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表嫂表弟

（一）

家住伏龍山區的李萬福終于結束了三個月的思想斗爭，決定走出山區，去投靠表兄趙萬福。坐了三個小時的汽車又乘了一個半小時的火車，在只見燈光不見星光的夜晚來到城里。出了車站他舉目一看，燈火輝煌，人來車往，站前廣場人頭攢動，雜耍叫賣，拉客住店，十分熱鬧。他見鐘樓上的時間已是夜間十一點，心想這城里人真不知道啥叫累，都啥時候了還不回家睡覺，若在家里他早過“枕頭嶺”了。

表兄住在哪里呢？他好像聽說表兄在城里有別墅豪宅，可在哪個地角他不清楚。其實，就是知道在哪兒，他也不想去那里找。究竟為啥他也說不清，他就是不想去。還是直接到表兄的工廠去吧，他心里這樣想。從內衣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這個信封三個月來，他不知摸索了多少遍，不知看了多少遍。信封上落款是紅色印刷字：紅光焦化有限公司。他問了幾個人都說不清楚，一個出租車司機要拉他去，開價五十元錢，他吃了一驚：這么遠？司機說遠倒不遠，不過是夜間跑車得加錢。他舍不得那五十元錢，心里說不如在車站委一宿，明天自個兒找上門去。

李萬福拎著個土黃色的帆布提包，尋找可以棲身的地方，迎面走來一位手拿硬紙板兒的女人：大哥，住旅店嗎？很便宜還有各種服務。李萬福嚇了一激靈，他雖然第一次到省城，別的城市還是去過，自然也沒少聽說過夜間拉客女郎的事兒。去是肯定不去的，但他見眼前這個女子很像他已故妻子年輕時的模樣，心也動了一下，便涌上一種想逗逗樂子的念頭，他嘴角咧了咧，露出一絲壞笑：都有啥服務？這位女子倒也大方，走上前勾住他的脖子又親昵又浪浪地說：讓你銷魂。李萬福已有五年未碰過女人了，對于嘗過女人滋味又多年未摟過女人的光棍來說，李萬福面對撲上身來的女人和撲鼻而來的肉體芳香，該是一種什么樣的誘惑，更何況他是四十四歲的壯男！他差點兒尾隨那女人而去，但他還是把持住了自己，不為別的，為的是家中的那一兒一女。

伏龍山區方圓六百里，山上不長樹，地上少打糧，是國家級貧困縣。妻子因為無錢治病，五年前離他而去。表兄趙萬福是他姑姑的兒子，當年姑姑在縣城沒工作也沒有住房，常年住在爺爺奶奶家。表兄與他同年同日出生，頂多比他早出生兩個小時。按當地習俗女兒是不準在娘家生孩子的，父親生前對此一直耿耿于懷。但爺爺不在乎，還給這兩個孩子取了個同樣的名字，都叫“萬?！?。這對同名不同姓的兄弟，從小都在伏龍山一起玩耍，表兄八歲時回縣城家里上學，以后來往漸少，姑姑去世后兩家幾乎沒有再走動。后來聽說表兄大學畢業到了省城，再后來又聽說表兄辦了工廠，李萬福早就想過來看看，妻子生前總是勸阻。這回他下決心來給表兄打工，覺得總比給外人打工妥當，他從鎮上給表兄這個廠子送煤的運輸戶那里找來這個信封，來到省城。

第二天中午李萬福找到了紅光焦化廠，廠子很大，開始門衛以為是進城找活兒干的一般民工，沒讓他進，幸好表兄在廠內，讓保安將他領進一幢三層辦公樓，表兄在二層辦公。

好像屋內客人剛走，滿屋子的煙霧彌漫在大紅地毯上空，兩個與自己女兒年齡相仿的姑娘，在收拾茶幾上的盤盤碗碗。李萬福走到門口就要脫鞋，他聽說在城里進屋是要脫鞋的，被表兄笑著制止，表兄讓他坐在靠近門口的沙發上，一個姑娘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還朝他一笑。

表兄拿出盒中華牌香煙，抽出一只自己點燃吸了起來，并沒有讓他，好像表兄知道他不吸煙，李萬福心想不會吸煙我也想嘗嘗，聽說那一條煙頂一個人一個月的工資，啥味兒呀？要是在小時候他肯定會從表兄手中搶過來，兒時他們沒少互相搶奪過山果。

沒等表兄細問，他就把家中的困境講了一遍：孩子的母親五年前死了，現今女兒十七歲兒子十五歲，兒子半年前得了肝炎，為了照顧兒子，女兒輟學在家，他不得已出來打工。李萬福規規矩矩地坐著，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感到聲音發抖發顫渾身不自在，完全沒有兒時與表兄摟摟抱抱的感覺了。他已走了一上午路，很是口渴，他抬起頭偷偷瞥一眼表兄和那兩位姑娘，見他們并未看著自己，便端起面前的那杯茶水喝了一口。表兄已抽上第五只煙了，他想，干大事兒的人，心重心事多抽煙就多，以后得多勸著表兄一點。

在表兄掐滅第六只煙頭時站了起來，表兄說：按情呢咱們是至親，你有難處我應幫一下，可眼下公司不缺人，而且我的公司有一條規矩，就是不用親戚朋友，這也是為了便于管理嘛！況且公司的日子也不好過……那樣吧，你先干點雜活兒，行吧？

就這樣，李萬福留在了表兄的公司里，工資呢？他不好意思問，好像也不敢問。他想，自己的表兄，還錯得了？

（二）

進了表兄的公司，李萬福渾身是勁兒。所謂干雜活就是啥都干，掃地拔草，裝車卸貨，哪里缺人就在哪里干。在焦化廠最臟最累的活莫過于焦炭出窯那個崗位，火紅的焦炭從炭化室放出后又澆上水，熱氣騰騰，焦粉亂飛，硫磺氣味刺鼻，李萬福更多的時間是在那里，因為那個崗位經常缺人，只要帶班工長找到表兄要人，表兄便讓李萬福去頂崗，而李萬福也樂得去，因為這是表兄的廠子嘛！

李萬福的敬業精神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那就是表嫂謝玉芳。當她知道那是趙萬福的親表弟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傍晚李萬福被表兄叫到總經理辦公室，表兄對他說：換件衣服，晚上跟我回家見見你表嫂。李萬福來廠子已近兩個月了，早就想去表兄家，看看還未見過面的表嫂。他原打算發了工資后，給表嫂或孩子買點禮物作為見面禮，他聽說表兄有個和自己女兒同齡的女兒，可他眼下還未拿到一分錢，他見別的工人都拿到工資但沒有他的份兒，他想問問表兄，可是又不好意思，別人告訴他去問問財務部門，他去問了，回答是勞資部門沒有他的名單，他又去勞資部門問，回答是各部門報的名冊上都沒有他的名字。有個穿著打扮很氣派又整天在辦公大樓晃悠的老頭還笑呵呵地對他說，你表兄開的公司還不就是你們家的公司，你向你表兄要?。∷胍矊Γ伤植缓靡馑枷虮硇珠_口，許是表兄手頭緊，過過再說吧。因為手中沒錢他無法登門啊。聽表兄今晚就帶他去見表嫂，心中有點發慌，趕緊跑回住處向一位保安員借了五十元錢，并托他就近買點水果什么的。保安員知道他是老板的表弟，二話沒說就騎摩托買回了一大兜子東西來。

來到表兄在城里的住宅，李萬福不知道怎么下的車，好像是表兄把他拖了出來的，他腦子里還在想著見到表嫂第一句話怎么說，他拎著那兜子東西機械地跟在表兄后面。

走進院內，一位中年女子迎面過來并伸手要接李萬福拎著的兜子，他鞠了一躬：你好表嫂！表兄回頭笑笑說：是張嫂。那位叫張嫂的女人接過水果兜子也“格格”地笑起來說：就是保姆。

表嫂在客廳迎接了他們。面對光彩照人的表嫂，李萬福顯得驚訝和拘謹，表嫂太年輕了，看起來不過三十一、二歲，有錢的人家真會保養。表嫂說：表弟，來這么長時間了也不到家來看看，還買啥東西呢？

李萬福身上冒汗了，他紅著臉看著腳尖小聲囁嚅道：家產的、家產的。張嫂從兜子里掏出幾盤香蕉和廣柑橘子說，呦，你們那地角也產這個呀！李萬福一瞅傻了眼，那都是南方出產的，地處北方的伏龍山怎能長出這類水果來？他的臉更紅了。

晚飯自然十分豐盛，可是李萬福看著這一桌子山珍海味，卻想起了他那在伏龍山的兒女，今晚這姐弟兩個在吃什么？聽醫生說肝炎患者應增加飲食營養，女兒退學就是為了省下點錢給弟弟買點奶粉之類的營養品，平時蒸一碗雞蛋羹，姐姐連嘗嘗咸淡都舍不得。他吃不下去了，只感到鼻子發酸眼睛發熱，便借口去了衛生間把兩滴淚水滴在水池里。他洗了把臉，從鏡子里見自己兩眼紅紅的，不好再見表兄表嫂，就走到院子里轉悠了一圈兒。一幢歐式的兩層小樓，坐落在花草樹木中，夜風飄過陣陣花香。李萬福愣愣地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樹影里，仰天長嘆：人啊，命運怎么這樣不同，同樣都叫“萬?！睘樯队羞@么大的區別？他不禁想起了父親生前說的那句話，你姑不應把孩子生在娘家！ 張嫂把李萬福找到帶他回樓內客廳，張嫂小聲說，兩口子又吵了幾句。果然客廳里只見表嫂一人，臉色不悅。見李萬福面露疑惑張嫂指了指上面說：老板累了休息去了。

李萬福洗澡回到客廳時，表嫂穿著睡衣在看電視，張嫂抱來一堆衣服在里面挑挑揀揀，表嫂說：不用挑了，他們哥倆身高體型差不多，都給表弟由他自個挑著穿吧。李萬福明白是給他找衣服，便說：表嫂，不要破費啦，我有穿的。表嫂“撲哧”一笑：哪算破費，都是你表兄不要的，扔還沒處扔呢。他看了看那堆衣服幾乎都是新的，里面還有幾件未開封的襯衣，他感激地說，謝謝表嫂。

表嫂說：我比你還小四歲呢，你一口一個表嫂表嫂的，真不好意思。張嫂在一旁湊趣兒說：他就是活到八十歲也得管你叫表嫂，你輩兒大嘛。李萬福連說，那是、那是，氣氛逐漸活躍起來。

表嫂讓李萬福坐在一旁，他又聞到了女人身上那特有的肉體芳香，他偷偷掐了一把自個的大腿，警告自己不許失態。

表嫂說：表弟，以后你不用在廠子里干那臟活累活，就留在家里幫張嫂干點兒體力活，有空兒時再到廠子轉轉，那幫人滑得很，另外你表兄身邊不三不四的人也多，你也算家里的人，多著眼。表嫂說著從屁股底下抽出一個信封遞給李萬福說，這是三千元錢，明天讓張嫂領著你先給家里匯去，等孩子放了假，再接到城里來看病……李萬福立即起身推辭：不、不，表嫂，這不行，表兄發我工資了……

你別騙我了，給沒給你工資我比你清楚。表嫂有點憤憤的樣子。

（三）

李萬福只在表兄家里待了一星期，便待不下去了，他閑得慌悶得慌，也憋得慌。家里那點活兒對于他來說那真是拖拉機攆兔子——有勁兒使不上，一男二女的相處也讓他經常想入非非。城里人就是開放，特別在盛夏的夜晚簡直是不敢睜眼，卻不說表嫂那經常裸露的一雙細嫩白皙的大腿和半露的酥胸讓他渾身燥熱不安，就連那四十來歲的張嫂也是半遮半掩的走來走去，也讓他喉嚨打結口水漣漣。他決定還是回廠里去，家里如果有事隔三差五地來一趟就是了。

回廠子的第四天正趕上他進公司后發第二個月的工資，表兄把他叫到辦公室甩給他一千元錢說，干雜活也就是五百塊一個月，這是你兩個月的工錢，公司資金很緊，別嫌少。李萬福說表嫂已給他三千元了，這五百塊就不要了，表兄聽后就把錢扔回抽屜里。

李萬福在廠子里有兩個住處，一是保安員宿舍，有空鋪就住一宿，二是門衛小房子，夜班經常有缺崗人員，他就住在那兒連替班，雖然睡覺少點兒，他也愿意，因為有個老頭兒與他很談得來。他就是從這位老頭兒的嘴里知道表兄在上海、北京都買了樓房，那個女兒就在北京念大學。他還聽說表兄在山里有一個煤礦，好像是在偷著挖煤暗中采礦，要不他煉焦怎么成本這樣低呢。老頭兒說，你看到那個穿著氣派整天游手好閑的老頭兒了嗎？那是稅務局長的老丈人，溜溜達達一千七八。說到這兒老頭兒經常是長嘆一口氣，末了總是來一句：我是聽說的，也拿不準，你們是親戚不可亂說?。?/p>

重活累活干不多了，李萬福身上的剩余的能量便發散不盡，他經常夜間起來在廠子里巡視一遍，表嫂不是囑咐他多著著眼嘛，他認為這是分內的事。有一天夜晚他溜達到正準備焦炭裝車外運的現場，看到三輛裝載車正把白天分篩出來的焦炭末往汽車上裝，裝到四分之一時上面又裝上拳頭大小的焦炭，心中納悶：白天耗電費時篩選出來的焦炭，怎么又混合在一起？表嫂說過這幫人滑得很，想干啥？想得啥好處？我得看清楚嘍明天告訴表兄。

果然第二天傍晚，當他見辦公樓各部室的人下班快走光了的時候，他走進了表兄的辦公室，推開門他大吃一驚，只見表兄坐在沙發上，第一次看到的那兩位姑娘分別坐在表兄的兩條大腿上，盛夏的季節，衣裙撩起襯衫解開，三個人在用嘴爭啃著什么東西，桌子、沙發和地上散落著幾張百元鈔票，嘻嘻哈哈亂作一團，他驚呆了。

表兄勃然大怒：誰讓你進來的？為什么不敲門？出去！

他滿臉通紅地退了出來，精神恍恍惚惚魂不守舍地邊走邊嘟囔：表兄你這是干什么，這是干什么……一頭撞在拐彎的墻角上。他又想起父親生前說的那句話：你姑不應把孩子生在娘家。

李萬福整整一夜沒睡覺，他決定離開這里。在表兄家里，他吞吞吐吐地向表嫂說了自己的打算，但他沒說回家的原因。

表嫂臉色黯然，說：我都知道了，張嫂你把那紅本兒拿來。

張嫂拿著一個紅艷艷的緞子封面的本子走進客廳，遞給表嫂，還朝李萬福意味深長地一笑，表嫂轉身又遞給了李萬福。李萬福接過來一看，紅色封面上有三個燙金字：委托書。他打開細看是幾行手書字跡：茲誠聘李萬福先生為紅光焦化有限公司董事會第一監事，董事長謝玉芳。

李萬福傻愣愣地如墜霧中，表嫂便把紅光焦化有限公司的來龍去脈和董事會聘任監事的職責細細講了一遍，憑著李萬福高中二年的文化基礎，他也逐漸明白了監事的責任。他不敢看表嫂的眼睛，因為那里充滿了憂郁、無奈和期待。

我行嗎？表兄還不把我開除哇！他拿著這燙手的紅本子在猶豫。

原來紅光焦化有限公司的前身叫紅星焦化廠，是表嫂的父親創辦的，父親去世后由表嫂接手，表嫂婚后丈夫趙萬福便辭去公職主持焦化廠工作。父親臨終前曾警告過表嫂：無論與誰結婚都要在婚前對財產進行公證。表兄接手后確實大干了一場，貸款改造擴建開拓市場，成為現在規模的公司。但在經營理念和方式上常與表嫂相左，她又說不過表兄，丈夫畢竟是有文憑的大學生，后來她索性不管了，只掛個董事長的頭銜，平時很少到公司去。近來聽說丈夫起了花心，她也就經常到公司轉轉，也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碰巧發現了丈夫的表弟，也看中了表弟的為人。聘請表弟做董事會監事她有絕對的權力，但在法律上通不通，她也拿不準，這也是無奈的決定，權當是給的丈夫一個信號。她是愛丈夫的，寧可不要公司她也要把丈夫保住，為此不能放任他。下一步怎么辦？她已考慮了幾個方案，她自信會好起來的。

在李萬福第二天回到廠子里的時候，表兄很高興地把他叫到了總經理辦公室，他懷著復雜的心情走了進去，室內整整齊齊窗明幾凈，只是沒有見到那兩位姑娘，表兄主動告訴他那兩個姑娘已回家了。李萬福喃喃地對表兄說：表兄，我不是故意的……

表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度地一笑：沒事、沒事，你就留下干吧！

（四）

李萬福身穿銀灰色的西裝來到廠內，顯得精神帥氣，西裝是表兄的，他穿在身上倒也十分板貼可體。他自我感覺良好，身份改變了嘛！經常背著手在廠里轉來轉去，再不是干雜活的普通工人了。

表兄對李萬福說，你現在是公司董事會的監事就不能在門衛住了，搬到樓上住來吧，并不由分說便在三樓騰出一間宿舍。

李萬福住的這間屋左邊是一間家在外地的女工宿舍，右邊三間是三班倒女工的倒班室，這便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這些女工在大熱天出出進進幾乎是半裸著身體，晚上更是讓他睡不著覺，兩邊屋內時不時傳來一陣陣嘻嘻哈哈的浪笑，他只覺得渾身似有無數小蟲子在爬，每個汗毛孔似乎都燃燒著欲火，經常是半夜起來喝杯涼水以潤一下干渴的喉嚨。他想找表兄調一個房間，又講不出正當的理由，害得他每天早起都要洗一遍內褲。

聽表兄說這天要有兩位重要客戶的老總來公司洽談業務，并囑咐李萬福協助辦公室主任做好招待工作，他立即來到辦公室找到楊主任等候吩咐。楊主任是個胖乎乎說話非常和氣的小老頭，據說是環保局局長的大舅子，剛從政府某部門內退下來。楊主任笑瞇瞇地說：李監事，招待的事兒都安排好了，午飯還是老地方，飯后活動照舊，您就把客人陪好就行了。老地方？照舊？他聽不明白，他不明白的事還太多。

吃午飯時他被揚主任硬推上汽車的，朝城里開去。走進豪華氣派的大酒店，李萬福驚愕得手足無措，他只是跟在楊主任身后穿過大廳，踏上弧形的樓梯。他看見每一個樓梯臺階的兩邊都站有穿著統一緊身旗袍的禮儀小姐，面含微笑，每上一個臺階兩邊的小姐都躬身說一聲：歡迎光臨。過去皇帝進行宮也沒有這樣的待遇呀，李萬福這樣想。

走到一間房子門口又有兩位小姐為他們推開房門，笑容滿面地說了一聲請進。房間很大，表兄和幾位不認識的客人已坐在一圈皮沙發上談笑風生，房間的另一半是個鋼化玻璃的大圓桌子，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餐具和酒具、紫色的餐巾和疊成花樣的紙巾。楊主任與客人打了招乎后又與表兄耳語幾句便走進洗手間，李萬福拘謹地坐在一個角落里，看樣子還在等人。

在楊主任從洗手間出來的同時又來了幾位客人，見表兄非同一般的熱情，李萬福心想這一定是重要客戶。

客人們在一番噓寒問暖和恭恭謙讓后紛紛落座，表兄為客人們作了相互介紹，李萬福才知道后來的幾個人中一位是國土局局長，一位是礦產局局長，一位是環保局局長和他們的司機。餐桌上十二個人只有一個客戶，李萬福不由得佩服表兄的精明。

楊主任不愧是辦公室主任，整個就餐過程中都是他笑瞇瞇地來回敬酒，葷素俚語妙話連篇，笑嘻嘻笑容可掬，笑哈哈笑逐顏開，令身后三位專管敬酒的酒店小姐無事可做，抿嘴暗笑，讓李萬福也大開眼界，大為贊嘆，不愧是官場上出來的人。

不知表兄對楊主任說了句什么，揚主任瞇眼一笑來到李萬福面前說，李監事，今天借你表兄的酒敬老弟三杯，先飲為敬，干！在座的客人也都紛紛向他敬酒。

李萬福從入座就告誡自己要少說話少喝酒，他深知話說多了會失語傷人，酒喝多了會亂性傷身，更何況在這種場合。他向表兄求救，表兄說，別拂了客人的心意。

李萬福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餐桌的，他只覺得有兩個人架著他走了一段路進了另一個房間，心里還不斷地罵自己沒出息丟人現眼，他覺得躺下后還問楊主任客人都干什么去了，楊主任好像是說去桑拿了，還囑咐他睡一覺醒來后也洗個澡。開始時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漸漸地便進入夢鄉。他夢見了光禿禿的伏龍山，夢見了表兄與他搶山果，夢見了他的兒女，夢見他的嬌妻偎在他的懷里，他恍恍惚惚覺得妻子替他脫去衣服，把兩個白嫩圓潤的奶子貼緊他那滾燙的胸膛……

一股生命之源噴射出， 他泄了，泄得淋漓酣暢，泄得骨酥筋軟。他睜開惺忪的睡眼，見一赤身裸體的年輕女子抱著他，他一骨碌坐了起來，你……他驚得說不出話來。

哎呀，大哥，你這水兒真多呀！那個女子捏著一個安全套在他面前晃了晃，她又趴在他的背上。

李萬福明白了，他狠狠地推倒她趕緊穿衣服，唯恐讓別人發現，這太丟人了。可那女子仍是赤條條的賴在床上，把玩著那個裝滿精液的安全套，絲毫沒有穿衣走人的意思。

你怎么還不走？李萬福惱怒了。

那女子懶洋洋地下了床，一只手晃動著安全套另一手伸向李萬福，大哥，給錢哪。

多少錢？三百塊？他傻眼了，翻遍了全身只找出一百二十元，另有幾個角幣。小妹妹，都在這兒呢，我給你打個欠條吧，求你了。李萬福恨不得她快點走開，急得快哭了。

哎喲我說大哥，您這不是逗小妹呢嘛。這女子邊說邊把房門開了個縫兒，李萬福瞅見門外站立兩名服務生。正在他悔恨不已無路可走心如油煎之時，門外服務臺上傳來另一女子的話：小麗，出來吧，他們老板付款了。這個叫小麗的才穿上衣服，走出門時還回頭向李萬福飛了一個媚眼。

李萬福一屁股癱在床上，哎！表兄到底還是知道了……

第二天，李萬福乘上了回鄉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