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比諾的維納斯》畫中故事

5月間，薩拉·杜楠特的新書《煙花散盡》如約而至。細心的小說讀者定然不會對杜楠特陌生，2005年由世紀文景推出的《維納斯的誕生》正是這位當代英國女作家的佳作。譯者李繼宏曾言：“將個人的生活嵌入在宏大的歷史背景中，將歷史的事實次序與虛構的情節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一起的小說，《維納斯的誕生》不是第一本，也決不會是最后一本。”于是，就有了擺在面前的《煙花散盡》，一部侏儒和妓女的威尼斯傳奇。

“宏大敘事下的個人寫作”這一模式對于通俗讀者而言，最熟悉的大約莫過于金庸先生的“射雕三部曲”。從“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氣派，到“明朝崛起”的另樣解讀——在金先生筆下，“虛擬人物影響歷史的軌跡”乃是成人童話的奧義。然而，世間另有一路歷史小說的寫法，杜楠特便是這一流派當世的佼佼者。盎格魯－薩克遜民族特有的對奇異事物的愛好，賦予杜楠特對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文明的執著與癡迷。前者《維納斯的誕生》，是杜楠特對于1528年梅第奇家族統治下佛羅倫薩的想象；后者《煙花散盡》，則是她對于同一時期水城威尼斯隱暗面的背書。在這類杜楠特所代表的“背書”式的歷史小說寫作中，主人公并非是那種可以扭轉歷史乾坤的英雄式的人物，相反，他們不過是一些在歷史當中的生活著的小人物。在《煙花散盡》這部書里，他們不過是一名光彩照人的高級妓女，她的一位侏儒扈從，或許再加上一個隱秘詭譎的女巫醫。他們或許以偶然的方式進入歷史——比如，作為提香《烏比諾的維納斯》的模特或者阿雷蒂諾的諷刺的對象。然而，提香也好，阿雷蒂諾也好，比起文藝復興史上的那些大名字來說，他們都已經退隱到歷史深處中太久。換言之，我們的主人公，既不會親手改變歷史的軌跡，也不會影響那些影響了歷史的人。他們僅僅是安全地生活在歷史當中。

于是，讀者也可以安心地跟隨作者做一次身與心的旅行。如果說這部小說開頭所描繪的“羅馬城的陷落”是全書中最為生死緊張的片段，那么，我們的主人公們出逃到威尼斯，則隱喻式地暗示了文章未來的脈絡。作者將威尼斯全盛時期的華麗與晦暗事無巨細地呈現在讀者面前。舉凡風土人物，宗教地理，某種意義上講，這部小說也是一部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的風物志。全書以一個侏儒的主視角展開，心理描寫極為細膩鮮活。尤物與魔鬼，在這對搭檔組合的身旁，威尼斯上層社會的綺麗與下層社會的艱辛來來往往。小說中并不缺乏復雜潛流的矛盾沖突，但作者每能將其編織進入威尼斯迷人的風光當中。有時，讀者甚至可以拋開情節，去靜靜體味文字間流淌著的風景，隨后，在馥郁的空氣中感受到浮華背后人物命運隨波逐流的無常。

杜楠特不愧是寫歷史小說的好手，她的世界里虛構和真實交融，殘酷與柔情纏繞；近看是兩個顏色明亮的人兒演出一幕幕悲喜劇，為愛也為利；遠景卻是一個城市的輪廓，或者不如說整個歐洲的輪廓，在新教初起的時代，醞釀著不安與騷動。這些都融于《煙花散盡》，并為我們的生活吹拂來一陣異域的清風，增添一些生于人世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