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簡介:劉兵,男,1958年生,1982年畢業于北京大學物理系,1985年畢業于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現為清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政府特殊津貼享受者,上海交通大學科學史與科學哲學系學術委員、兼職教授,中國科學技術史學會常務理事,中國科協清華大學科技傳播與普及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理事等。主要研究方向是科學史、科學文化傳播、科學技術與社會等。出版有《克麗奧眼中的科學》等專著6種,《劉兵自選集》等個人文集7種,《超導史話》等科學史與科學文化普及著作4種,譯著7種,發表學術論文120余篇,主編有《科學大師傳記叢書》等多種叢書、教材和讀物。
摘 要:本文提出在基礎科學教育中可適度利用涉及科學問題的文學作品來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落實新課標所倡導的情感、態度、價值觀這一維度的教學目標,并例舉分析了幾部較有影響力的西方暢銷小說,指出其中所涉及的科學問題,以及如何去理解和把握其中的科學理念。
關鍵詞:科學教育;文學作品
中圖分類號:G633.7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6148(2007)8(S)-0001-3
在中學的基礎科學教育中,為了實現新課標所提出的教學目標,特別是關于情感、態度與價值觀的維度,可以利用各種輔助性的教學方式來進行有效的教學。在這當中,一些在傳統教學中不被重視甚至幾乎被完全忽視的教學資源,如果恰當地利用起來,也可以取得很好的教學效果。
在科學教育中,對科學的本質、科學技術與社會關系的教學,由于以往被強調不夠,教師經常會感覺在教學內容和資源等方面有困難。就此來說,一些目前在國內已經出版了中譯本的西方暢銷小說,因其涉及到與科學有關的話題,而且,更多地反映了一些國際上比較流行的對于科學、技術其及本質和與社會之關系的見解,就是一類既能引起學生的興趣,又能滿足特定教學要求的素材。倘能適當地在教學中引進、利用這樣的素材,完全有可能讓學生在愉悅的學習中,掌握一部分相關的知識并進行有益的思考。
這樣做的關鍵,是對適當的文學作品的發現和對其有關科學之理念的理解與把握。在這樣的基礎上,可能的選擇還是很多的。在此,可以例舉若干部較有影響的作品作一簡要的分析和討論。
在一些早期的西方文學作品中,我們可以舉《美麗新世界》和《1984》這兩本書為例。20世紀上半葉,科學在世界上還是突出地以非常正面的形象來傳播,科學技術的一些負面的效應還沒有充分表現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一些作家非常難能可貴地表現出了先見之明,在其作品中討論了相關的問題。
《美麗新世界》這本赫胥黎的經典作品,寫于上個世紀30年代,現在國內已經有了好幾個中譯本。在那個時候,赫胥黎就已經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探討了科學可能給社會帶來的另一種影響,即生育技術,這樣的意識是非常超前的,甚至于我們現在激烈爭論的生物技術的問題,在其書中就已經有了類似的影子。他利用當時可以得到科學技術的進展,構想了一個特殊的極權社會,這個社會把科學技術的各種先進手段都運用起來,在對其成員從出生起,就進行著有目的的培養,把人分成不同的階層,如阿爾法、貝塔、伽瑪。與此同時,為了避免不同的社會結構帶來的沖突,作者設想這個社會還保持著文化專制。比方說,對一些傳統文化像莎士比亞的戲劇等都是禁書……。在這本書中,就我們這里所關心的話題來說,最關鍵的是赫胥黎設想中,利用可以想象的科學技術手段來維持這樣一個作者顯然是對之采取批判態度的社會。作家所要反思的一種是社會體制,一種就是利用科學手段對體制的保證。
類似于這部反烏托邦的經典著作,另一部可以提及的小說,就是那本非常著名的寫于1948年的《1984》。以往人們不會把它算作跟科學有關的書,而更多地放到政治幻想小說的分類中,把它作為一本政治小說來讀。這部書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力是很大的,當然首先的影響也是來自于它對于政治社會的構思。但是,這部小說在其精彩的描述中,其實也還涉及到對于那樣一個專制社會的技術支撐條件的設想,甚至于帶有了某種科幻的意味。比如說,人受到監視,所有的地方沒有自由、沒有隱私,甚至在自己的房間里都要躲著監視器(即小說中的“電幕”)。在1948年時,技術還不像今日那樣發達,但作家在描述一種社會政治結構中發生的種種故事時,其實是很有預見地設想了可能利用的科學技術手段,即使當時這樣的手段并不完善。作家的想象力和科學技術的思考和價值判斷是非常值得后來人重視的。在當下,不是已經有人在討論監視器這種技術手段的普遍應用與個人隱私之關系等倫理性的問題了嗎?
除去這些較為早期的經典作品之外,如果我們直接跨入20世紀90年代,我們更會發現,一系列的小說更加有針對性地在思考著科學的問題。
很有代表性的美國暢銷小說作家克萊頓的一系列作品,就是典型。其中,在公眾中,其最有名的作品,就是最初以小說形式問世的《侏羅紀公園》了,當然,由于這部小說后來被改編成電影(其實他的每部小說幾乎都被拍成了電影),由于電影的傳播,其影響力超出了小說。后來沿著類似的思路、圍繞著同樣的主題的續篇《失落的世界》亦是如此。
拋開《侏羅紀公園》中那些至少在邏輯上似乎成立、與當代科學發展有某種關系的幻想性細節不談,僅就其思想性而言,在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背后,也有許多非常值得人們思考的內容。
小說的作者體現在其作品中的一個非常清晰的意識,即作者所要講述的,實際上是人和自然的關系的問題。那個設想由人類造出并放養了恐龍的孤島是一種自然,人們在這個孤島上用人工的方式復原了幾千萬年前存在的恐龍,重新建造了一個人工的自然界。但作者又認為,這樣一個自然界是不可能穩定的,雖然小說中的某些人以為可以控制這樣的自然,但是這實際是一種幻想,而作者立論的根據,又放回到某種科學的邏輯里。在這本書中,作者大量采用了一些科學前沿的東西,典型的就是混沌理論。曾有人說這部作品所傳達的混沌理論這樣一些科學前沿概念,要比很多科普作品效果好得多。此小說中有一位主人公,是可以視為作者代言人的名叫馬爾科姆的數學家,他就根據自己的研究而預言:這樣一個人為的自然系統肯定是要出問題的。
從近代科學創立的時代起,人類有一種對自己能力的自信,從哲學家培根開始,就提出了一個非常有名的口號:知識就是力量。后來有人重新解讀,譯為知識就是權力。人們一直有這樣一種觀念,一種所謂人類中心的觀念,有一種人類對自己能力夸大的想象,認為人們可以控制自然、可以改造自然,可以把握人們創造的自然,這種認識是近代科學創立以來特別是近代工業革命以來人們一直不斷地主流地所持有的一種看法,直到后來很多問題的出現,使人們開始反思,我們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做到這一點?過去我們在中國不是也有這種傳統嗎?大躍進的時候口號不是“人定勝天”嗎?這種概念無論是基于想要依賴科學技術手段還是政治意識形態的信念,都是認為可以由人的意志來改善自然界和控制自然界,但是后來人們發現這樣的信念也許是有問題的,或者說,對自然的控制有時候也是會出問題的。從《侏羅紀公園》到《失落的世界》,正是反映出這樣的一種思想。
相應地,在當下我們的現實中,當我們為人與自然的關系而爭論,為一些涉及人與自然的關系的事件或問題而爭論,如像有關人類是否應“敬畏自然”的討論,關于水利工程的討論(在《侏羅紀公園》就真的提及到阿斯旺水壩的事例)等,如果把這樣的小說結合在科學教育中,也許會提供給學生更多的一些話題、思路和素材。
在這里,還可以再舉一個近來非常走紅的典型的作家的例子,即著名的《達芬奇密碼》一書的作者丹·布朗,他因《達芬奇密碼》而知名,但其另外幾本作品其實都是跟科學有關的,比如說像《數字城堡》、《騙局》、《天使與魔鬼》。
《數字城堡》涉及到的是密碼、信息、超級電腦的問題,當然內容也包括恐怖主義、政府的電腦信息系統的研制開發等等情節,但關鍵在于,它提出的問題是:如果能夠研制出萬能解密機,那么,在這種有可能性的技術發達情況下,人類的隱私何在?
關于個人隱私,像這樣的反思,或者是像生物技術的應用等所帶來的沖突,在學術界也已有所討論,此小說只是通過生動的故事情節,把這樣的科學發展的倫理性問題具象化。這里仍然把科學技術的發展和應用,與人和社會的發展的沖突的問題作為關注的核心。
在《騙局》這本書里,涉及到的也是一種科研倫理的問題。作者設想的情節是,出于政治的需要,政府的有關機構和官員也居然會在科研的問題上作偽。像這樣的問題,在我們關注科研道德的時候,當然也是有借鑒思考價值的。
在丹·布朗幾部小說中,我更愿意強調的是《天使與魔鬼》這本書,因為這本小說把敘述的焦點放在一個科學與宗教的環境之中,在仍帶有幻想性又有一定科學依據基礎的故事情節里,反映了科學與宗教的沖突。書中,教皇內侍在危急的時刻的長篇演講幾乎就像是一篇在討論科學、宗教和人性之關系的論文。其中提到的一些很有意味的問題就是,僅僅靠科學我們是否能夠很理想的生存?能夠滿足我們所有的物質需求的前提下,科學是否能夠同時滿足我們的精神需求?在我們掌握了非常先進的一種具有威力的手段和技術的前提下,我們的道德是否也已經進化到了有能力足以能夠控制把握這樣一種技術發展的相應的程度?
如果僅就近幾年來被譯成中文的國外暢銷小說來看,其實還可以舉出許多其他涉及對科學的反思這一主題的優秀作品,像《諾貝爾的囚徒》、《羚羊與秧雞》、《獵物》,等等。這里就不一一再例舉了。
總之,本文只是想提出這樣一種可能的設想,即如果在學校的基礎科學教育中,適度地利用涉及到科學問題的文學作品,完全是有可能在引起學生學習興趣的同時,更容易達到新課標所設定的某些教學目標的。
(欄目編輯廖伯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