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人喜“大”

說到喜好，個體間或多或少總有差異。非唯如此，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時代，群體間的喜好取向也有不同。若問當今的國民總體上有些什么喜好，實在很難歸納。不過約略而言，時人對“大”字似乎甚為偏愛。

君不見，街道上、僻巷內、小鎮中帶“大”字的招牌隨處可見，“大酒店”、“大世界”、“大展廳”、“大廈”、“大甩賣”、“大酬賓”……真是多如牛毛，令人目不暇接。我曾在居住的小縣城中碰到幾家“精品大世界”，以鄉巴佬進城的神圣感和崇敬心理，踱進去瞻仰一番。卻原來都是門面僅十余平方米，貨物只數十種，老板加雇員不過三五人。心中奇怪：這樣的場面就可稱“大世界”了，不知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中的購物處該如何稱呼，紐約、巴黎等大都市的小賣店又該叫什么名字，或許叫“大太陽系”、“大銀河系”、“大宇宙”?想得頭疼，只好不想。

若說這些“大名”都是些沒文化的粗人隨口起的，不合語法、名不符實，似乎又不盡然：當今社會文化何等發達！“夜大”、“函大”、“自學考試”……應有盡有，蹬板車的、修自行車的或許都能拿出大學文憑，“老板”一級的豈能沒“文化”?更何況高等學府中多的是有文化的吧?本人曾有幸在一所大學中混跡四年，那時就曾見過諸如教授、講師之流舉辦的“美術作品大展”、“詩歌大展”，那場地也不比如今的“大世界”闊，那作品也不比“大世界”中的“精品”多；更有甚者，沿甬路擺兩塊廣告板，板上貼十余件作品，也可稱為“大展”了。

若說高等學府中的教員是徒有虛名，那能寫出數十萬字、數百萬字的作家，當可稱為“文化人”了吧?偏偏這些人也這樣愛“大”。書店中諸如“某某大觀”、“某某大薈萃”、“某某大傳”之類的書，隨手就可抻出那么幾套。本人真是寡陋，念了十余年的書，學了四年的中文，又在高中誤人子弟數年，只見過“正傳”、“外傳”、“小傳”、“自傳”，竟不知所謂“傳”者，前面還可加一“大”字修飾。或許是語法又發展了吧，這也并不稀奇。不是對陌生人的稱呼都由“同志”而“師傅”，由“師傅”而“老板”、“先生”了嗎？不是對“三陪女”的稱呼都改成古代只有大家閨秀才配叫的“小姐”了嗎？不是請親戚吃飯花的錢都可以列入單位的“招待費”了嗎……有一首歌唱得好：“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由此看來，對時人的“大”胃口不理解，真是少見多怪。對這樣的人，療治的辦法很簡單，不妨把所有的名詞前都加一“大”字，一個不夠就加兩個，兩個不夠就加三個……讓他們多見，見多了就自然不以為怪了。合不合語法全不用擔心，反正語法是隨語言的發展而發展的。現在有人提出了“大語法”的概念，真是很合潮流。至于有些陳腐之人，見到“大”字就想起“大躍進”、“文化大革命”、“世界大戰”……因而心有余悸，這樣的人思想僵化，倒是不好治愈。好在此類人為數不多，且有很大一部分都行將就木了，量也阻擋不了“大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