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檢察官的臨終囑托

2006年3月11日凌晨，女檢察官喬靈芝即將走完她年僅52歲的人生歷程。彌留之際，有一件久存心底并內化為她實際行動的事，讓她難以割舍。她強忍著絕癥帶來的疼痛，哽咽著迸出四天四夜以來第一句要說的話：“四監……四監……”十分懂事的女兒此刻完全明白媽媽的心思，連忙插話：“媽媽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招呼好初阿姨，把你沒做完的事情繼續做下去……”聽著女兒堅定不移的表態，喬靈芝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平靜無悔地走了。

一

那是在2004年9月初的一天，山西省晉中市婦聯，聯合有關方面到省女子監獄（曾名為山西省第四監獄）進行幫教活動。時為晉中市人民檢察院政治部宣教處副處長的喬靈芝，被邀請參加了本次幫教活動。在女監里，她們特別對因各種原因較長時間得不到家屬會見的服刑人員予以特別的關注，服刑人員初廣枝便是其中一員。

初廣枝生于1950年，文盲，農民，黑龍江省大興安嶺地區加格達奇區白樺鄉加南村人。1999年5月28日，初廣枝攜帶自己購買的“坯子”毒品，從原籍來到河北省廊坊市其子處，將所帶毒品交由其子隨身攜帶，準備伺機販賣出手。母子二人于當日乘坐北京至太原的列車，在原平火車站下車時被公安人員當場抓獲，從其子身上的貼身布兜內搜出毒品125克，母子倆的行為構成了販賣毒品罪。隨后，初廣枝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財產2000元；其子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不久，初廣枝被送入山西省女子監獄服刑改造。

由于離家較遠，特別是初廣枝的愛人在其入監后不久的2000年，因打架也被判刑入獄；而她的二兒子、三兒子和女兒，又都在當地忙于做個體生意，因此初廣枝就多次招呼兒女們為節省起見，不必前來探監。她甚至因為自己不識字，生怕麻煩同犯，還要求兒女們盡量少來信件。于是，這便造成了她較長時間得不到親人的音訊和會見。

寒暄之中，喬靈芝得知初廣枝患有多發性神經炎、高血壓、心臟病等病癥，而且刑期長，年老體弱，親人會見少，便毅然決定與初廣枝結成幫教對子，進行長期的幫教。

從此之后，喬靈芝便把對初廣枝的幫教，作為她生活和工作的有機組成部分。每當逢年過節，她都必然會出現在初廣枝面前噓寒問暖，使初廣枝如見到親人般感到踏實可信。而像秋衣、秋褲、保暖內衣、護膝、電褥子（已代管）等日常生活用品，也源源不斷地送到初廣枝手中，使原本孤獨無助的初廣枝變得快活起來。

二

喬靈芝在幫教中進一步了解了初廣枝患有多種疾病的詳情后，關切地詢問監內醫務民警，能否給予一些關注，并表示需購什么藥、用什么針劑，若是監內缺少，她可以設法幫助解決。臨走時她還留下了幾百元錢，說可作為給初廣枝購買醫藥用品的一些補助。

當初廣枝得知大兒在山西陽泉一監服刑時，十分后悔當時為掙幾千元錢，讓兒子也一同參與販毒，結果隨她一同入獄改造。每每想起此事，初廣枝的心就如同刀扎般難受，母子之間的惦念之情也魂牽夢繞般愈演愈烈。喬靈芝看在眼里，記在心頭。她靈機一動，突然想起，可以用她所擅長的攝影攝像的特長，去幫助他們母子。于是，喬靈芝先是把初廣枝在女監改造生活的實際情況攝制成像，專程送到陽泉一監初廣枝的大兒子那里，讓其大兒子了解他母親的改造生活實況。然后，又經陽泉一監有關方面批準，將其大兒子的改造學習勞動情況的錄像，送給早已牽腸掛肚的初廣枝看。這樣，母子倆彼此都十分感動，喜出望外，做夢都想不到足不出戶也能如臨其境般面對親人，了解對方的真實情況。當喬靈芝離開陽泉一監時，還特地在初廣枝大兒子的賬上留下幾百元錢。而初廣枝的大兒子說，他下坑的補助已足夠零花，硬是堅持把留下的這筆錢，通過民警轉到了女監他媽媽的賬上。

2005年中秋節之后，喬靈芝如期探望初廣枝。然而，讓初廣枝和監獄民警迷惑不解的是，這次進監而來的喬靈芝顯得蒼老了許多，雙腿已完全不聽使喚了，需要女兒攙扶著才能走路。當問起原因時，她微笑地說：“沒啥，腿在近日扭了一下，過幾天便好了……”可誰知道，這可是她的絕癥惡化后的表現；又有誰知曉，此時她已經由家人陪著到省腫瘤醫院進行多次化療；更不得而知，在由女兒駕駛的“專車”上，還放著她出門使用的已不能離身的拐杖。

三

在喬靈芝的關懷下，初廣枝的進步很快。她能認罪服法，服從管理，遵守監紀，在生產勞動中能服從分配，克服身體狀況差等困難，圓滿完成各項任務。她還積極參加監獄組織的“三課”學習，各門課程考試成績優異。難能可貴的是，她連續五年獲得監內改造積極分子稱號，先后八次受到監內各種表揚，2004年還獲得省級改造積極分子稱號。用她說的話：“有好人喬處長的鼓勵，我的腿再疼、血壓再高、心臟再難受，都能設法堅持下去，從未休息過。實在支持不住了，就吃點藥，打起精神，繼續干活。我實在沒有什么更好的報答方式了，只希望以自己良好的改造成績來回報喬處長，回報政府……”從做棉衣、棉被到編竹片，她都干得很出色，常常超額完成任務。特別在棉衣、棉被制作方面，她還得到了“勞動能手”的獎賞。

四

喬靈芝不幸去世的噩耗傳來，就像晴天霹靂，初廣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么好的人，咋說走就走了呢？從認識起，她管我叫大姨。她的個子不高，說話卻很有水平，從未把我當成犯人看。她不斷地鼓勵我，鞭策我，勸我好好改造，靠近政府，告訴我有困難就找她幫助解決。她還告訴我，她的幫助不僅僅限于我服刑期間，就是將來出去后，她將繼續幫助我。她還特別地安慰我，等我出獄的那一天，她將親自來監獄迎接我，先回她家里住幾天后，再親自把我送回東北老家……可我余刑還有九年之久，喬處長卻先走了，這叫我怎能不痛心呢？”初廣枝泣不成聲，悲痛萬分。

那幾天，她兩眼紅腫，簡直哭成了個淚人兒。失去喬處長，可比失去她的最親的親人還痛苦。她不時回憶起喬靈芝的身影、舉止和言談，特別是每每看到2005年重陽節喬靈芝隨市婦聯來監幫教時同初廣枝一起合的影，她就泣不成聲，淚流不止：“是隊里的王指導員及時勸導我，告我不能哭，要把眼淚化作改造的動力。我記住了這番話，每當我再想起喬處長，淚水再奪眶而出時，我一咬牙便將淚水咽進肚里。我雖然沒有文化，不識字，拿不出更好的語言來表達自己悲痛的心情，但喬處長永遠活在我的心中的這一感受卻是真真切切的。喬處長是領導，我是有罪之人，我真不配人家一家人這樣對待我……我想這樣的大好人，天底下恐怕不多見……” 初廣枝幾乎是濃縮她全部的情感，用她所能表達的最好的方式，來表達她對恩人喬靈芝的感激之情。

五

“喬靈芝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追求完善、工作認真負責是她的最大特點……”同她多年在一起工作的晉中市人民檢察院監所檢察處的劉玉萍處長如是評價說。就在她去世前三日的“三八”節，她還負責組織全院女同志外出參觀旅游。“她是個十分要強的女人。”每當同事們看到她拖著雙腿艱難地邁向單位樓梯并關切地詢問時，她都謊稱自己的腳或是受涼或是不小心扭著了，過幾天會好起來的。就在她去世前的三周，她的兒媳臨產，她都一直守護在產房，等待孫子的降生。“她的興趣愛好相當廣泛。”曾搞過理發，干過會計，除工作所需的攝影攝像技術很拿手外，她的篆書寫得也很有功底，書法作品曾獲中國女檢察官協會二等獎，全省檢察系統第二屆書畫比賽二等獎，其作品收入《國際書畫精品》著作中并在晉中市等地多次參展。“幫助初廣枝不是她的偶然，獻愛心是她慣常的做法。”周圍同志們有什么困難，她都會主動前往幫助，從不怠慢。她曾在市檢察院承包的扶貧點和順縣松煙鎮小董坪村的學校自費捐贈書本、文具。“她是一位優秀的人民檢察官。”她多次被評為單位、地市先進個人、優秀黨員。由于各方面的成績都很突出，她被最高人民檢察院授予個人三等功獎章……提起喬靈芝，她的領導和同事們都贊賞有加。

六

“初阿姨，您現在所在的環境對我來講很陌生，有許多的規定和規矩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會盡力幫您的。阿姨，有的時候我想媽媽不知道該和誰去傾訴，我唯一想到的只有阿姨您。除去家人，您是媽媽最后最關心和掛念的人，我希望您能夠健健康康，早日出來……阿姨您對我有著特殊的意義，有您我可以寄托對媽媽的思念；有您我更感覺媽媽的偉大；有您我才會感覺到我人生的重要，我知道您需要親情、友情，而我希望您能好起來……” 在喬靈芝去世后的第十日，她的女兒堅定地走進監房，繼續完成她母親的夙愿，也表達了她要完成媽媽未竟心愿的真實動因。

“我沒有更多的想法，也不可能為名圖利，只是想完成媽媽的心愿，對初阿姨有所鼓勵、有所幫助，使媽媽的選擇有始有終、有頭有尾……這本身也是對媽媽最好的懷念”。采訪中，喬靈芝女兒短短的幾句話，道出了她的堅定信念。她表示，要負責任地將這件事一如既往地做下去。同時，她多次表示不希望過多地宣揚她媽媽，因為她深知這不是她媽媽的一貫風格；同時也不希望多報道她自己，“只要能對初阿姨有所幫助，我就心滿意足”。

好人喬靈芝走了，而她所追求的幫教善舉在她的女兒身上得以延續。從這個意義而言，初廣枝的確是很幸運的。然而像初廣枝一樣，需要社會各界伸出友誼之手、獻出愛心、進行深度幫教的服刑人員還有許多。為此，我們呼喚更多的喬靈芝式的幫教典型出現，企盼更多的服刑人員能夠在社會各界的召喚下回心轉意，期待對服刑人員的改造和幫教事業能夠更加邁向進步。■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