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麗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這里是拉薩市軍區總醫院神經外科的病房。4月16日,當我從北京出發前往拉薩的前五天,意外地收到了來自珠峰大本營新疆登山隊的消息:李曉麗因為嚴重高山病導致大腦顱壓升高,出現思維混亂現象,從海拔6500米的前進營地緊急下撤,被連夜送至拉薩治療。
來自北京的李曉麗就是新疆登山隊的惟一一位女隊員。隊長楊春風是新疆最優秀的登山者,多次登頂慕士塔格峰,隊員袁瑋來自甘肅蘭州,是東方航空的職員也是甘肅登山圈里的領軍人物,隊員安少華來自新疆,以體力超群而著稱,隊員張京川和任子翔來自云南昆明,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這次希望結伴登頂珠峰。
當我坐在病床前,李曉麗的思維多少有些混亂,我的頭腦頓時一片空白,好幾分鐘后思緒開始迅速地倒退到四年前。我和李曉麗是在2003年一次登山活動里認識的。那次當攀登到C1營地時,我因負重太大和著急上火躺倒在帳篷里 李曉麗照顧了我一整天。她的樂觀和開朗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李曉麗的身體瘦小,看上去絲毫找不到作為一個登山者的特征,但是她的攀登愿望非常強烈,在2004年攀登慕士塔格峰時再次驗證了我的判斷。當我在喀什見到了她,有六個腳趾輕度凍傷,但依然很開心這時我知道她的下一個攀登目標是珠峰。
我開始詢問陪護的隊醫伏天大致的情況是,4月16日早上,在海拔6500米的前進營地高山廚師多普吉聽到帳篷里傳來哭鬧聲,他馬上意識到可能有問題。丹地夏爾巴和馬吉夏爾巴迅速背負李曉麗下撤同時給她吸氧。雖然山坡很陡又都是碎石他們始終健步如飛。當到達海拔5800米營地稍作休息時,丹地和馬吉為防止李曉麗凍傷,脫下她的手套揉搓她的手并把她的腳放在懷里焐熱。到達大本營后直接驅車前往拉薩沒有延誤治療。

我凝望著病床上的李曉麗,不免為她而難過起來,她的珠峰攀登才開始難道就已經徹底宣告結束?我還清楚地記得,4月初,李曉麗還打電話給我,讓我來珠峰時把她的單位國際公共關系學院的旗幟順便帶來?,F在,這面旗幟就在我的包里我該不該把它拿出來呢?
說起這次采訪其實是一個遲到的采訪。此前我有兩次前往珠峰采訪的機會但都因故取消。2007年云集了兩支國內商業隊,同時2008年北京奧運會火炬接力演練也在珠峰舉行,我也一直想全面報道國內剛起步的商業登山因此,我決心在今年前往珠峰采訪一個月,只不過實在是有愧于6月就要分娩的妻子。
今年從北側攀登珠峰的隊伍多達30支以上,人數逾千人,其中國外商業登山團隊24支,登山者和協作人員超過500人。中國有四支隊伍,其中三支商業隊,總人數近600人。我所在的新疆隊大本營坐落在大本營紀念碑旁邊營地邊有一個泉眼,2003年搜狐登山隊也在此扎營。西藏的春天是短暫的,而珠峰的春天總是伴隨著狂風大雪和匆匆的腳步。
每天我們營地都會接待一些到此一游的游客,其中不乏那些拎著拉桿箱、提著塑料袋心想從大本營直接登頂的“病人”。在他們看來,在這里扎營生活是一種浪漫的享受,但我懷疑營地里找不出幾個人承認自己能從高海拔生活里得到享受。享受,這個詞的通常意思是得到一種滿足。雖然我無法證實更高營地的生活是什么樣的 但是在海拔5100米的大本營熬過的一個月時光可以作證:吸煙是沒有什么味道的每頓飯的菜單基本爛熟于心,清晨起床帳篷里到處都是凄涼的混亂和脫落的皮屑,你還必須面對同伴胡須叢生的臉龐,洗澡是更不可能的只能在陽光燦爛的日子用毛巾干擦。
除了剛剛到達的日子里有些新鮮感,激發起一點美學情緒外,在這里停留超過半個月后就很想念山外的世界。通常沒有什么風景值得欣賞,單調的土灰色冰川側磧寸草不生泉眼直到4月底才解凍匯聚成一個小湖稍微有些生機。
大本營的生活是單調乏味的,多數人的娛樂活動是打撲克和打麻將,通常在5月的沖頂季節來臨前,登山者們會選擇到42公里外的扎西宗村休整幾天,那里能吃到正宗的川菜和雞湯魚湯,而夏爾巴和藏族協作們則喜歡結伴前往四公里外的茶館一條街,那里永遠有可口的甜茶和往來的游客。
夜晚的風聲淹沒了笨重的喘息聲,高海拔對大腦有著對身體同樣的毀壞作用:人的智商變得貧乏而遲鈍,我經常會費盡心思百思不得其解:我為什么會來到這個地方,我的惟一愿望就是隊員盡快登頂。早點結束這折磨人的工作而回到一個更具理性的地方。
也有些時刻是讓人興奮不已的。在珠峰腳下我找到了很多登山歷史事件對應的事實,那些登山著作里的人物在這里生活的痕跡依然清晰明朗。
1924年馬洛里所在隊伍從大吉嶺花費了五周才到達珠峰50公里以外的定日,現在公路已經修到大石頭腳下,但是嚴酷而惡劣的環境依然如故。在夏爾巴、路繩和氧氣的支持下,攀登壓力減輕不少但是營地邊山坡上的墓碑林立,珠峰依然會輕松地攫取任何人的生命。
在這種環境中只有藏族幫工羅布表現得很樂觀,閑暇時他彈起琴唱起《雅拉央吉措》這是流傳于珠峰的一首民歌無論是藏族同胞或是夏爾巴兄弟,在最簡單的合弦伴奏下娓娓吟唱:
“直入天空的雪山多么巍峨喲,閃耀著日月般的璀璨光華。那山頂上漂浮的流云啊,是女神輕輕地搖著頭帕?!备柙~大意是歌頌高高的絨布寺和圣潔的山峰于是我默默地錄下了這段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