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在北京(其正式名稱也是“京師”)建都近三個世紀,其問,這里成了滿洲民族(后簡稱滿族)首要的聚居地。
滿族與北京城的區劃
為了進取中原,滿族統治者曾將東北地區的八旗人口傾巢驅使進關。為鞏固大一統的清帝國,京師被辟為滿族的大本營,在京城實行了旗、民分城居住之策。大致相當于今日東城、西城的內城,只許滿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漢軍八旗的將士及家眷居住,原住內城的漢、回等其他民族百姓,破遷至京師外城——即大致相當于當代之崇文、宣武兩區。在內城,中心是皇城,圍繞皇城,三個八旗嚴格地被分置于四方八隅。兩黃旗居北:鑲黃旗駐安定門內,正黃旗駐德勝門內;兩白旗居東:鑲白旗駐朝陽門內,正白旗駐東直門內;兩紅旗居西:鑲紅旗駐阜成門內,正紅旗駐西直門內;兩藍旗居南:鑲藍旗駐宣武門內,正藍旗駐崇文門內。這種嚴整的布局,至清中葉才略微模糊起來,因為旗人們沒法不吃不喝、不去找商人購物,旗人貴族更不能戒除觀覽世風、看戲娛樂的癮,他們須跟外民族打交道。漸漸的,原來住在外城的“民人”(在清代,“民人”是與旗人相對應的稱呼,指的是除旗人而外的所有人和所有民族),有些搬進了內城;內城的王公貴族也有到外城去辟地設府的;再后來,受“八旗生計”的挾迫,部分貧苦旗人典出了城里的居舍,離開起初的本旗指定居住地,向著附近可資容身處所搬遷。雖然有了此類變化,八旗在內城的基本居住區劃,卻直到清亡之際無大變化。
遍布全國的八旗駐防旗兵,都是從京師“老家”派出的,如果戰死外地,遺骸須送回京師“奉安”。這種方式是與清初最高統治者將本民族中心由東北地區移到北京的整體部署對應的,正如雍正皇帝所說過的那樣:“駐防不過出差之所,京師乃其鄉土。”一代代的旗族人們,將北京作為家鄉來愛戴,“京師即故鄉”的觀念在他們中間根深蒂固。歷經了十多代人的繁衍生息,他們已然成了北京城里的“土著”。京旗滿族有濃重的戀京情結,有清一代近三百年間,八旗族眾既然已將自己與北京城融為一體,他們在變革本民族傳統文化的同時,也就以本民族的現時文化風尚,充分濡染和變通著京師文化。在這個為時不短的歷史進程中,北京城的地域文化,切實承受到了滿族民族文化多向度的深刻影響。
滿族與“京味兒語言”
20世紀的后半期,世間開始習慣地把大眾型北京文化,稱為“京味兒文化”。而在這種全方位多側面的“京味兒文化”中間,最具文化播散力、最教八方人們為之著迷的,就要數“京味兒語言”即北京方言了。這種方言,語音明快悅耳,語匯五光十色,表現面豐富厚實,談吐間魅力無限,時常能給聽者以超常的享受和感染。
我國各地的近代及現代漢語,都是由古代漢語分流演變而來的。人們發現,對照華中、華南、東南等漢民族世代聚居地區,北京現代方言中所保留的漢語古音韻,是最稀少的。這顯然與我國北方的阿爾泰語系民族在歷史上先后進入并統治北京地區達七百余年,直接相關。在這七百年間,僅母語為阿爾泰語系滿一通古斯語族滿語支的女真人與滿人,就曾經在此建立過共計四百余年的金與清兩個皇朝。在這四百多年間,女真語和滿語必然會與當地的漢語發生最密切的碰撞與會融。金代與清代,女真人和滿人雖屬統治者,但在人口比例以及民族文化勢能上卻不占優勢,故而其民族語言后來要為漢語替代是必然的。不過,這種大勢上的必然卻未讓北京地區原有的漢語方言全面地稱雄奏凱,女真語,尤其是后來的滿語,盡管最終作為民族語言的整體淡出于歷史文化場景,卻在一個較長的階段里,通過與北京地區漢語方言的雙向交流互滲,潛移默化地將自身諸多的信息及特征,鑄入于北京方言之內。
即以清代的滿漢語言彼此互動而言,滿語遠非一味地只取被動守勢,它不僅使漢語北京話收入了一系列的滿語詞匯,更讓北京話平添了顯見的口語輕重音讀音新標準,以及大量“兒化”詞的尾音處理新規律。這種具各了“輕音”與“兒化”的新特征,并且收入了一定量滿語詞匯的北京話,便是經過原本操滿語的滿族人依據本民族語言特點來重塑漢語北京話的文化結晶——“漢語京腔”。“京腔的真正形成是在清初,京腔的創造者是往返于北京和東北之間滿蒙漢八旗人,這中間當然也包括遼金時期和更早定居在關東的東北漢人。從語言的外部因素來說,對京腔形成貢獻最大的是清朝各級滿族統治者和宗室、貴族;從語言內部的接觸規律看,滿語極大地豐富了京腔的言語庫。可以這樣說,沒有滿語底層的影響,今天的這種京腔是不會出現的。”
滿族與北京城的文化習俗
講求禮儀,注重禮貌,是外民族對滿人印象深刻、幾成公議的看法。親宗族而重血親,崇敬先人、尊重長輩、友愛親朋,是該民族在早期信奉薩滿教的歲月里便形成了的觀念形態,世代根深蒂固。他們把這種觀念兌現為日常的禮節習慣,逢年過節的祭祖、每日不輟的向長輩及同輩問安,均是發自內心的人生功課。“旗人家庭之禮最嚴,老幼皆無敢少失,其周旋應對,莫不從容中節,蓋自幼習之。”滿人家庭都極為好客,即便是路人來訪也會傾其所有待客,客人離去時不必留下報酬。清代旗族將這類禮俗帶入京城,到了清末以及民國時代,城中與滿人相處較久的漢族家庭有些也都習慣于“滿漢兩禮”了。滿族人注重禮貌的另一方面表現,就是在生活中“最忌諱隨便罵街”,據京城老年人講,傳統的旗人頂不習慣張口就罵人,他們之間產生了齟齬,有的竟只能以當面說一句“我實在地恨您”來發泄。滿人的這種習性,后來也曾長久地被“首善之區”北京的大多數市民所認同、恪守,他們極厭惡“臟口”,無論男女老少,張嘴就罵人都最為人們所不齒。
體現著滿族生活習俗的服飾文化,也給了舊日京城其他民族以影響。旗人的袍服——旗袍,很快就被漢族等民族的女性所喜愛,并通過京師傳到南北各地,再通過中國僑民傳播到西歐北美,成了日后女性們世界性的高雅時裝樣式,已經是人們時常提及的顯例。其實,為目下全國各處重新穿起來的“唐裝”,亦為清代滿族服裝樣式,只是后來通過西洋的“唐人街”展示出去了,才被誤稱為唐裝。另外,還有現在人們習慣穿的“坎肩兒”,也叫“馬甲”,本是八旗兵中“馬隊甲兵”時常身著的無袖外套。
滿族在飲食文化上對北京的奉獻也不少。滿族先民長期從事漁獵生產,養就了喜食野味兒的傳統;他們也喜愛甜食和黏食,因為這類食品在勞累寒冷之際十分經餓。滿族還是世界上最早飼養家豬的民族之一,對這個長期生存在高寒地帶的民族來說,嗜好高熱量、厚油脂的肉食曾是他們的飲食特點,也為該民族擅長烤制豬肉等肉食打下了基礎。從滿族入關之前到有清一代,滿族固有的燒、烤、煮、涮等烹飪方式,與中原傳統的煎、炒、炸、熘等烹飪方式,互相借鑒和融匯,終于登峰造極,推出了中華飲食文化的最高成就——滿漢全席。
昔日滿族下層的日常餐飲以面食為主,故面食花樣繁多。佐餐的菜肴中最喜好的是汆白肉、煮血腸、燉酸菜、什錦火鍋和黃醬等等。說到小吃,人們會先想起“薩其瑪”,它是一種典型的滿洲餑餑,至今仍然堪稱風靡全國的“京味兒”糕點之一。此外,豌豆黃、豆面糕(“驢打滾兒”)、炒肝兒、灌腸、油炒面、麻豆腐、豆汁兒、“溫樸”(炒紅果)等小吃或蜜餞食品,也都一直受著京城百姓的鐘愛。
責任編輯 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