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湘贛邊界秋收起義,是繼南昌起義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又一次武裝起義。這次起義,在連受挫折的情況下,卻成功地走出了一條在農村建立革命根據地,以保存和發展革命力量的正確道路,毛澤東功不可沒。他是秋收起義的靈魂,引領著秋收起義渡過重重難關,走上了一條代表中國革命發展方向的正確道路。
亮旗——在起義的籌劃和準備階段,毛澤東主張要公開亮出“共產黨的旗幟”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緊接著,蔣介石于4月18日建立了代表帝國主義、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利益的南京“國民政府”,國共合作時期的北伐軍總司令公開與共產黨、與工農民眾分道揚鑣。
7月15日,以汪精衛為首的武漢“國民政府”宣布“分共”,公開背叛革命。
曾經攜手合作、共同進行國民革命的國民黨和共產黨至此完全決裂,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宣告失敗。
國共兩黨的分手,如果只是政見之間的分歧,倒也不足為怪。可國民黨反動派自恃掌握著軍隊,使分手充滿了血腥。短短幾個月時間,到處是白色恐怖,到處是反攻倒算,無數共產黨員和工農群眾慘死在屠刀之下,這其中就有中國共產黨的優秀分子和工農運動的卓越領袖汪壽華、鄧培、蕭楚女、熊雄、李啟漢、陳延年、趙世炎、田波揚……
共產黨員為此激憤,工農群眾為此悲傷。
在嚴峻的形勢面前,為了黨自身的生存,也為了挽救革命,1927年8月1日,中國共產黨領導了南昌起義,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8月7日,又在湖北漢口召開了史稱“八七會議”的中央緊急會議。
“八七會議”總結了大革命失敗的教訓,糾正和結束了陳獨秀右傾錯誤,確定了實行土地革命和武裝起義的方針。根據這一方針,黨提出了斗爭任務及斗爭策略,其中重要的一條,就是舉行暴動,武裝反抗。
為此,中央制定了《關于湘鄂粵贛四省農民秋收暴動大綱》。
“八七會議”后,8月9日,中央決定派毛澤東為特派員,與彭公達一起回湖南,改組省委,領導秋收起義。
8月12日,毛澤東回到長沙,他一頭扎到長沙縣清泰鄉進行農村土地問題的調查,并草擬《土地綱要》,為開展土地革命做準備。在調查過程中,他了解到一個新情況:在國民黨軍隊殘酷鎮壓工農運動之后,人民群眾對他們的看法已經完全改變了。于是,毛澤東在給中央的信中說:“國民黨旗子已成軍閥的旗子,只有共產黨旗子才是人民的旗子。這一點我在鄂時還不大覺得,到湖南來這幾天,看見唐生智的省黨部是那樣,而人民對之則是這樣,便可以斷定國民黨的旗子真不能打了。”
這是一個新的認識,一個關系到秋收起義將舉什么旗的認識。
此前的八一南昌起義,雖然是共產黨領導的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起義,打的卻是“國民黨左派”的旗子;
“八七會議”制定的武裝起義的方針,仍然規定要打“左派國民黨旗幟”,中央甚至還認為,湖南國民黨左派的下級黨部比任何省都要有基礎,更需要團結他們共同斗爭。
毛澤東在調查研究之后卻認為要果斷地放棄國民黨的旗子。
8月18日,新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彭公達主持改組后的湖南省委開會,制定秋收暴動的計劃,討論土地、政權等有關問題。毛澤東在這次會議上就起義的幾個主要問題發表了重要的意見,其中一個起義舉什么旗的問題,他就堅決主張:湖南秋收起義時,“我們應高高打出共產黨的旗子”。
毛澤東提出這一主張,需要有極大的勇氣。但他的這一主張卻符合當時中國革命的實際,反映了革命發展的趨勢。在起義中公開亮出“共產黨的旗幟”,使秋收起義的性質清晰、明朗,也使代表廣大工農群眾利益的共產黨和代表帝國主義、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利益的國民黨徹底劃清了界限。
毛澤東的主張一開始并沒有為中央所接受,但他和湖南省委仍然堅持從實際情況出發,制定了明確的暴動綱領。毛澤東在1936年同斯諾的談話中曾回憶說:“我在那里的綱領,要求下列五點:(一)省的黨組織同國民黨完全脫離關系;(二)組織工農革命軍;(三)沒收大地主以及中、小地主的土地財產;(四)在湖南建立獨立于國民黨的共產黨力量;(五)組織工農兵蘇維埃。”
按照這一綱領,毛澤東和湖南省委制定了詳細的起義計劃,并確定毛澤東為中共前敵委員會書記,直接領導湘贛邊界秋收起義。
9月初,毛澤東在安源張家灣的工人補習學校召開軍事會議,組織了起義的指揮機關;組建了起義的基本隊伍;明確了兵分三路,進擊長沙,最后會攻長沙的行動方案。
與此前的國民革命軍相區別,參加起義的三部分武裝力量組成了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正式打出了印著鐮刀斧頭圖案和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字樣的紅旗。身著灰色軍裝的官兵,個個扎上了紅領帶。他們公開亮出了共產黨的旗幟。
這是新的隊伍,新的斗爭,為此,毛澤東興奮不已,當起義爆發之后,他不由得填詞抒懷:
“軍叫工農革命,旗號鐮刀斧頭。
修銅一帶不停留,便向平瀏直進。
地主重重壓迫,農民個個同仇。
秋收時節暮云沉,霹靂一聲暴動。”
轉兵——在起義連連受挫的危急關頭,毛澤東果斷決策,實行退卻和轉兵
中共湖南省委對發動秋收暴動充滿信心,寄予厚望。
暴動的目標很明確:“堅決地奪取整個的湖南,實行土地革命,建立工農兵蘇維埃的政權。”為此,首先要奪取省會長沙。
9月8日,中共湖南省委向各地黨組織及暴動隊伍發布了關于奪取長沙的命令,要求“各地趕緊動員,限于陽歷本月十六日會師長沙,奪取省城,建設中國革命委員會湖南分會”。
但起義卻未能完全按照中央和湖南省委的預定設想發展。
戰斗力最強的一團因臨時收編的邱國軒部陣前倒戈而嚴重受挫,連平江長壽街這樣一個小鎮都未能攻下;三團一鼓作氣拿下了瀏陽的白沙鎮和東門市,卻在強敵的反撲下損失慘重;二團先后趁虛攻占了醴陵、瀏陽兩座縣城,卻在瀏陽縣城內被反攻的敵軍沖得七零八落。在這種情形之下,還能繼續進攻,還能攻打長沙嗎?
顯然,繼續進攻必然會陷起義于徹底失敗,尚存的這點革命力量也將損失殆盡!隨三團行動的毛澤東當機立斷,下達了停止進攻長沙,到瀏陽縣文家市會合的命令。
于是,原計劃攻入長沙城會師的3個團,不得不在文家市這樣一個偏遠的小鎮會師。
這不能說是勝利的會師。沒有興奮,沒有歡呼,只有暫時松一口氣的感覺。
此時,集中到文家市的隊伍只有1500人,與10天前起義時的5000人相比,是大大的減少了。然而,在失利之后保存和集中起來的這一批有生力量,卻是非常寶貴的,它為今后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其對中國革命所起的重要作用,是在若干年之后人們才逐漸認識到的。
當晚,在文家市的里仁學校,毛澤東主持召開了決定這支隊伍命運的前敵委員會會議。
會議在學校后棟的一間教室內舉行,參加會議的除了毛澤東、盧德銘、余灑度、余賁民、蘇先駿等幾位前委成員之外,還有一團代理團長陳浩、三團團部總支書記彭商人等師團主要負責人,何長工、楊立三等作為工作人員也列席了會議。
會議一開始,大家就圍繞起義10天來的戰斗情況,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在討論下一步“全軍進軍的方向”這一中心議題時,則各抒己見,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起義的旗幟既已豎起,戰斗又已經打到了這種狀況,下一步部隊往哪里去?如何行動?確實是亟待解決的重大問題。是繼續執行奪取長沙的命令,去攻打大城市?還是后退,轉戰湘南?都需要立即作出抉擇。因為,說不定明天或者后天,圍追的敵軍就會趕來。
何長工后來回憶了當時的情景:
“會開了一整夜,爭論得激烈。余灑度等人堅持打長沙,他認為不打長沙就沒有出路。毛澤東同志不同意,他堅決反對打長沙,主張將部隊轉向山區和農村。在農村中發動農民群眾,深入土地革命,堅持武裝斗爭,保存發展革命力量。他分析了形勢后說,情況變了,我們的計劃也要變,不變就要吃虧。他從學校借來一張地圖,指著羅霄山脈中段說:我們要到這眉毛畫得最濃的地方去當‘山大王’。 羅霄山脈北段靠大江,又有武漢三鎮和南洵鐵路,南段敵人調動也比較方便,都不好。中段,是兩省結合部分,兩省軍閥有矛盾,各保其實力,我們有回旋余地。當時有些人不同意毛澤東的意見,覺得革命革命,革到山上做山大王去了,這叫什么革命。毛澤東耐心地說服大家,他說,我們這個山大王是特殊的山大王,是共產黨領導的有主義,有政策,有辦法的山大王,是代表人民利益的工農武裝。中國政治不統一,經濟發展不平衡,矛盾很多,我們要找敵人統治薄弱的地方。毛澤東同志的話,通俗易懂,包含著極其豐富而深刻的真理。盧德銘同志堅決擁護毛委員的主張,他說:毛委員講得對。現在交通要道的城市不是我們占領的地方,如果攻打長沙,就有全軍覆滅的危險。多數同志都支持毛澤東同志的意見,個別人如余灑度堅持錯誤主張”。
最后,總指揮盧德銘提議舉手表決,并率先舉手同意毛澤東提出的向萍鄉撤退再向湘南轉移的主張。于是,在多數人的贊同下,通過了“以保存實力,應退萍鄉”的前敵委員會決議。
清晨,嘹亮的軍號聲將1500多名工農革命軍官兵召集到了里仁學校操場。毛澤東滿懷信心地對指戰員們說:我們這次暴動,是向背叛革命的國民黨反動派討還血債!是要繼續我們的工農革命!我們拿起了武器,公開亮出了工農革命軍的旗幟,這是一個很大的勝利!眼下,我們雖然打了幾個敗仗,受到了一點挫折,但這算不了什么!勝敗乃兵家常事嘛!我們的力量現在還很弱,大城市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我們要到敵人統治比較薄弱的農村去,發動農民群眾,實行土地革命。我們現在好比一塊小石頭,蔣介石反動派好比一口大水缸,但總有一天,我們這塊小石頭,要打爛蔣介石那口大水缸!
毛澤東的一席話,給官兵們以鼓舞,增添了大家戰勝困難的勇氣和信心。隨后,部隊離開文家市,按照前敵委員會的決議,朝萍鄉方向實施退卻。
隨隊而行的毛澤東,心情并未因前委會采納了他的提議、部隊正實施退卻而感覺輕松。他深知停止進攻長沙、率隊退卻,并不符合中央的精神和省委的指示。余灑度是軍事指揮員,應該清楚以千人之弱旅去攻打大城市,無異以卵擊石,而他之所以在前委會議上一味堅持要繼續進攻,并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就是因為這符合中央和湖南省委對秋收起義的要求,也迎合了部分同志急于對國民黨反動派復仇、盡快奪取革命勝利的心態。
毛澤東記起了“八七會議”后中央發布的《中國共產黨的政治任務與策略的議決案》中的一段話:“既然決定暴動,便決不可以中途拋棄這一種計劃,一定要引導暴動到底,應當堅決的絕不回頭的勇猛的行動,永遠要由自己方面發動,而立刻采取進攻的形勢。應當記著:在緊急關頭采取防御的戰略和動搖猶豫的態度,必然陷暴動于敗亡”。
顯然,現在停止進攻長沙,退往萍鄉,是改變了暴動的計劃。但這是不是說自己動搖、猶豫呢?到底是繼續進攻會陷暴動于敗亡,還是及時退卻會陷暴動于敗亡?
毛澤東努力清理著自己的思緒,他堅信,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放棄攻打長沙,退往敵人力量薄弱的農村,是保持革命力量唯一可行的途徑。
文家市會師后的轉兵成了秋收起義的一個重大轉折。會師之前,部隊的行動基本上是按照中央和省委的指示,執行的是以城市為中心的斗爭路線;會師之后,在毛澤東的決策下,部隊則按照自身的實際情況,走上了一條在農村建立革命根據地,以保存和發展革命力量的正確道路。
這條道路,代表了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中國革命的發展方向!
上山——從文家市到井岡山,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部隊走出了一條“工農武裝割據”的革命新道路
在上坪決定停止進攻時,作出的決定是“先退萍鄉再說”;在文家市,又作出了“以保存實力,應退萍鄉”的前敵委員會決議。因此,部隊在離開了文家市以后,即往江西省萍鄉方向撤退。
這是一條曲折的道路,也是一次艱辛的探索。
部隊越往南走,山路越崎嶇。連日來不停地征戰和行軍,使得部隊已是疲憊不堪,行軍越來越艱難。尤其是思想上的混亂和士氣的低落,使得起義隊伍中涌動著危機。
危機來自兩個方面,有形的和無形的。
連日的行軍和與圍追堵截的敵人戰斗,使部隊大量減員,既有在戰斗中犧牲和打散的,也有因失望而逃跑、開小差的,加之與日俱增的瘧疾、痢疾病號,使得部隊的人數一天比一天少。眼見著人員日見減少,還一個勁地往山里撤,于是,悲觀主義情緒籠罩著部隊。一些當官的牢騷滿腹;而當兵的開小差則成了公開的事,有的人竟然互相詢問:“你走不走?”“你準備往哪里去?”弄得人心惶惶;而一些人認為“回家干點什么也比在這里強”,不辭而別,一走了之。
更為嚴重的是,部隊還沿襲著舊軍隊維系官兵關系的許多做法和傳統,長官意志、軍閥作風隨處可見,隨意打罵士兵、侮辱士兵的現象不時發生。一些舊軍官出身的人,仍然是那種當官拿薪水的雇傭思想,當戰斗失利和條件艱苦時,就流露出悲觀動搖的情緒。還有的人,不顧當時處境困窘,仍然保持著一副舊軍官的派頭:皮靴、皮包、皮綁腿、皮腰帶、皮馬鞭,被士兵們戲稱為“五皮主義”。這些,就像在部隊的軍官和士兵之間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墻,嚴重地影響了官兵團結,使軍官在士兵面前缺乏威信,指揮乏力。而特別令人擔心的是,許多軍官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毛澤東想,必須盡快改變這種狀況,要不然,這支隊伍不用敵人來打,自己就會把自己拖垮!
29日,部隊到了永新縣三灣村。
當晚,在三灣村的泰和祥雜貨鋪,毛澤東主持召開了一次前敵委員會會議。會議的議題非常明確:對工農革命軍進行改編。這是毛澤東在對部隊現狀的深入了解后,經過深思熟慮而提出來的。
會議一直開到后半夜才結束,毛澤東的提議最終為與會的大多數人所贊同,從而作出了對鞏固這支部隊,乃至對后來人民軍隊的建設都產生了深遠影響的三項決定:
將現有一個師編制的部隊縮編為一個團,稱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
在軍隊內部實行民主制度,連以上單位要成立士兵委員會;
把共產黨的支部建在連隊,連以上單位設黨代表,以確定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
經過整頓,讓那些不愿意繼續走下去的人員離開,大約剩下700人左右,雖然人數較前有所減少,但猶如大浪淘沙,剩下的基本上是骨干,是精英。這700多人改編成的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一團,雖然編制縮小,但隊伍充實了,改編前那種官多兵少、架子大人員少的狀況得到了徹底改變。毛澤東又一次在關鍵時刻穩定和鞏固了秋收起義的隊伍,同時,也是他改造舊式軍隊的一次大膽而又成功的嘗試,它的作用和影響,在以后人民軍隊成長壯大的歷程中將逐漸顯現出來。
三灣改編,使軍心暫時穩定下來。但是,從軍事角度上講,部隊長期處于流動狀態,沒有一個相對穩定的后方,既得不到兵員、糧草的支援,也不能安置傷病員,是無法長期堅持下去的。
毛澤東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且,他考慮得更深,更遠。在他的心中,早已在羅霄山脈中段選定了一塊地方——井岡山。
那還是在秋收起義前的安源軍事會議上,毛澤東從贛西農民自衛軍總指揮兼安福縣農軍負責人王新亞的匯報中,了解到在羅霄山脈中段一個叫井岡山的地方,有兩支“落草”的農民武裝,與我們黨有聯系,并知道了這兩支武裝的頭目名叫袁文才、王佐。
當部隊從文家市出發后,攻占了蓮花縣城時,毛澤東又從宋任窮帶來的江西省委領導的口信中,了解到寧岡縣有我們黨的武裝,有幾十枝槍。這自然也是指袁文才和王佐。
袁文才,1898年出生在江西省寧岡縣茅坪馬沅坑村一個客籍農民家庭。出于對土豪劣紳的刻骨仇恨,他上山當了綠林好漢,在大革命運動中,他的武裝改編為農民自衛軍,他本人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馬日事變”以后,袁文才又率部撤到了井岡山的茅坪,依托高山密林,與敵人周旋。
王佐,江西省遂川縣下七村人,也是1898年出生。成年后加入了一位被稱之為朱聾子的井岡綠林頭目的隊伍,1924年又自立門戶,拉起了一支“打富不打貧”的隊伍,影響逐漸擴大。
袁文才和王佐,一個在井岡山麓,一個在井岡山上。雖然各自守著一塊地盤,但他倆是同庚,又志趣相投,遂義結金蘭、拜為“老庚”(即同年兄弟),共同雄踞在羅霄山脈中段的叢山莽林之中。
毛澤東就是要率領工農革命軍上井岡山,與“落草”的袁文才、王佐結交朋友,為工農革命軍找一個落腳之地。
毛澤東的這一想法,并非他的一時沖動。
也許,選擇井岡山有一定的偶然因素,這與他領導的秋收起義正巧發生在湘贛邊界有關聯。可在不得已時就“上山”堅持斗爭,去做“革命的山大王”的思想,他卻是早已有之。
1927年6月的一天,住在武漢,正在黨中央工作的毛澤東,召集因“馬日事變”而被迫出走的湖南同志開會,分析湖南的局勢,研究在困難的情況下如何堅持革命斗爭的問題。他號召湖南來的同志回到原來的崗位上去,“在山的上山,靠湖的下湖,拿起槍桿子保衛革命”,在共產黨內最早提出“上山”這一概念。
7月4日,中共中央在武漢召開常委擴大會議,討論湖南省農民協會和農民自衛武裝應當如何對付敵人的搜捕和屠殺的問題。毛澤東認為:“上山可造成軍事勢力的基礎……不保存武力,則將來一到事變,我們即無辦法”。
7月20日,中共中央和中共中央農民部發出《中央通告農字第9號——目前農民運動總策略》的文件,明確提出:當農民武裝在“以合法的名義存在”,或“平時分散,秘密訓練,一遇戰事則隨時集中”等兩種形式都不可能時,“則可以‘上山’。”由于毛澤東當時主持中共中央農民部的工作,這個關于農民運動總策略的文件中提出的“上山”策略,自然體現了毛澤東的思想觀念。
8月7日,在中共中央召開的緊急會議上,毛澤東說出了“槍桿子里面出政權”這一著名論斷的原始版:“須知政權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
雖說奪取政權需要槍桿子是明確了,但如何去行動,卻各有主張。
南昌起義的部隊取得奪取南昌的勝利之后,舉師南征,意欲到廣東重建北伐基地。
中共湖南省委主張在湖南組織一個師的軍隊,不過,這支軍隊應尾隨南昌起義的部隊前往廣東。
毛澤東卻對拉武裝“上山”有所考慮。
就在“八七會議”的兩天后,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研究湖南問題,決定改組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在會上說了這么一段話:
“大家不應只看到一個廣東,湖南也是很重要的。湖南民眾組織比廣東還要廣大,所缺的是武裝。現在適值暴動時期,更需要武裝。前不久我起草經常委通過的一個計劃,要在湘南形成一師的武裝,占據五、六個縣,形成一致政治基礎,發展全省的土地革命。縱然失敗也不應去廣東而應上山。”
毛澤東明確提出了起義失敗之后的退路——上山。
上山去結交綠林朋友,毛澤東對此高度重視。在“八七會議”時,他就以“現在擔任土匪工作”為由而自辭擔任政治局委員的提議。他還對做土匪工作如是說:“土匪問題是非常大的問題。因此種會黨土匪非常之多,我們應有策略,有些同志以為只可以利用他們,這是中山(指孫中山——引者注)的辦法,我們不應如此。只有我們實行土地革命,那一定是能領導他們的。我們應(該)當他們是我們自己的弟兄,不應看作客人。”
由于毛澤東對“土匪問題”有他的獨特見解,他不僅不懼怕和不鄙視所謂“土匪”,還有意要結交綠林朋友,甚至充滿信心地認為:“只有我們實行土地革命,那一定是能領導他們的。”
正是毛澤東的這種與眾不同的獨特見識,使得他在率隊沿湘贛邊界南下的行軍中,主動與袁文才、王佐聯系。并在部隊到達寧岡古城的10月3日,召開了一次擴大的前委會,重點討論和研究工農革命軍的落腳點等重大問題,統一對王佐、袁文才等當地綠林武裝的認識。
毛澤東早已有之的“上山”思想,此時已逐漸明朗和具體,他的目標已經明確,那就是在以寧岡為中心的羅霄山脈中段建立革命根據地,實行武裝割據。但要使自己的認識變為各級指揮員的認識,并通過他們變為全軍的認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果然,有人在會上提出了反對意見,這其中就有仍掛著師長頭銜的余灑度。他振振有辭地說:“武裝暴動,進攻長沙,是黨中央和湖南省委的決定,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現在我們不是組織力量進行反攻,而是一味地退卻。而且越退越離譜了,要退到山里邊安營扎寨,去做什么‘山大王’。難道呆在這山溝溝里,就能打倒國民黨反動派?”
余灑度的話,的確說出了一些人心中的疑惑:列寧領導的十月革命,不就是通過城市暴動而成功的嗎?我們到山溝溝里去,豈不是與列寧的做法相違背?這么做,真能打倒國民黨反動派,能奪取政權嗎?
對余灑度的指責,毛澤東并不怎么在意,但是,為了消除一些同志對上山建立革命根據地所心存的疑慮,必須耐心地講述道理:
“我們現在可以說是處在革命低潮時期,敵強我弱。所謂敵強,是說敵人占據統治地位,控制著大中城市,他們在城市中強。但中國很大,在反動派勢力顧及不到的地方,在邊遠的農村,他們的力量就弱。我們避開強敵,在敵人力量弱小的農村去,就能求生存、求發展,最后打敗強敵,奪取勝利。”
“《水滸傳》有108位好漢,依托著水泊梁山,竟令官軍無可奈何。歷來的封建統治者,就從未能將‘山大王’剿滅干凈過。那么,為了革命力量的恢復、發展,就是當當紅色的‘山大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羅霄山脈中段山勢雄偉,可進可退,易于藏兵,有回旋余地,一方面,它遠離南昌、長沙、武漢等大城市,是反動勢力統治薄弱的地方,便于我們積蓄力量;另一方面,它又能影響湘、贛兩省,甚至可以影響兩省的下游,有利于革命的發展。”
……
會議整整開了兩天,最后,除少數人之外,終于統一了意見,作出了在井岡山建立革命根據地的抉擇。
這是一次明智的選擇。許多年之后,當共產黨已經奪取并掌握了全國的政權,一些當年曾處于這個十字路口的當事人,對毛澤東的這一決策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何長工如是說:“從三灣改編到古城會議,解決了軍隊建設和建立根據地的一些重大問題。創建了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和一支新型的人民軍隊,點燃起‘工農武裝割據’的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