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敦煌·莫高窟

敦煌，今天世界上一個十分響亮的名字。

敦煌位于河西走廊西部，與西域之羅布泊接壤。敦煌之名，大約在月氏、匈奴游牧河西時就存在了，由張騫在公元前138年首次出使西域時得知，所以也就最早出現在司馬遷的《史記·大宛列傳》中：“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及為匈奴所敗，乃遠去。”因此，有學者認為，“敦煌”也許為月氏或匈奴語的音譯，東漢應劭將此解釋為：“敦，大也；煌，盛也。”命運從一開始就給敦煌注定了其“大而盛”的輝煌地位。

公元前111年，漢武帝在河西置酒泉郡后不久，即從酒泉郡中分置敦煌、張掖二郡，敦煌郡轄境范圍為陽關、玉門關以東，包括今安西、肅北在內的大片土地。敦煌郡設置以后，漢朝就將關內赤貧及罪臣、囚犯大量徙至敦煌屯田，使敦煌人口迅速增加。前108年，由于樓蘭王依附匈奴，攻刼漢使，漢武帝派將軍趙破奴擊之，虜樓蘭王，破車師，同時自酒泉修長城至玉門關。河西與敦煌，從納入漢朝版圖的那一刻起，就擔當起了征西域、擊匈奴和聯絡中亞各國的軍事、外交及促進東西方文化交流的重任。漢朝赴西域和西域各國朝漢的使者、商旅頻繁往來于絲綢之路，出入于玉門關、陽關道上，那時的敦煌郡，商旅頻頻，車水馬龍，為“華戎所交”之一大都會。為保護絲綢之路的安全并為來往于絲路上的行客提供方便，于是自敦煌修筑烽塞亭障西至羅布泊，后綿延至羅布泊西邊的樓蘭、龜茲（今新疆庫車）。西漢末年，王莽政權曾改敦煌郡為敦德郡，東漢時仍復其名。

敦煌郡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在河西四郡中處于代表朝廷統領西域外交事務的重要地位。西域諸國有事，均在入關后先向敦煌太守報告。敦煌太守在管理自己的郡務時，有相當一部分精力用在處理西域的外交職事上，或與朝廷派出的西域長史相互配合，調查和處理西域諸國發生的問題。尤其在西域都護未設或撤離后更是如此。119年，北匈奴以武力降服西域諸國，敦煌太守曹宗派長史索班率兵千余，進屯伊吾，排除干擾，招撫車師、鄯善等國降漢。東漢時，當西域都護一度撤離西域時，朝廷設的西域副都護則常駐敦煌，負責處理西域事務。137年，北匈奴復擾，敦煌太守裴岑率郡兵3000人進剿獲勝。此外，敦煌太守還負有監督西域各國政務的責任，并參與西域國王的廢立。129年，于闐王不聽漢順帝的安排，自立其子為拘彌王時，敦煌太守徐由“發二萬人擊于闐，破之”，立拘彌王而還。

十六國時期，北涼敦煌太守李暠在部將支持下，于400年在敦煌建立政權，史稱西涼，405年遷都酒泉。442年，占據敦煌的李暠孫李寶歸降北魏，敦煌廢郡為鎮，后又升格為敦煌鎮都大將，其管轄范圍至酒泉一帶，主要職責仍在于經營西域。525年后，敦煌罷鎮置瓜州，下轄敦煌郡、酒泉郡等。581年，隋朝建立，罷瓜州置敦煌郡。唐朝建立后，初稱瓜州，州治敦煌，622年后改敦煌為沙州，另置瓜州于安西。“安史之亂”后，河西于755年被吐蕃占據。直到848年，敦煌人張議潮率軍起義，成功收復河西地區，開創了近200年之久的歸義軍時期。1036年，黨項首領元昊率兵西征，河西地區盡為西夏所有。1226年春，蒙古大軍占領河西，設沙州路，瓜沙地區為元重要軍屯區。1372年，明軍占領河西，于1404年在敦煌設沙州衛。1504年，在吐魯番和蒙古瓦剌部的侵掠下，沙州部分民眾遷入肅州，沙州大部遂為吐魯番所占。1539年，在明政權“閉關絕貢”的主張下，不堪忍受吐魯番統治的沙州剩余民眾悉數遷入嘉峪關內，就此放棄瓜、沙二州，空無建置近200年。1723年，清朝政府復復立沙州所，三年后升所為衛，隸屬安西鎮，并大規模移民屯墾。1760年升沙州衛為敦煌縣，開創了敦煌新的歷史時期。

沙州敦煌，因其地處河西走廊西端，控扼河西與西域交往的門戶，所以在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中首當其沖，總是最先接受由西域傳來的各類事物。尤其是在佛教東傳過程中，敦煌更是因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而成為河西佛都。據載，最早出現在河西地區的西域佛教僧人，是從大月氏來的竺法護。284年，他進入河西，留駐敦煌并召集學生，將從西域帶來的佛經翻譯成漢文。這是有記載的河西乃至中原地區最早的譯經活動，對佛教在中國的傳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之后又過了近百年，366年（前秦建元二年），一位名叫樂僔的行腳僧人，手拄錫杖，行至敦煌附近的三危山下，“忽見金光，狀有千佛”，他相信這片靈山必將是佛祖的圣地，遂“架空鑿巖，造窟一龕”。之后又有僧人法良，于樂僔窟旁，再開一窟，由此拉開了1600多年后震驚世界的佛教藝術寶窟敦煌莫高窟開鑿的序幕。

此時，河西地區為盧水胡沮渠蒙遜所建的北涼政權所統治。412年10月，沮渠蒙遜遷都姑臧，并以姑臧為中心，在河西各地修建佛寺，開鑿石窟，形成以天梯山石窟為代表的“涼州模式”，很快向周圍地區擴散，敦煌也深受其影響。439年6月，北涼為北魏所滅，涼州石窟僧人紛紛外流，其中一部分西行，加入了敦煌莫高窟的開窟隊伍中，使敦煌的佛教地位取代涼州并逐漸升高，加之中原政權不斷加強對敦煌的管理，敦煌作為絲綢之路上經濟、文化交流中心的地位也日益凸現，使敦煌佛教自北周開始進入了蓬勃發展時期，至隋唐達到其鼎盛時期。五代以后，敦煌石窟藝術除在曹氏政權統治的百余年間和西夏統治時期保持了一定程度的繁榮外，皆處于衰落狀況。元時，藏傳密宗喇嘛教在敦煌盛行，并在莫高窟留下了數十個藏傳密宗洞窟。明朝關閉嘉峪關后，敦煌孤懸關外，莫高窟僧人四散，佛像屢遭毀壞，窟龕也多為流沙所掩。當時的莫高窟，已有洞窟千所、塑像4000余身、壁畫4萬多平方米，是世界上規模最大、洞窟最多、保存最完整、藝術價值最高的佛教藝術窟群。但由于絲路漸衰，客商寥寥，只能深藏大漠戈壁，默默地等待命運的轉機。

19世紀末，沉寂多年的莫高窟迎來了一位來自湖北麻城的道士王圓箓。他逃荒至河西，原在酒泉巡防營當兵，退伍后流落敦煌，來到無人看管的莫高窟，重操舊業，將佛教寺院改建為道觀，做起了道士。為了能在這個除了宗教日偶有香客前來朝拜，其余時間幾乎闃無人跡的地方安身立命，王圓箓走村串戶，化緣募捐，清除洞窟積沙，補塑道家神，認認真真做起了他的道觀主持。1900年6月22日，就在王圓箓與雇來的工人清理16號洞窟厚厚的積沙時，他們發現了隱藏在甬道北壁壁畫后面一個暗藏的洞窟，這就是后來舉世聞名的藏經洞！莫高窟就此又開始經歷她新一輪、也是最后一次更加痛楚的浩劫！

藏經洞被發現的時候，正是八國聯軍自天津而上入侵北京的時候。茍延殘喘的清政府，根本無暇顧及距京師萬里之遙的戈壁小城敦煌所發現的注定要轟動世界的藏經洞瑰寶。而此時，國際間地理大發現的熱潮方興未艾，形形色色的探險家、情報人員、文物投機分子等，就陸續匯集到了新疆南部重鎮喀什噶爾。他們當中有英國人、法國人、德國人、瑞典人、俄國人、日本人，甚至還有美國人和丹麥人，他們面對羸弱不堪的清政府，肆無忌憚、爭先恐后地對散布在塔克拉瑪干沙漠周圍的古代城市遺址、寺廟和墓地等進行了瘋狂的挖掘和劫掠。正當他們意猶未盡時，從古老而人煙稀少的絲綢之路上由駝隊商人傳來了敦煌莫高窟發現藏經洞的消息。于是，這支古代文化劫掠的“八國聯軍”又先后動身，急急向坐落在塔克拉瑪干沙漠和羅布荒漠東面的敦煌奔去。

此時的敦煌，莫高窟藏經洞的發現已經驚動了地方。王道士雖然不懂得洞中所藏數以萬計的各類遺書、絹畫的價值所在，但他明白自己的發現不同尋常。他不但請來敦煌城中的官紳參觀自己的發現，還從中挑選出部分絹畫、寫本分送各級官員，期望引起他們的關注。敦煌藏經洞的消息就這樣在西北地區流傳開來。于是，斯坦因來了，伯希和來了，緊步他們后塵的，則是日本人、俄國人、丹麥人……當然也少不了美國人。他們用少得可憐的銀子，從愚蠢的王道士手中換走了上迄東晉、下止宋初數量可觀的寫本、刻本和數以千計的唐、宋絹畫，每一件都可說是價值連城！盡管中國學者在明白真相后奔走呼號，促使清政府下令將劫余遺書運至北京，但藏經洞遺書和莫高窟所遭受的慘痛損失，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敦煌藏經洞遺書如同散失的珍寶，在世界1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40多家圖書館、博物館、研究所和大學的庫房里、展柜里或保險柜中熠熠閃光。一大批有關敦煌和藏經洞遺書研究的論文、專著、畫刊等競相在英、法、美、日、德、俄等國問世。20世紀一門嶄新的國際顯學——敦煌學，就這樣在敦煌文物大量流失、中國學者無法參與研究的情況下誕生了。

源自莫高窟的世界性的敦煌學的真正回歸故土，卻到了20世紀80年代。1987年9月，在中國敦煌學者幾十年的艱苦努力下，首屆“敦煌石窟研究國際學術研討會”在莫高窟舉辦，國際間1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數十位敦煌學者匯集莫高窟前，標志著出走80多年的敦煌學終于回到了她的故鄉。2000年7月，藏經洞發現100周年暨敦煌學國際學術會議在莫高窟隆重舉辦，近千位中外著名敦煌學者濟濟一堂，這是一次敦煌學誕生后的百年盛會。

莫高窟因敦煌而存在，敦煌因莫高窟而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