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建筑與做人做事

作者簡介：楊福家 院士，1958年畢業于復旦大學物理系，1960年任復旦大學原子核科學系副主任，1963年作為新中國派往西方國家的第一批學者，在丹麥哥本哈根尼爾斯·玻爾研究所任博士后研究員，1987年任上海原子核研究所所長，1991年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及第三世界科學院院士，1993-1999年任復旦大學校長，2001年始任英國諾丁漢大學校長，中國科協副主席，2004年始任寧波諾丁漢大學校長 。

日前，筆者參觀了位于倫敦郊外的“希望屋”與“零能建筑”。零能建筑是一批供82戶家庭居住的建筑群，共七排，每排六組，每組兩戶， 各排均為三層樓。第三層為單身住房， 一室一廳， 廚房加衛生間， 共45m2， 外加室外屋頂小花園，從后面樓梯直上第三層， 獨門獨戶；下面兩層是一套住房， 三間臥室在第二層；兩個衛生間分別在一、二層；一廳、一陽光房和一廚房均在第一層，共109m2；前門外也有一小花園。這是供中產階層的住房，不算大，更算不上豪華。我們“闖入”的是四口之家，一對夫妻加雙胞胎。倫敦的冬天很陰冷，夏天有時也有高溫天，但由于獨到的設計，墻壁保溫層厚30cm，冬暖夏涼，冬夏均不用空調，但有先進的通風設備，做飯用的電磁爐、冰箱、熱水、照明等用電全靠太陽能，在屋頂與外墻上面裝有很多太陽能板。 所謂“零能”，是指“不用礦石燃料(如石油，煤炭等)產生的能源。”屋門口停有“生態電動車”，在泊車位前有充電插頭，也是靠太陽能供電，且充電不必付錢。

看到這里，讀者會問:上海夏天連日高溫，能有零能建筑嗎？回答是肯定的， 因為太陽能制冷技術已經成熟。寧波諾丁漢大學的1000m2的低能耗建筑即將建成， 它將經受40℃的考驗。

負責設計倫敦零能建筑群的公司有20余人，其創始人鄧斯特先生是15年前在愛丁堡大學畢業的建筑師。 在做學生時就對節能建筑感興趣，畢業后即用他所有資源買了一畝地，開始建造節能家園。他與夫人住入臨時棚屋達三年之久，于12年前遷入我們去參觀的“希望屋”。由于該屋在12年前就初步建成， 又是邊建邊改，在今天看來就算不上先進，其保溫材料更遠不及我們參觀的“零能建筑”內含的材料。“希望屋”建筑面積為150m2，共三層，其用電量為同類建筑的30%， 主要靠太陽能。 據說， 在使用新的太陽能裝置后， 有望進一步下降， 因為這里風力太小，無法使用風力發電。我們參觀時， 連日陰雨， 靠太陽能供應的熱水水溫為38℃。到了冬天，英國日照很短，加上所用設備陳舊，對他們四口之家，熱水溫度就上不去。為此， 他們用了生物資源鍋爐。據說這是英國第一臺生物資源鍋爐，燃燒的原料是用麥柑壓成的、圓柱形的小顆粒，由此產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遠低于麥柑生長過程從大氣中吸收的二氧化碳。因此，此屋被稱為零二氧化碳排放屋。

我們這次參觀由鄧斯特先生親自陪同，并在他的“希望屋”里與他和他的夫人共進午餐， 使我們最為震撼的并不是“希望屋”，不是“零能建筑”，也不是相關的高技術或先進設備，而是鄧斯特先生在15年前就想到了“節能減排”，在他中學生期間就開始接受“人類只有一個地球”的環保教育，并開始產生了一種責任感。 可以說，他受到的教育不僅使他增長知識，成了建筑師，而更為重要的是，使他懂得了“怎么做人”。陪同我們參觀的有一位來自我國長沙的吳女士， 現任該公司助理建筑師。她說：“鄧斯特先生作為建筑師， 具有對人民的一種強烈的責任感。 在他看來，有沒有責任感是能否成為優秀建筑師的首要條件，他的服務對象是普通老百姓，他的目標是節能、減排、廉價。”正是出于他的責任感，出于他的興趣與好奇心，他生活樸素，把所有盈利全部再投入到公司的研發。為了表達對他的敬意，在他設計的小區有一條路就用他的名字命名。但在他陪我們走過這條路時，卻有些靦腆地說，這不是他的意愿。他是一個好人，為社會做了好事，成了受社會歡迎的人，他的藝術人生豐富多彩。

從鄧斯特先生的人品與經歷，使筆者想起了上個月在哈佛大學畢業的一位學生的父親在參加了畢業典禮后的感言: “哈佛等名校與普通大學相比，有什么不同？從所學知識與技能方面，或許沒有什么大不同。最大不同之處在于人文修養的教育與熏陶。現代教育的弊病在于把學校變成了單純的知識販賣店，一流名校注重文化的傳承和對學生人格的全面培養，人文修養才是教育的根本。”

哈佛等名校把培養公民作為學校的根本任務，把追求真理作為校訓。如果我們不能培養出有誠信的好公民， 要追求、實現與推廣“節能減排”都會有困難。

正是在今年六月哈佛的畢業典禮上，榮獲名譽博士學位的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在他的演講中說:“人類的最大進步并不在科技的發現和發明上，而是如何利用它們來消除不平等……消除不平等才是人類的最大成就。”在比爾蓋茨結婚時，已患癌癥晚期的母親，用她僅有的力氣說:“從社會得益很多的人，社會對他的期望也很高。”(引自:陸小寶.美國世界周刊.2007.7.22) 這些話的意思是:想自己，也想別人；公民姓公，心中有民。

只有具備了這樣的理念，培養一批又一批受社會歡迎的、不斷做好事的好公民，我們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目前人類面臨的種種危機:能源短缺、二氧化碳過量排放、污染日益嚴重、貧富差距擴大等等。也只有這樣， 我們才能走向一個真正和諧的世界!

“仰望天空，學會做人”是本文要講的主題：再不仰望天空，人類會自毀地球；再不學會做人，我們會自毀長城!!

［后序*］

拜讀來稿，感慨萬千。您的這篇發言，樸實無華，但立意高遠。我們天天講“素質教育”，但如果不了解歐洲自文藝復興、地理大發現、工業革命以及幾百年來在世界觀上的深刻演變，就很難觸

及全球化時代素質教育的核心。我現在經常在想的一個問題也是全球化時代中國人在人文領域中遇到的挑戰。科學與人文是無法分開的。您的這篇演講的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科協大會的范圍。

——來自北京大學的一位教授

這是一篇非常有思想的文章。我完全同意您的觀點:高等教育的目的是培養社會好公民。哈佛教育的價值在于為學生提供了一種氛圍，使他們受到了激勵思想的人文教育。我認為，專業教育為學生打開門戶，但最后是否成功則取決于他們的人文修養。

——來自臺灣一位大學校長

文章拜讀了，頗有同感！中國的高等教育這些年是有很大的發展，但是同時也確實忽略了一些本不該忽略的事，比如，在學生做人方面似乎很重視，其實是蒼白無力。我認為關鍵是社會輿論導向出了問題，不管管理當局承認不承認，這個社會輿論的主導就是“一切向錢看”、“個人英雄主義”、“以我為中心”等等，年輕人的社會責任意識很是淡薄。我很贊成您提到的“公民姓公，心中有民”，“從社會得益很多的人，社會對他的期望也很高”，可惜我們許多“為人師表”的“師者”這種意識也越來越缺乏了，知道“索取”，不愿“奉獻”。師者如此，學生焉能不效仿之。

再如，在轟轟烈烈的一流大學建設中，管理者一直誤以為我們最大的問題是投入不足，于是乎集中資源向少數學校傾斜，似乎這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殊不知一流大學最精髓最根本的“大學精神”、“校園文化氛圍和價值取向”是難以花錢購買和COPY的，它需要一代代人反復的錘煉和釀造，就像一壇老酒，這就是所謂的一個學校的底蘊。

——來自上海某高校一位校長

在過去一年里，我們受到了很多有關環保與節能方面的教育。從這里受到的教育，或者說，從英國教育體制中受到的這方面教育，是我過去在中國學校里沒有受到過的。英國老師對一些看來很平常的事情不厭其煩地教育我們:開空調時必須關門關窗，離開教室時必須關燈關計算機，每個導師看來都具有節能方面的豐富知識。“人類只有一個地球”的概念在他們頭腦中似乎已扎了根。在寧波諾丁漢大學正在建造的“可持續發展的能源技術中心”使我們看到希望，也一定會對中國的發展作出貢獻。我相信，許多同學在入校一年來已受到了影響: 教育不僅是傳授知識，而且是教人懂得做人的道理，怎么對其他人，對世界有所貢獻。——寧波諾丁漢大學的一位研究生

(欄目編輯 廖伯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