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朋友！

2006年除夕即將來臨，這是我離開學校教學工作崗位的第一個除夕，同事之間突然陌生了，沒有人再來邀請我出去玩，看樣子只有一個人在家默默地看春節聯歡晚會打發時間了。沒想到天剛黑，我家的門鈴就開始熱鬧起來了，我那已畢業幾年了的第一屆學生好像是約好了似的，一個一個地冒著雨從這個小鎮不同的角落趕了十幾里路跑來陪我過年。他們的到來使我冷冷清清的房間一下子就充滿了節日的歡聲笑語，也將我的思緒帶回到那已經逝去的日子。

說句心里話，對于自己的第一屆學生工作，我一直不是很滿意，在內心深處總是認為自己對他們太過于苛刻和嚴厲，著急時也罵過他們甚至還動手敲過他們。如果用今天新課程的標準來衡量，我那時確實是一個不太合格的老師。

那是1999年，我大學畢業，滿懷著沖勁，我走上了工作崗位——望城縣一個偏遠的鄉鎮中學，同時也開始了我和第一屆學生的故事。那時候我初出茅廬，年輕氣盛，對工作滿懷激情。我接手的是初一23班，開學第一周，我就在學生的帶領下將班上六十多個學生的家都拜訪了一遍，方圓數十里。白天家長都不在，我只有每天吃了晚飯后去。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那月光如洗的夜，那彎彎曲曲的山路，還有我和班上的體育委員佘西一路走一路說笑的情景。也始終忘不了到了學生家，家長見了我驚愕的表情，甚至還有的家長見了我不問青紅皂白就開始責罵自家的小孩，檢討自己管教不嚴，開學就麻煩老師上門等等，真讓人啼笑皆非。我不知道以前我的同行們是怎樣做學生工作的，但我不到一周，就將學生家庭的基本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接下來的一些學校和家長的關系等工作也顯得比別人要好做得多了，同時也給那些淳樸的家長傳遞了一個信息——老師的家訪不是為告狀而來，家長和學校應多聯系。

現在的學校一般都很少開展像秋游、野炊等課外活動，因為麻煩，也擔心出事，沒有人能承擔責任。學生的課余生活本來就沒有什么樂趣，不開展活動就更加枯燥無味了。但那時年輕的我不像別的班主任那樣，只要求學生不要違反紀律，違反了就重罰。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沒犯過錯，但若是給他們一個底線，沒有突破這個底線就獎勵他們開展一次大型活動。學生都很想有出去玩的機會，就盡量不違紀，我們班也就成為學校紀律最好的集體。為了履行我和學生的承諾，我也就只有在學校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地帶學生出去，春游、野炊，我們玩遍了學校那一帶的山山水水。在野外，學生很活躍，完全沒有了在學校的老成，也沒有了平日里在我面前的小心翼翼，我們仿佛成了患難共處的朋友，也建立了深深的師生之間的情誼。現在學生們又提到了很多關于野游往事，他們笑我和同學比賽跳楊橋水電站臺階輸了的情景；他們的先頭部隊去黑糜峰迷了路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我，看到我時號啕大哭的情景；也說了在烈士公園一個同學為省錢不吃飯我發火的樣子……他們饒有興趣，然而我的印象中卻沒有這么多的情趣，只記得自己當時因為擔心老是發火的樣子了。也許是這種課余的歡樂給他們的少年時代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吧，但這樣確實讓我們建立了深厚的師生之情，就連我老婆有時都開玩笑說，“你學生朋友又打電話來了，你不在……”，哈哈，學生，朋友！

光玩當然是解決不了實際問題的，在學習上我對他們的要求特別地嚴。以作文為例，當時不少學生總是不能按時完成，我便和他們約好，我給他們提供寫作的素材，去圖書館為他們借書，并且他們寫一篇，我也寫一篇，誰沒有按時完成就罰誰，一視同仁。雖然有時很忙，但我為了不失信于他們，還是這樣一直陪著他們寫，直到他們完成學業。我們那時候還搞了一個班刊，鼓勵同學在上面發表文章，優秀的文章有稿費。還始終記得上面刊登的一個叫李自強的學生的自傳系列，幽默詼諧，特別有趣。并且我們還仿照“金鷹”獎，設了個“精英”成就獎，作文便是其中的一大重要獎項。這樣雖然我過得累，但學生的學習興趣好像一下子提高了不少。這不由得使我想到現在不少老師經常抱怨學生不愛讀書，卻怎么也懶得自己去想法子讓學生動起來，其實學生多么渴望能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途徑快速地提高自己啊，然而，我們不少人在面對學生時，往往考慮的是自己的回報，在利益至上的驅動下，我們人為地造成了今天不少教育失敗的案例。

教育是一個需要傾注情感的事業。你在教育學生的同時，學生也在幫助你成長，使你的每一份感情付出都會在無形中得到巨大的回報。記得有一年秋天，我上午從長沙開完會回來，就急忙去教室，教室里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問其他老師，他們只是神秘地笑笑，這使我大為光火，六十幾號人都失蹤了我居然不知道。等到下午快上課了，學生才都回來了。我風風火火地跑到教室，不問青紅皂白就責備一通。然后將班干部叫到辦公室，正準備開訓，班長告訴我，他們看到秋天快過完了，別人家的稻子都收完了，而物理老師家地里的稻子還沒有收完，就號召班上同學利用上午最后兩節自習課，去收稻子去了。這事學校不知道，他們要我別告訴學校，這是他們自愿的，不然學校會責怪物理老師的。看到他們一個個的求情，我又好氣又好笑，但心中更多的是后悔，自己連原因還沒弄清楚就大發雷霆，多好的學生，自己做了好事挨了批評還護著別人。這件事讓我感觸很深，從那以后，我慢慢地學會讓自己去不急不躁地去處理學生中存在的問題，逐漸地改變自己的毛糙和大意。還有一件事讓我以后的班主任工作都從中獲益不少。農村學校一般都沒有班費下撥的，上級政策又不允許收，班級活動又要開展，怎么辦？我選擇的是由同學捐錢來開展活動。剛開始的一兩個月同學很踴躍，但慢慢的，就沒有人樂意了，問題出在哪里了？直到我設立了“班主任信箱”，從學生的來信中，我知道了原因的所在。于是，我馬上公布收支詳細賬目，并且詳細到買的橡皮多少錢一個，鉛筆多少錢一支，并將賬目張貼出來。從這以后，我們的班級活動從來就不缺錢花了。老師的清廉是學生信任的基礎，也是做好教育工作的前提。你如果成為學生不信任的人，又怎樣會做到令行禁止呢。

正是這“班主任信箱”，使我知道了很多學生的情況，拉近了我和學生之間的距離。初三那年，一個同學突然提出不讀書了，我就是從信箱中知道的原因，原來他母親練“法輪功”，前幾天自殺了，他感到沒面子，不想來了。我馬上和同學代表去他家進行悼念，并且和他父親進行了一次深談，也和他交流了多次，在他請假回家那幾天，開了幾次班會，統一大家的思想，最后他來了，并且順利地完成了學業。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它散落在平時學生工作的每一個角落，每一件事的處理，我總會有所收獲，也越來越感覺到其實學生工作很容易，只要你把心交給他們，成為他們的朋友，就能把自己的事做好。

我漸漸遠去的第一屆學生，雖然我總是感覺我與你們相處的三年中有太多太多的遺憾，但自始至終的是我應該感謝你們，正是你們讓我在與你們的交往中漸漸成熟，在與你們的交往中讓我的工作慢慢得心應手，也正是你們為我以后的班主任工作打下了深厚的基礎。

寒假過完那天，我回學校，在火車上遇到了一位老哥，我們也聊到了老師和學生，說了很多，但我始終記得一句話：一個老師，不在乎你有多高的水平，只要你對學生付出了你所有的感情，讓他們感覺到你是愛他們的，你就是他們心目中最好的老師！

（作者單位：西南大學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