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未:
作家,不出行時居上海,已出版小說《尋花》、《富人秀》、隨筆集《女性主義者的飯票》等書,于《申報》,《上海一周》、《今日風采》等報刊寫作短小說、心理專欄等。對這個不局限工作地點的職業十分滿意。喜歡的旅行方式是“無計劃,無目的地,無歸期,哪天清早醒來心念一動打個包就走,一路隨緣走下去,途中聽說哪里去到哪里,遇見誰就與誰結伴,享受生命河流中的偶然。”
夢想移植:
《尋花》一書以女主人和其攝像師朋友公穿梭于云南和上海之間的故事為主線,訴說了城市人面對自然的召喚時遇到的迷茫與向往。
用鍵盤和相機做成的潘多拉盒子里貯藏著他多的夢想,印刷機吞吐著現實的油墨。當你無法與旅夢相守的時候,孫未選擇寫一本遠方故事的書,將夢想移植到案頭,翻開,便是他鄉的味道。
于是,蝸居又何妨?
《戶外探險》:看你的書,判斷你應該你經常出去旅行,而且基本是長線自助游的方式。有沒有特有意思的旅行故事可以分享?
孫未:最厲害的有一次,我正穿著涼鞋背心跟朋友喝咖啡。友人一會飛青海,我盤算了一下,手頭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兒就給我先生打了個電話,“請示”道:“我一會要去青海了呀。我先生以為我開玩笑,就說,“那你就去唄。”我大搖大擺去了機場刷卡、買機票、安檢、上飛機再給我先生掛了通電話:“喂,我上飛機了。”結果那頭的人開始抓狂了:“啊?什么?你真上飛機了,快點給我下來!”我只好說,“來不及了,艙門都關上了……

《戶外探險》:為什么總想出去爬山走路呢?
孫未:我是自然的孩子,我不是想出去,我是想回去,回到原來的地方。城市是個很奇怪的地方本應的天空看起來比我們的天花板還狹小。所有的土地都長不出花一些植物像牲畜一樣被圈養起來,而牲畜像機器一樣被催肥。在外面的鄉村里人們就不交換。他們自己種菜,自己養豬,自己釀酒。他們獲得物質的東西是很實在過著很真實。我只是想去過這樣真實的生活。
《戶外探險》:沒人想主動活得很虛偽。你出去了很長時間,但是最終不還是要從真實回到更真實的世界么?
孫未:我現在還不能完全地像我見到的農民樣,秉持完全自然、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但每次去接近他們,我都能更加熱愛那樣的生活方式,都會更適應、更離不開山里。
還有,你說得不對。很多人就是主動虛偽。我經常會碰到游客在山里跟山民交流,問他們天都做什么。山民說每天我就種地,養豬,沒什么特別的事情。晚上我們這里用電不方便,很早便睡了。游客便很無奈地說,“哎,我每天都很忙,怎么辦?手機總在響,不接不行,怎么辦?”城市人就是習慣了每天交換。我們覺得如果今天沒有談生意,沒有認識新的朋友,沒有談“一種沒譜的可能性”,我們就被世界拋棄了。跟個農民相比,空談的城市人什么都沒有給予這個社會。
《戶外探險》:你是在把你的夢想強安在你孩子的命運上,這不自然。這樣移植的夢想往往開不出你想要的花朵。
孫未:也許吧。在梅里雪山腳下的村子,我碰到過一個歌唱得特別好的孩子,他就問城里是怎樣的。我說,城里每天都有人這樣唱,但是我看不到他們的眼睛。他想讓我帶他離開那里,他想念書,想到城里實現他的夢想,但是他媽媽不讓他出來。我也認識他媽媽,他媽媽不太會說漢語,但是我能跟他交流。她的意思是,這里是神山的腳下,神選擇了最幸運的人居住在這里。她讓我看一垛垛的瑪尼堆,說每個人都希望來世可以到這里生活。他的孩子去到城里也不會幸福的,他不屬于那里這里才是他的地方。雖然他的媽媽只是一個農民,卻很很睿智的。我同意她的說法。有些夢想移植不了,比如這個孩子,他去了城里之后必然會先被城市里的準則淹沒他無法抗拒。而如果他想回到從前,卻再也回不來了。
《戶外探險》:《尋花》里寫了大量的麗江生活,你對那里的生活感覺如何?
孫未:我肯定不是第一個說“麗江已經變味”了的人吧。但不可否認的是,麗江是有自己的特色的。我舉個例子,你在那里穿著非常好看的當地服裝,走在街上也有人夸贊你。可是,你回到自己的城市之后,開始幾天還覺得穿著挺美的,但是隔了幾天你就發現它根本不適應這座城市。它的美瞬間凋謝了。包括那里的花,試著想想在城市高樓的陽臺上栽種你從雪山腳下帶回的高山杜鵑。就算你住100層,那些杜鵑也不會像它們本身在自然環境中那么美。這些東西,也沒法從夢想之地帶回到現實生活中來的。
但是我不遺憾,因為我經歷過了。旅行就是在遭遇無數個瞬間。只有一樣東西是你可以帶回來的,那就是彼地那時他人的生活態度。
《戶外探險》:你都是一個人出去,會害怕么?遭遇過危險么?
孫未:我身體不好,完全談不到體力。所以碰到些為了走路而走路的驢友,我又羨慕又妒忌。朋友覺得我很奇怪,不懂我這個大病號為啥還總要裝獨行俠。其實我有很強烈的安全感,我堅信自然界是不會傷害我們的,村里的村民更不會。但是,如果一個旅行者無論到什么地方都是以一個外來者的身份出現在當地社區,他就會被排斥這是群居人類的特點。我能做到的一點就是,每到一個地方就會迅速地融入當地人的生活。我在西藏,他們不洗澡我也不洗澡,很快身上就有味道了進布達拉宮就可以買5塊錢的當地人票價了。
《戶外探險》:每次從旅行地回來,不會覺得莫名失落煩躁么?你書中的女主人公一回到城市就會被無數的工作淹沒,電話不停地響、需要跟無數人談論“一種不靠譜的可能性”。每當這個時候,你一頭從夢想跌進現實中去了,你怎么辦?
孫未:有一次我病得很重,從樓上下到小區里的花園都費了半天的勁。那天剛好趕上下雨了,雨水淋在草坪上,使整片草坪顯得晶瑩透亮。我想到在云南穿越那片原始森林的景象——樹林中,陽光透過樹葉的味道,雖然小草跟參天大樹完全不搭邊。可我感覺這就是異鄉。
其實你覺得旅行很夢幻,是因為那個地方是暗合了你曾經在現實生活中的經歷過。比如杜拉斯筆下的湄公河,那個地方的曖昧是因為《情人》這樣的地方有過這樣浪漫的故事。旅行是看看你的心可以走多遠,而不是腳可以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