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克誠邵陽考察紀實

上個世紀50年代末期，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取得了很大成就，但也出現(xiàn)了很多新情況、新問題，亟待認真總結和加以解決。這一背景孕育了1959年 7 月召開的著名的廬山會議。會議前夕，毛澤東同志提出中央的各位領導干部要到各地的基層走一走，做調(diào)研，準備開“神仙會”，全面糾左。于是，這年的2月底至3月初，時任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的黃克誠，在結束了對西南幾個省份一些地方的調(diào)研后來到了邵陽。黃克誠將軍在邵陽住了四五天，給邵陽干部群眾留下了對黨忠誠、對人民負責，實事求是、堅持真理，以民為本、體恤下層，一身正氣、深入實際的印象。

體恤下層吐真言

黃克誠來到邵陽后，住在邵陽軍分區(qū)招待所。

3月1 日，他約見了當時的地委書記謝新穎、副書記趙吉甫（分管工業(yè)）和邵陽軍分區(qū)政委胡安吉等聽取他們的有關情況匯報。

黃克誠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確，就是要了解和掌握各地在大躍進、人民公社、大煉鋼鐵以及人民群眾生產(chǎn)生活的真實情況。但是，他從在西南幾個省調(diào)研的體驗中深深感到，浮夸風在各地已經(jīng)十分嚴重，要想在下面了解和掌握到真實情況其實已經(jīng)比較困難。他知道這種虛假浮夸的問題在下層，但根子不在下層。所以，他十分體恤下層。

在聽取趙吉甫同志匯報大煉鋼鐵生產(chǎn)的情況時，黃老語重心長地說：“近年來，在我們黨內(nèi)，在我們干部中，有一種反常現(xiàn)象，不敢說真話，說真話的人受壓制打擊，看風說假話的人反被提拔重用。有些假話是上面逼出來的。上面瞎指揮，下面怕戴‘右傾’帽子，就大放‘衛(wèi)星’，講糧食畝產(chǎn)幾萬斤，講一個縣生產(chǎn)鋼鐵多少萬噸。”稍頓，他又說：“我看到什么問題，喜歡一吐為快，敢講真話，實事求是，正面的意見，反面的意見我都聽，不主觀武斷，不無理屈服別人。”

黃克誠的這番話，既鼓勵和要求匯報的同志要講真話，報實情，也體諒了在座同志的難處，為他們減了壓松了綁，與會的同志聽了他這番話后，莫不感慨萬端，現(xiàn)場氣氛頓時輕松活躍了許多。

深入實際摸真情

3月2日清晨，兩只車燈的強光穿透早春的濃霧，徐徐進入邵陽市鋼鐵廠內(nèi)，車上下來一女一男，女的是市委辦公室主任粟文，男的五十六七歲，身材魁偉，著一身藍色舊毛嗶嘰中山裝。值班的廠宣傳委員朱誠趕緊迎過去。粟文握著朱誠的手小聲說，這是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黃克誠，專程來視察市鋼鐵廠的。

朱誠頓時感到十分驚訝，沒想到是這么大一個領導來了，沒有地方領導陪同，也沒事先發(fā)接待通知，好一會兒，朱誠才緩過神來說：“粟主任，幾個黨委委員大都三天三晚沒睡了，您要首長稍等一下，我就去叫。”黃老趕忙制止他說：“大辦鋼鐵大家都很辛苦，不必驚動了。”同時微笑著對他說：“小朱同志，就請你帶我們到工廠四處去看看吧！”

于是，朱誠就陪著黃克誠向廠內(nèi)煉鋼爐走去。他邊走邊向黃克誠介紹：“這個廠是由一鑄鐵鍋廠轉為鋼鐵廠的，1958年3月還只有一座0.5噸的小煉鐵爐，由于全市人民的大力支援，經(jīng)過半年時間的日夜奮戰(zhàn)，現(xiàn)已建起了一座2.5噸的高爐和5座10噸的高爐，并正在新建一批5噸的高爐。”黃克誠問：“這些工人是從哪里調(diào)來的？”朱誠說：“有些是從城市各行各業(yè)調(diào)來的，但大部分是農(nóng)村人民公社支援來的。”

當黃克誠看到“三八”高爐都是一些女青年時，他停下腳步，向“鐵姑娘”們微笑示意，待鐵水放完后，他走近這些女青年并親切握手說：“你們辛苦了，休息、休息嘛！”熱情地叫她們坐下來座談，黃克誠問：“你們從農(nóng)村到鐵廠有多久了？隊上農(nóng)活有多少人管？……”一位女青年說：“1958年我們隊上紅薯是豐產(chǎn)了，大的有二三斤重一個，但是為了放‘衛(wèi)星’，田里搞稻草還田，土里搞薯藤歸土。因為好勞動力都來支援鋼鐵‘元帥’了，紅薯只好爛在土里。”黃克誠聽后緊鎖眉頭，拿出本子詳細記了下來。當他聽到這里只能生產(chǎn)質(zhì)量不高的白口鐵時，就問：“礦砂含鐵量多少？”廠里干部介紹說：“礦砂含鐵量低，只有百分之十幾的含鐵量，而且運輸困難，自己辦了3個采礦區(qū)，遠的有30多華里，有800多人采礦，因無車運礦砂，只好發(fā)動2000多勞動力支援運礦砂。”黃克誠聽了這些匯報，很久默不作聲。當他聽到運輸也在搞技術革新，采用土洋結合索道化時，對此大加贊賞。

黃克誠考察了鋼鐵廠后，隨即又來到了邵陽造紙廠。他先由值班領導陪同，直奔各生產(chǎn)車間參觀，看了造紙的全過程，邊看邊問廠里的生產(chǎn)情況及工人們的生活情況。他對工人們兢兢業(yè)業(yè)的工作態(tài)度和一絲不茍的負責精神十分贊賞，不斷地說：“好樣的，好樣的，不愧為中國的工人階級。”看完車間生產(chǎn)后，他又到廠辦公室聽取了廠領導的匯報。當廠領導談到職工干勁很大和干部怎樣關心職工生活時，黃克誠說：“領導干部下食堂關心群眾生活，很好！職工干勁越大，越要關心，要注意勞逸結合，不要經(jīng)常加班，干社會主義不是一年幾年的事，要堅持不懈地努力。”

不信虛假動真氣

黃克誠在市區(qū)看了幾個工廠后，又來到了邵東縣視察調(diào)研。這個縣他曾經(jīng)路過，印象中是沿途樹木蔥蘢茂密，但這次來時，沿途所見大多已經(jīng)是荒山禿嶺。

他不禁火氣很大地追問為什么沿路山上沒有樹了，并說：“我1951年還是1952年路過這里時，看到有些山上的大樹不少嘛！”邵東縣委書記趙玉學向他解釋說：“這幾年工業(yè)方面和農(nóng)民蓋房子用了不少，特別是去冬挖了上千口煤井，建了上千座土爐，挖出了五六十萬噸煤，煉出54000噸鐵，確實砍伐了不少樹木。”黃克誠沉默不語，未表任何態(tài)度。

在縣委會議室聽匯報時，他對全縣畝產(chǎn)糧食700多斤的數(shù)字表示懷疑，追問：“查實了嗎？”在聽取人民公社情況匯報時，他說：“人民公社會不會垮臺？”縣委書記趙玉學回答說：“多數(shù)人對公社很擁護，特別是擁護公共食堂，群眾對食堂很滿意，又發(fā)了工資，生活都改善了。”黃克誠追問：“比過去改善了多少？”趙玉學說：“黃老，我們這里的公社一定垮不了的。”黃克誠生氣地說：“好啊，你們這里窮人多呦！”他對邵東縣委的匯報很不滿意，飯也沒有吃就走了。

邵陽，只是黃克誠此次調(diào)研中的一站。在調(diào)研中，他深入到邵陽工廠的車間班組、農(nóng)村的田間地頭，與生產(chǎn)現(xiàn)場的工人、農(nóng)民座談，掌握了邵陽的大躍進、人民公社和大煉鋼鐵的第一手真實的材料，這也無疑為他在廬山會議上向黨中央和毛澤東建言獻策提供了堅實的事實依據(jù)。雖然，廬山會議中黃克誠最后以“‘彭黃張周’反革命集團”的結局而蒙冤受屈，但事實已經(jīng)證明，在歷史的高地上，永遠高高飄揚的只能是真理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