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老河口是個美麗的古城。
古城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的身邊有一條清清粼粼、風韻無限的漢水河。
古話說,大禹治水,分天下為九州。嶓冢導漾,東流為漢,是為荊州。漢水河可是一條了不起的大河呢。
小時候,常在河邊玩,落日的余光中,檣桅如林,船帆半卷,再加上飄飄的小旗,彎彎的炊煙,就像黃金白玉鑲成的畫,美麗而又神秘。蹲在河水邊向背后看,高高的石條碼頭,一級級地斜上去,與藍天白云接在一起,恰似一架小天梯呢。天水之間,時不時響起洗衣女人的笑語和捶打衣服時悅耳的敲擊聲,連河上的空氣都有了絲絲甜蜜的溫馨。聽,又有誰在唱小曲了:“……正月二十一,小妹下江西,河水長流不斷頭,小妹呀,望你快回老河口。/……八月二十八,爹媽打又罵,嫌貧愛富不答應,哥哥呀,咱倆開船跑了吧。/……臘月二十三,雪花飄連天,家家團圓吃扁食,哥哥(妹妹)呀,餓死也要訂百年!”
站在碼頭上看天看水看人看船看白帆,是我童年記憶中最美妙的畫面。
當年,河邊的船很多。大的小的,長的短的,寬的窄的,高的扁的。大船下貨,人聲鼎沸;小舟販魚,穿梭叫賣;下貨的喊號子,販魚的論斤兩,船上的給岸上報數字,岸上的給船上打招呼,吭喲嘿喲,喧鬧非凡。忽而,但聽一聲長喝,喲嗬嗬,又來船了!你便要趕緊放眼北望,只見天水相連之處,幾片白帆正轉過大河西岸的尖角山崖,飄飄搖搖,乘風徐來。那種空曠的圓滿,沓渺的逼真,現實的神妙,立刻就叫你想起“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等唐詩宋詞來,心中鼓蕩起“開帆散長風,舒卷與云齊”、“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激越了。
漸漸長大起來,我因常在河邊玩耍,認識了一位船老大。一次閑談中,我很羨慕他“直掛云帆濟滄海”的經歷。他笑著說,那是我的工作啊。說實話,漢水三千里,流到武漢入長江,西重慶、東上海,江西、湖南到兩廣,漢水河可是連著全天下呢。接著問我,你知道咱這小城到底好在哪兒?我搖搖頭。他說,哈,好就好在這一河活水呀!我聽了很感動,是啊,一切都因有了這一河活水呢,青山、綠水、長堤、白帆,還有那骨肉親情……
老河口因漢水而生,因漢水而興,周朝時為陰國,與楚族之源丹淅接壤,秦朝開始設縣治,曰酂縣。彈丸之地,山原交接,鄂豫川陜,物資集散,車馬舟楫,通達四方。清末同治年間的老河口已是“商賈輻輳,燈火萬家”的商業大鎮,年貿易總額高達5000余萬兩白銀,成為清政府的一大財源重地,“小漢口”之稱不脛而走。地靈而人必杰,老河口城下的河面別名滄浪,說明這里曾留下過屈原徘徊的身影;城西有立于康熙年間的“伍子胥故里”巨碑;歐陽修曾在此任過乾德縣令,大文豪才情偉岸,給小城人留下了不盡的回憶;土地革命時期,中共早期革命家袁書堂受湖北省委指派,回到故鄉老河口,組織鄂北五縣大暴動,光榮犧牲,青史留名;抗戰一起,第五戰區司令長官部移駐老河口達6年之久,軍民同仇敵愾,砥鼎中原,譜寫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愛國篇章。以《黃河大合唱》飲譽四海的詩人光未然,就出生在漢水之濱的小城老河口。深沉雄博的《黃水謠》,其悠揚的旋律中也有漢水河上千桅萬帆的波影和古城上下南雨北風的神韻啊!在國難當頭、民族存亡的危急時刻,漢水和黃河一樣,時刻都在發出著前進的呼號,時刻都在吟唱創造的新歌。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如今,故鄉的河面已遠去了檣桅,滔滔的漢水河又有了新的使命。就在小城的上游50公里處,一項民心工程正在緊鑼密鼓地開動,它的名字就是偉大的“南水北調工程”。用不了多久,乳汁般的漢水河又將把一河清澈奉獻給他鄉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那里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心臟,是我們偉大祖國的首都——北京,漢水河真的是連著全天下呀。
悠悠,不盡漢水滾滾流。
(責編 關 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