了你什么?你看到最奇怪的事是什么?
Nives Meroi:你可以在這里發(fā)現(xiàn)任何事,一點也不假,可能最好的定義來自無氧登頂?shù)膕ergio Vslentini:這里很多人中的大多數(shù)可能之前從沒有量過山,不過他們都想要擁有攀登最高峰的經(jīng)歷,從可能的最高點俯瞰世界的經(jīng)歷,我遇到過一群六七十歲的日本攀登者,但愿這個消息不要傳到意大利,否則有些人會打算在我們老的時候也組織這樣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