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讀書風任西東——各地書店掃描

新加坡的Select書店

新加坡真是一個奇異的地方。從游客、族群到建筑、宗教、語言，處處呈現多樣的風格。就書店來說，上世紀90年代，在最熱鬧的烏節路上出現了美國連鎖書店Borders，這是東南亞地區最大的英語書店，陳設及布置與美國本地幾無兩樣。鄰近的義安城內，坐落的日本紀伊國屋書店，是東南亞地區最大的書店，里面容納了中文（包含簡體與繁體）、日文、英文及少數的德文、法文，是世界少見的景觀。這里也有一位作家英培安開設了專營中文圖書，而且以人文書籍為主的草根書室，11年來，這是新加坡人了解港臺文學與思想最重要的地方，近年來才陸續增加少量的簡體版的圖書。

新加坡人自己呢？Page One 以出版藝術、設計類圖書為基礎，卻往香港發展書店，數年之后，在2004年又到了臺北。我們看到在進出與來往之間，新加坡所呈現的流動、多元的活潑色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新加坡并不小，他很“大”、很豐富。

最讓我感動的是，在烏節路頂端東陵路上的東陵購物中心三樓，有一家專營南亞歷史與文化的Select書店。在專門銷售中國文物、家具、服飾的這個購物中心里，Select書店顯得極為突出。它的創辦人是鄭有文女士，原來是一位圖書館員。書店自1976年開設以來，一直堅持一個目的：收集與南亞相關的各種出版物，讓更多讀者有機會了解南亞。書籍的種類從藝術、文學、飲食、自然生態到歷史、政治、社會、經濟，無所不包，這種性質的書店在全世界是唯一的，而且持續地、辛苦地堅持了30年。

經營這樣一個專業書店并不容易，她不能等待出版社的業務員把書送上門來，為了充實書店的書種，必須自己從學報、通訊、書評當中主動收集新書出版消息。最困難的是，早期要取得像越南、印度尼西亞、緬甸這些國家的出版品，管道并不通暢。最不利的是，每次進書的數量少，無法享受低折扣的優惠，經營成本偏高。

為了推廣市場，鄭有文女士從1978年開始編輯《南亞書目》季刊，寄送給讀者、圖書館、研究機構，書店成為了解與研究南亞的主要信息來源。這個書店不再只是賣書的地方，而是一個令讀者、研究者敬佩的信息中心。Select也不只是書店，它提供了一個文化空間，讓關心南亞議題的作者、讀者可以在此相聚，討論書中所提出的問題。

站在書店里，看到書架上排列著一本本有關新加坡、馬來西亞、緬甸、越南、泰國、柬埔寨、印度尼西亞的書籍，我們才能知道南亞歷史與文化的復雜與豐富。對港臺讀者而言，看到這些書也才會赫然發現，世界上竟有這么一個區域的存在，而這個區域對港臺來說，除了作為旅游之地外，其它一切都是完全陌生與無知的。書中談論的南亞地區的政治、社會、經濟、媒體、兩性議題，我們完全無法進入。在這一個小小的空間里，我們是徹底的、陌生的、奇異的“他者”。港臺的尷尬就在這里：處于東北亞與東南亞交界之處，我們卻把自己視為東北亞的最南端，而非東南亞的最北端。吊詭的是，早期港臺與東南亞的南島語族是連成一體的。而南亞這片天地的開發，早期華人移民也具有重要貢獻。

香港“文學空中花園”

香港找不到書店？那么，請你得抬著頭逛，因為，香港的書店多半開在二樓以上。“二樓書店”的樓層高、牌子不大，但有心人一定找得到。

“二樓書店”出現在上世紀50年代，主人為關心時事的知識分子，將辦書店當作傳播思想的媒介，銷售的自然是一些不能暢銷的書，只能將店面開在租金低廉的二樓。據說早年的香港旺角，也曾有像臺北重慶南路、倫敦查令十字路一樣的書街，書店都開在一樓。后來面臨激烈的商業競爭，書店不敵食鋪、服裝店，搬到二樓以上。“二樓書店”也成為香港書店共同的命運。

演變到今日，“二樓書店”指的是不走市場導向、不由財團經營的獨立書店，最有名的是洪葉、青文、榆林、東岸書店。“二樓書店”的最高紀錄是開在十一樓，但也有像“洪葉”般發展成連鎖書店。幾年前，二樓書店因傳媒的報道風光一時，成為本地人與游客的“觀光點”，也如“茶餐廳”般成為香港的特有名詞。

與走實用、流行路線的大型連鎖書店（許多也開在二樓）不同，“二樓書店”主要走文學、歷史、哲學等路線，一些在香港沒有代理商發行的大陸、港臺書籍，也可以在“二樓書店”找到。此外，“二樓書店”以折扣高、注重人性化服務為特色。在商業味濃厚的香港，“二樓書店”贏得“文學空中花園”的美譽。

城市之光：半世不墜反主流

以“敲打族”發源地聞名于世，目前已成為愛書人朝圣地的美國舊金山書店“城市之光”，今年54歲。雖然書店盈余不多，但在大型連鎖書店和網絡書店夾擊下，“城市之光”反主流文化的形象仍屹立不搖。

坐落在舊金山中國城和意大利區之間的“城市之光”，是由詩人佛林海堤（Lawrence Ferlinghetti）與出版商彼得·馬丁于1953年合開的，店名典故取自卓別林的電影，欲以小人物之姿對抗冷酷的大世界。馬丁不久后退出書店經營，便由佛林海堤一人獨立支撐。

20世紀五六十年代，佛林海堤以文會友，吸引了一批志趣相投的文藝青年，包括“在路上”作者凱魯亞克、嚎叫詩人艾倫·金斯堡等人，并替他們出版作品，漸漸地“城市之光”成了眾人聚集之處，并激發日后影響美國社會和文學界的“敲打運動”（Beat Movement）。60年代，舊金山的觀光巴士還因此將這間書店列為景點，讓觀光客見識一下“敲打族”的模樣。

“敲打族”堅持的是一種生活態度，他們厭倦俗世的僵化形式、刻板規定，認為人類已淪為物質文明和既定意識形態的犧牲者，解決之道在于透過酒精、藥物、爵士樂、性等媒介解放心靈。

50多年來，“城市之光”曾兩度歇業，但都因為政治因素而非營運不善，第一次是抗議1991年的海灣戰爭；另一次則是在美國對伊拉克開戰后，書店特別選一天拉下鐵門表達反戰。

“城市之光”一共經歷過三次破產危機，也曾因出版和出售所謂“淫穢讀物”而遭到起訴，但佛林海堤都因為朋友和讀者的支持而度過難關，每次的官司不但未拖垮書店，反而讓書店名氣愈響，更樹立起捍衛言論自由的形象。由于書店空間有限，“城市之光”讓店員決定哪些書可以有庫存，結果常是犧牲掉暢銷書，例如書店的臺面上就看不到一本“哈利·波特”。

過去十年來，美國許多小型獨立書店一家家倒掉或遭并購，但“城市之光”卻能安然度過風暴，除了讀者的支持外，舊金山市也將它視為城市資產，如今它還被指定為“文化地標”。

英國獨立書店：聯合救亡圖存

電影《電子情書》中，梅格萊恩的童書店不敵湯姆·漢克斯新成立的大型連鎖書店的競爭，終致關門大吉。這并非電影里的故事，事實上，英美獨立書店近十多年在連鎖書店、大賣場書店及網絡書店夾擊下，正一間間消失，面臨危機。英國也有報告指出，不到十年內，英國的獨立小書店將消失殆盡。

傳統獨立書店一直都有生存危機，上世紀20年代，美國藥房開始兼賣圖書，跟書店搶生意；二戰后四五十年代，“每月一書”讀者俱樂部提供郵購圖書服務，也嚴重威脅到書店的生存。六七十年代，大型購物中心賣書，也搶走不少婦女讀者。

但20世紀80年代崛起的大型連鎖書店和超級大書店，加上90年代網絡書店出現，以及企業經營和計算機科技的檢索及遞送服務，對傳統書店的殺傷力更巨大。

最近英國的獨立書店亟思救亡圖存，英格蘭赫特福郡（Hert-fordshire）荷迭斯頓書店（Books@Hoddesdon），日前發起了“愛上在地書店”（Love Your Local Bookshop）活動，反擊超級大書店和網絡書店的咄咄逼人。

荷迭斯頓書店邀請《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名作家馬文·布萊格（Melvyn Brag）為活動代言，由300位民眾在一張巨大書簽上簽名，再印制成傳單發放給郡內各學校、圖書館及家庭，希望大家愛護地方上的書店，盡量到當地的書店買書訂書。因為傳統書店服務好，老板或店員也比較有人文素養和熱情，不像連鎖大書店服務制式、呆板，店員只會指引顧客：“某類圖書在某個架位，如果架上沒有你要的書，表示我們沒有進書。”不會協助讀者另外找尋其它書參考。

荷迭斯頓書店兩位老板杰弗里（Alan Jeffery）和波爾特（Stephen Poulter）希望結合更多作家、出版社和代理商，將“愛上在地書店”活動推展到全國，對抗打折扣戰來打擊獨立書店的連鎖書店和網絡書店。

克卜勒書店的故事

2005年8月31日上午9點，加州硅谷地區夢樂公園市（Menlo Park）最負盛名的克卜勒書店（Ke-pler's）的老板克拉克·克卜勒向40名員工宣布，這家在5月剛過完50周年店慶的書店，因為不敵網絡書店、大型連鎖書店以及付不起高昂的租金，即日起停止營業。有些職員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掩面而泣。路過的行人，在旁邊咖啡店喝咖啡的顧客，都看到了隨即貼上的告示而震驚不已。

“在夢樂公園經營書業50年后，克卜勒書店將結束營業。我們深愛我們的事業，并且希望繼續另一個50年，但事與愿違。從2001年開始，營收下滑，遠遠超過我們所能挽回的地步。克卜勒書店自1955年創立以來，蒙受小區民眾的支持，共同度過動蕩與歡樂的歲月，這么長久的時間里，我們能夠作為小區書店為各位提供服務而深感榮幸。我們要向過去半世紀來愛護與支持我們的人士表示感激與謝意。”

這個告示引起了廣大的回響。正在隔壁咖啡店吃早餐的一位高科技公司的技術長，跟在場的人士一樣感到失望與震驚，他隨即與克拉克·克卜勒見面，表示愿意提供協助，讓書店恢復營業。在他的努力下，很快集合了幾位朋友和愛書者組成一個投資團體，開始招募資金。

其它行動也陸續展開。一位職員幾天之內架設了一個“拯救克卜勒”的網站，14個小時之內就收到了5萬美金的捐款。夢樂公園市的一位市民代表組織了一個民眾集會，9月6日，將近500名民眾拿起牌子，聚集在克卜勒書店門口，表達他們的支持。市政府也召開了會議，討論拯救克卜勒書店的各種辦法。

克卜勒書店的魅力何在？它曾被推選為全美最佳書店，而且連續5年獲此榮銜。它參與小區服務，每年與當地學校合辦“夏日讀書會”，邀請作家舉辦討論會。更重要的是這家書店背后的一段傳奇。書店的創辦人洛伊·克卜勒（Roy Kepler）是一位和平運動者，終生為此獻身、坐牢，他在1950年說過一句名言：“在我們的國家，假借最高機密、間諜活動、軍事需要與國家團結之名，民主程序已被置之一旁。”克卜勒書店在1955年5月14日開設之后，就一直成為抗議文化的中心，它不顧當時禁忌，是加州地區唯一敢展售有關馬克思書籍的書店。上世紀六十年代以后又投入反暴力、反越戰的活動之中，凡是有任何示威活動，他就關起門來讓職員參加。Joan Baez等民歌手、爵士樂者也常在此聚會、出入，展現了另類文化的風景。并且，長久以來，在書店工作的職員一直保持著異于連鎖書店的愛書熱情與選書、推薦書的能力。

在23位商業領袖的努力下，很快籌集了50萬美金清償負債，重組董事會，依舊讓克拉克·克卜勒負責經營，并推動會員制，續辦各項讀書活動。2005年11月1日，書店重新開幕，民眾歡騰。數百名居民登記為義工，幫忙清掃、上架的工作。克拉克·克卜勒感動地說：“這不是我個人的故事，而是想要讓事物更加美好的我們這個小區的故事，我只是這個故事里的一個角色。”

角落的芬芳：臺北書店

臺北市書店的發展，這幾十年來進步很大。

早年書店集中在火車站前的重慶南路，有些書局專門販售自己出版的書籍，如：三民書局、正中書局、商務印書館，其它書店，除了一般書籍之外，也販售著文具和參考書，書籍種類不多，而且店家高坐柜臺上，瞪著兩眼巡視四周，防止客人只看不買或順手牽羊。

位于衡陽路和重慶南路交叉三角窗的金石堂創風氣之先，把古舊三層樓房打造成一個開放形式的閱讀空間。書的種類變多了，看書的人潮也多了起來，店家的柜臺降低了，店內提供良好的閱讀空間，不再計較只看不買，如此一來，格局放大、生意興隆，連鎖店也遍布全臺各地。

誠品書局更上一層樓，把書局打造成民眾的精神文化休閑空間，各式中、西圖書分門別類，應有盡有，就單以旅游書籍而言，就有千種之多。其它任何與讀書有關的配件，如書房設備、背包、各項精品，也讓人不由得掏出腰包購買。

步行到誠品書局，偌大的書店內許多站著、坐著、看書、買書的人，顯得十分熱鬧。原來，人們都跑來書店，舒服地看書、買書，享受書香樂趣。

好品質的書店提升居民的水準，反之，居民的水準也進而帶動書店的生意興隆、永續發展，兩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