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達十里蓮塘之前,我費盡心思成就一件事,結果力不能及身心俱疲。那情形好比要死要活地愛上一個人,到頭來發現那人貪懶嫖賭,卻已覆水難收。
收拾心情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心遠地自偏的道理我以前是懂的,可事情臨到頭上,我像見不得人似地收拾幾件衣服,背起電腦逃離喧嘩都市。我給自己的理由是找個無人識得的清靜地靜一靜,想一想,多少還有幾分自得——我是一個寫作者,無論這個世界如何變動不居,我還有寫作聊以自慰。
于是,我與十里蓮塘見面了。
初次來到十里蓮塘是晚上。在塘邊的酒樓吃了檸檬鴨和七里香豬。飯后借著微弱燈光,走看立于塘邊一棟棟古香古色的屋宇。墻是雪白的,柱漆是褐紅的,轉角處皆有竹木,略有江南別院之風。我想當初定是先有蓮塘,才順勢建了這些個屋宇,有了十里蓮塘,這里才會成為一個宜人居住的地方。
月光黯淡,十里蓮塘深陷黑夜之中,依稀只能辨出些蓮葉的形狀,像一群戴了笠子的人靜悄潛伏。穿透夜色的是想象——荷塘開闊,綿延十里,蟲蛙跳躍,暗香流動。
第二天是個假日,天空晴朗,陽光燦爛。三個向導領我正式拜訪蓮塘。十里蓮塘一片水域連著另一片水域,可以看到對岸卻看不到另一頭,所以也說不清它究竟有幾里。此時不是觀蓮的最好季節,蓮最熱烈的夏已經過去。蓮葉還是綠成一片,在風中也能泛出碧波來。可蓮花大多敗去,隔三岔五在荷葉中央直立一枝花苞,花色鮮艷,未顯半分敗勢,只是縱觀,就有遺世獨立的凄美了。
蓮花敗去,就有很多蓮蓬了。想到甘甜的蓮子,我口舌生津,問守塘人,我們可以摘蓮蓬嗎?守塘人淡淡一句,你們摘了后面的人來看什么呢?這是一個淺顯的道理。后來我們的船進到塘里,果然發現許多蓮蓬整枝老死在塘里,我才信這里是蓮生長的樂土了,對自然來說有什么比自生自滅境界更高呢?
隨行三人肯定不止一次到過蓮塘,他們純粹是為陪我而來,但他們顯得興致勃勃,租下一條腳踏船。下水發現,高高林立的荷葉中已經被辟出水道,我們只要沿著前人辟出的船跡前行就行。可是我們不諳腳踏船的關竅,船頭東拐西鉆。在荷葉中被困數次,前進不得后退不了。我幾次忍不住要誦出清照姐姐的詞句,怕人說我酸,忍了。太陽光越來越強烈,一池荷香被攪動,紅蜻蜒上下飛舞,十里蓮塘將她在這一年最后的余韻努力奉獻出來了。
三個人,兩女一男,他們與我沒有任何關系,我甚至不知道他們任何一個的全名。他們仍然興高采烈地陪我游十里蓮塘。我們的臉和手被陽光烤得發燙、發光,我們的笑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驚異我的笑聲讓不少青蛙從蓮葉躍入水中。閑話間涼風掠過,荷香流竄。
——選自《文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