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蕭一凡轉業安置在海濱市歌劇團,報到后劇團老團長關心備至,在分配具體工作時,將蕭一凡請到家中。蕭一凡進門環視,這是間老房子,簡單陳舊,看不出現代普通家庭的氣息。
坐下后,老團長說:“不要見笑,從我家你可看到劇團狀況,讓你來我團,真是委屈你了。實話告訴你,你是我從軍轉辦要來的,你的檔案資料我查閱過,我看到你的選擇攔填寫道:‘不怕單位差,志在一張白紙上繪出最美麗的畫。’不瞞你,我們劇團正是一張白紙。”
接著,老團長具體介紹了劇團的困難局面。說著,他激動起來:“工資發不出,人才流失,人心渙散啊!”
蕭一凡說:“團長,你要我做什么?我聽你的。”
“我希望你能幫我,先賺點錢回來,在演出市場上開出一條路來。你先擔任劇團分管經營的副團長,團里人員你挑,不合適,可到社會招聘;文藝演出,只要不是不健康的,能有效益都行。你管經營,我管專業,我團就有希望了。”
“那我就試試。得讓我了解一下市場后確定如何干,等方案成熟再向你匯報,行吧?”
“行,小蕭,謝謝你!”
“謝謝團長的信任。”
一
在海山酒樓里,蕭一凡靠老同學、文化市場管理處陳處長的面子,請來了有關人物。蕭端起酒杯開場:“兄弟我初來乍到,想在本市演藝市場混口飯吃,想聆聽各位行家指點迷津,先敬大家一杯。”
林工商先開口道:“蕭兄弟,你做什么經營都可以,千萬不要經營演出,現在劇院的演出,送票都很難滿座;歌星演唱會成本高風險大。干這行,沒出路。我勸你還是干點別的。”
陳稅務接著說:“演出不是不行,現在夜總會、酒樓里的演出還比較活躍,海濱市是開放城市,夜總會、大酒樓一百多家,是一個極大的演出市場。但不適合你正規劇團演出。”
張總是本市文化產業界的老大,他說:“演出消費市場總是隨著有錢人集聚的地方走,有錢消費者都集聚在大酒樓、夜總會,那里正需要歌舞、時裝模特演出,海濱市夜總會有上百家,大酒樓就更多了,你有幾支演出隊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前兩年我也有兩支時裝模特隊,生意可好了,現在我生意做大了,也顧不著,演出隊也解散了。現在上檔次歌舞、時裝模特演出供不應求。我建議你,重新招聘年輕漂亮的新人,再經過培訓、包裝,以市歌劇團的新人品牌投放到市場,保證你一炮打響。”
飯局進行到晚8時,文化市場管理處陳處長先起身告辭:“對不起,我另有約會,先走了。”其他人也說有事要走。
相送時,唯張總稍留后一步,對蕭一凡悄悄地說:“他們都是趕往各大夜總會去的。夜總會是精英們集聚的地方,你應該去看看,去看了,就會有成功的信心。”
說著從包里掏出一大把夜總會老板的名片:“你先到各夜總會了解了解,如想辦,我可以找兩個能人幫幫你,本市各大夜總會老板我都很熟,我可以給你引見。如需要合作,我也樂意。投入五六十萬,我是可以拿得出的。”
海濱市是南方城市,夜幕下,地面上的燈火比群星更加璀璨。蕭一凡騎著自行車按照張總的名片一一走訪各大夜總會。
來到霧蒙蒙夜總會,見蕭一凡騎自行車來,保安上前攔住。蕭說明是市劇團來聯系演出事宜,保安將他交給大廳領班,大廳領班領著蕭穿過迷宮樣廳堂過道,來到排練廳,找到一個扎著馬尾巴辮子、披著紅風衣的人說:“這是我們藝術總監馬老師。”
聽說蕭一凡是市劇團來的,馬總監熱情地迎上自我介紹說:“同行,同行,我原是明陽市歌舞團下海的。您找我有啥事?”
蕭說:“市劇團準備組織一支時裝模特演出團,先了解本市演藝市場行情,請您多多指點。”
馬總監高興地說:“很好啊。我們正需要一個嶄新的演出隊。在本市的那幾支隊,節目不新人也不新,顧客早就乏味了,需求來點新人新節目。”
蕭一凡打聽演出價格。馬總監說:“每晚引進三個隊的節目,每個隊演出價八百至一千二,這是通常價位,受顧客喜歡的隊,每個隊幾千元收入。”
蕭一凡心里盤算,每個隊平均每場一千元,組六個隊每晚就是十八場有一萬八千元,扣除開支每月六萬元,每月還可以收入三十多萬,看來,張總的建議不錯。
蕭一凡一連走了二十余家夜總會,了解結果相差不大。蕭一凡經過調查后寫了《關于海濱市演藝市場調查報告及組建小型時模、小型歌舞分隊的策劃方案》交給了老團長。老團長看后很滿意地說:“很好,只是團里拿不出那么多資金,先只投入十萬,我給政策,你可以采取股份制,此事你就全權負責吧。”
蕭將自己的軍轉安置費十萬元墊上了。
張總雖沒有兌現投資的諾言,但介紹了秦斌。秦斌曾在張總原來模特隊當過總領隊,近兩年在海濱市演出市場做演藝經紀人,各夜總會都很熟。這正是蕭一凡急需的人才,又自帶十萬元入股,這是蕭理想的合作伙伴。
聽說秦斌與市劇團招兵買馬,組建時模團,秦原來的時模隊旗下散落在社會上的演員紛紛前來應聘。第一個上門的身材高挑,臉型姣好,但一身惰氣和憔悴,看上去三十好幾,自稱二十八歲。她感覺到蕭一凡對她的印象不太好,就自我推薦說:“蕭團長,我叫唐紋,我可以幫你領隊,培訓,還可以幫你聯系業務。你問問秦導,我當年可是他走紅時手下五大時模之首。”
秦對蕭說:“她說得沒錯,讓她來當領隊吧。”
招聘近一個月,理想的模特一個未招到。秦斌提出:“到東北冰城招新手,那里,可以挑到最好苗子,就地訓練,就可以帶出最優秀的時模隊來。”
蕭一凡也感到有理,同意了。蕭秦二人經過一番研究,預算費用四十多萬元。
蕭咬咬牙說:“干!籌集的三十萬先用,后期費用由我負責貸款。”兩人商量妥當后,秦斌啟程去北方招聘。
二
三個月后,蕭一凡到海濱市火車站迎接隊伍。
首批帶回的三個隊二十一位新演員個頭均在一米七以上,身材勻稱,三圍都在標準線內。蕭一凡喜出望外,轉身問秦斌,誰表演最好?
秦斌說:“我已按亮眼出眾排列起了梅、蘭、竹、菊、蓮、荷、棠等順序。”
蕭一凡連聲稱好。秦斌講:“更好的是我們這個隊伍有五十多個節目,都是新排的,在海濱市演半年都是新節目。因本市目前還沒有東北的時裝隊,我就把團名叫‘北國之春’。”
蕭一凡高興地對秦說:“今晚有場首演,是張總安排的為你們接風的飯伺。今晚能否一炮打響,就看你們表現了。”
秦斌自信地說:“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飯伺演出安排在海濱市最大的飯店——海鷗酒家的大廳里,所謂飯伺就是藝術伺奉客人吃飯的意思。酒家提前作了宣傳,今晚飯廳客滿。當美麗高挑的演員從大廳中間穿過,喧嚷的飯廳突然沉靜,繼后一陣陣喝彩聲。
演員進了化妝室,臺下亂轟轟的,蕭秦二人被張總請到宴席上,張總高興地向蕭介紹周圍的客人,這都是些本市頭面企業家,介紹完,張總特意強調:“他們都是我請來為你們首場亮相捧場的。”
演員們上場了。
音樂聲中,北國風光時模團演員著禮裝踩著步點款款上場,她們的萬種風情,震驚了全場。
“北國之春”節目結束,老總們再也無興趣看其他演出,一一轉身向蕭敬酒祝賀成功。張總敬酒后對蕭講,我已聯系好,明晚到本市最大的霧蒙蒙夜總會試演,那是企業家俱樂部,肯定會引起轟動。每個大一點的夜總會都試演一下,別急于賺錢,要沉住氣,奇貨可居,放長線,才能把今后訂單簽滿,你們肯定會在本市走紅。
第二天,在霧蒙蒙夜總會演了三個系列,演了禮服、晚裝、休閑裝后,張總催問:“干嗎不上泳裝?”秦說:“今天第一天演出,她們心里素質較差,一害羞動作就亂。”張總氣著說:“傻瓜,要的就是這種藝術效果。”秦趕往后臺安排一陣,梅、蘭、竹、菊、蓮、荷、棠七人著泳裝上場,她們幾乎是白條條的,嫩筍一樣,只見觀眾目光在演員間穿梭,眼睛被某一演員身體牽著來回游動。張總死死地盯住梅的胸前,蕭連叫幾聲都未聽見。
“北國之春”在各大夜總會試演連演了半個月,團隊無分文收入。該和夜總會正式簽約了。
三
蕭來到霧蒙蒙夜總會,馬總監熱情地接待了他。
合同是制式的,馬總監很快填好了合同。夜總會方“同意只要演出受歡迎,每場報酬不低于一千元”。
看到這個數字,蕭顯得滿意。但又看到“具體按花籃數計百分三十提成。”不放心地問道:“沒有花籃怎么辦?”
馬答:“怎么會沒有呢?像你這個團,每天花籃提成不會少于三千元。”
蕭仍擔心沒有花籃,只同意簽幾天演出合同。馬總監說:“合同期最少簽一個月,演不到一個月視為違約。”
“無花籃難道就白演了?”
“你還是擔心花籃問題。”
兩人談判僵持著。
最后還是馬總監讓了一步,同意合同可以先不簽,先演三到五天有花籃就簽,沒有花籃就不簽。蕭不好再說什么,電話中與秦商量了一下,答應第三天進場試演。
蕭一凡到其他幾家夜總會,遇到同樣的情況,看出這就是行規行情。
第二天上午,市晚報和電視娛樂頻道記者主動約蕭采訪。第三天,梅、蘭、竹、菊、蓮、荷、棠的玉照全上了報,電視也播了她們彩排的花絮,市內到處看到霧蒙蒙夜總會貼出的巨幅海報,特大的標題寫道:“‘北國之春’最靚的美女今將在本市霧蒙蒙首場登臺亮相。”
第三天,蕭、秦與唐紋各帶一隊分頭演出了。蕭隨梅、蘭、竹、菊、蓮、荷、棠這一隊來到霧蒙蒙夜總會。來休閑的老總們爭相請蕭進他們的包間,蕭不知如何選擇,最后還是被張總強拉入他的包廂。
先是荷、棠二人出場亮相,引起掌聲陣陣,馬上有人報聲為她們倆買花籃;菊、蓮出場引起更大掌聲與送花籃的呼叫聲;蘭、竹出場,掀起新一輪熱烈的歡呼,報叫買花籃聲不斷;梅的出場更引起了全場躁動,為梅買花籃的更多,數目也更大。張總打開包,拿出一萬元,叫他的胡助理為梅買一千個花籃。身臨其境的蕭一凡驚呆了。
計劃中五個系列演完后,馬尾巴走過來,對蕭提示:“應該要對買花籃的顧客答謝敬酒。”
蕭說:“應該,應該。”說著就端起酒杯。
馬尾巴攔住說:“哪是要你答謝,是叫你的美女演員去。”
此時梅、蘭、竹、菊、蓮、荷、棠卸裝后順道走了過來,夜總會安排的七個服務員端著裝滿酒杯的托盤也走了過來。馬尾巴也不和蕭商量,就安排七個服務員分別帶演員到各包廂敬酒去。
蕭感到很突然,說:“這樣不好!”
演員們也紛紛說不愿去。
馬尾巴生氣地對蕭說:“你們真的連這些規矩都不懂?趕緊做做工作,不要砸了場子。”
蕭無奈,對演員們說:“你們去一下,敬一杯酒趕快回來,不能喝的就別喝,我就在張總這里等你們。”
演員分別被帶走,蕭感到非常不安。
近十分鐘后,梅又被領到張總的包廂敬謝。張總紳士般笑臉相迎,說了句:“你演得很好,祝賀你!”走近輕輕地附在梅耳邊贊美,說得梅臉緋紅起來。
正說著,菊、蓮兩人先后跑了回來,服務員也追過來。蕭不知發生什么事,忙問:“怎么啦?”
菊說:“我們不會喝酒,謝了我們就趕緊跑回來。”
蕭看到后邊追過來的馬尾巴,就用商量的口氣說:“馬總,我和夢沙夜總會有約,現在還要趕第二場,時間到了,麻煩你叫回我們的演員,好吧?”
馬尾巴不情愿地說:“好吧。下次你們可要加強公關訓練,不然,怎么在場面上混?”
一會兒竹、荷、棠回來了。蘭被客人攔住了,蕭立即趕去。
到了那包廂,只見幾個顧客都向蘭敬酒,她不喝,含著淚水求饒。
蘭見蕭趕來就哭了。馬尾巴連連向那胖老板道歉:“她們要趕場演出,下次我要她多敬幾杯。”
胖老板大笑:“看得出這妞剛出道,還嫩。沒事,好,今天,聽馬總安排,下次補敬。”
深夜演出歸來,蕭得悉秦唐二隊情況也是如此。蕭對秦唐說:“我還是擔心花籃問題,答謝敬酒會不會出事?”
秦不以為然,說:“這是正常現象,這兩天我抓緊把公關能力與心理素質訓練一下,你放心,這方面交給我和唐紋辦,你趕緊把幾家合同簽下來吧。”
“再等兩天看看,我可要對我們劇團聲譽負責,也要對這些孩子負責。”蕭說。
秦說:“我可提醒你,現在我們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再不進賬可只有散伙了。”
蕭說:“那你明天集中大家講一講如何處理花籃答謝問題和保護自己。合同我會盡快簽下。”
秦說:“你太憐香惜玉,其實你眼晴閉一閉就過了。這樣吧,我先負責兩天,你去借點開銷錢。”
“千萬不能出什么事。”
秦答:“會出什么事?你顧慮是多余的。”
連續演了兩天,蕭在外找錢,三個隊在秦的指揮下,每場演出后都逼演員下包廂敬酒答謝。花籃數持續上升。
敬酒問題闖過來,新的問題又來了,老板們得寸進尺,要帶演員出去吃夜宵。秦未和蕭商量,讓幾個老板分別帶走幾個演員出去,幾個堅持不去的讓秦罵得哭啼啼的,有兩個鬧著要回家。深夜,蕭見還有幾個演員未能回來,放心不下,連忙逼著秦、唐與自己兵分三路出去將演員找回。
蕭找到張總將梅帶到的地方,梅已半醉,見蕭來,像見到救星。張也意外:“你怎么來啦?”
蕭很抱歉地說:“張總,很對不起,我們對孩子家長有承諾,絕不讓演員單獨行動。改日我帶演員一齊請你。現在已很晚了,我將梅帶回好嗎?”
張一聽怒了:“蕭團長,怎么這點面子也不給!不就帶她吃點心嘛。”
想到梅在場,又立刻斯文起來:“好,帶回吧。蕭團長,改天我請你出來喝茶聊聊。看來,你有許多不懂,該幫你啟蒙啟蒙。”
蕭乘機拉梅就走,邊走邊說:“改天一定前來聽張總教誨,謝謝張總。”
其他演員也被追回,但蕭秦關系也僵了。
四
應張總之約,張總派胡助理駕車帶蕭來到一小巷歌廳,一進門,總臺女領班熱情地叫道:“胡老板,你和張總好久沒來我們小店了,今天怎么想起我們啦?”
“張總有貴客,安排個好的包間。”
“三樓銷魂廳正給你們留著呢?”一服務員領胡蕭二人來到一套間。
一會兒張總到了,兩人對坐。胡助理站在一邊。服務員點上蠟燭,端上點心啤酒后問:“老板,還要些什么?”
張總:“不用了,我和蕭老板談事,不要打擾我們。”
張總開門見山地說:“我知道你眼下遇到難題,其實,你并不困難,你是抱著金碗討飯吃。難題不在外邊,而在你心里。”
蕭答道:“還是張總說得準。我不想使劇團聲譽受損,不想對不起老團長,我剛到地方,也不想影響形象。”
“我很理解,我當年是文學系的高材生,發表了一些在全國有影響的作品,小有名氣,剛到文化局時規規矩矩干工作,可什么好事也輪不到我,還因為和一個女同志接觸多點,被指責生活作風有問題。一氣之下,我什么都不要就下海了。也才十來年,我資產就有數千萬,在文化產業界,誰不知道我!膽小,什么事也做不出來。你怕什么,大不了,也下海,你現在這個時模隊就是你下海闖一番事業的本錢。我和你打個賭,如果你墨守成規,你這個時模表演團是要垮掉的,你在單位也會干不下去。”
“即使下海,我也不能不對這些孩子家長負責,她們是我招聘來的。”
蕭未說完,張大笑:“我們又做了什么不負責的?你這樣婆婆媽媽的,這就是對她們及家長負責嗎?我看是你在葬送她們的前程。”
張接著說:“她們想事業上成功成名,哪一步不要錢?即使維持生活,也得先賺一筆錢。你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她們,今后哪有款爺來捧她們,你會誤了她們!”
“你們會發善心幫助她們?我不相信你們沒有其他企圖?”蕭說。
“你說得對,我們是有企圖。讓她們賺我們的錢不好嗎?”
蕭反問:“你覺得這道德嗎?”
“什么是道德!我認為推動經濟發展為道德,滿足人們需求就是道德。”
說著叫胡助理:“把歌廳領班叫來,挑兩個靚妹來。”
胡走后,一會兒領班帶來十幾個小姐,站成一排。張揮揮手:“沒有一個滿意的,再來一批。”
一會兒又來了一批,張留下兩個,蘋果臉和瓜子臉。其他小姐都失望地離開了,其中一個小姐還厚著臉皮求張總也留下她,張總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領班的將她拉走了。
張當著留下的兩小姐的面說:“蕭團長,要她們陪我們娛樂,按你的觀念是不道德的;但不留她們,你看,一個個表情是多痛苦啊。你看留下的這倆多高興啊。”說著擰了一下蘋果臉的臉蛋。
接著又對蕭說:“你說,哪種是道德的呢?”
說完未等蕭說,將瓜子臉推到蕭身邊坐下說:“好好陪一下蕭老板。”
張又轉向蕭說:“好了,今天我們什么都不要說,來,唱歌,放松一下。”
張放下蕭不管,摟著蘋果到另一個角落去了,胡助理站在門外。
瓜子臉也轉向對蕭說:“老板,你要點什么歌?”邊說邊向蕭身邊靠。
蕭反感地退讓,坐到沙發邊上,冷冷回道:“我不想唱歌。”
“你想要什么?我都滿足你,說吧。”說著,又擠過來。
蕭嚴肅地說:“請自重!”
瓜子臉笑了:“來這里還有自重?”她看出蕭是初來,尚未出道,再沒有擠過來,說:“我唱一首歌獻給你好吧。”說完點了一首情味濃濃的歌。
唱完說:“老板,唱得好嗎?”
蕭有氣無力地說:“唱得還不錯。”
“那你不敬我一杯酒?”
“對不起,你自己喝吧。”
見蕭不理不答的,瓜子臉自言自語道:“還真有坐懷不亂的人!”說完,自己又喝又唱,自娛自樂起來。在一旁的蕭覺得室內空氣很窒息。
張見狀,給門口的胡使了個臉色,胡走過來,指責瓜子臉說:“怎么不陪蕭老板?”
“有什么辦法呢?蕭老板看不上咱。”
胡又走到蕭身邊,彎下腰附在蕭耳邊提醒說:“蕭團長,這里是可以動動手的。”
蕭聽后,感到恥辱,說:“你把我當什么人?”
胡不知怎么說好,看到瓜子臉,有了話題說:“這位老板可是本市最大的模特團的團長。去,好好陪著。”說完總算下了個臺階,走到門外去。
瓜子臉坐過來,好奇地問:“你真是團長?我以前也當過模特演員。”
蕭也好奇地問:“模特演員,為什么不去演出?”
“說來話長。被人騙了,被有錢人愛了,又被甩了。”
“為什么又干上這一行?”
“沒辦法,老家回不去,要生活,又沒其他本事,不干這行能干啥?”
蕭很想了解些情況,話也多起來,瓜子臉也很高興。兩人一問一答聊了起來。
很快過了兩個小時,蕭同情她的同時也對自已的時模隊處境更加憂慮起來。蕭說:“我要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張蕭二人走在前,兩小姐隨后相送。
胡結完賬趕到瓜子臉身邊說:“小姐,我一直看著,蕭團長是不是沒有動你?”
瓜子臉點點頭。
胡說:“我們為你可付了兩百元錢小費,可不能白付,來,讓我補上。”
說完,就把瓜子臉逼在樓梯拐角處,手伸向她身上亂摸起來。
當蕭轉頭回望與她視線相碰時,看到瓜子臉上的莫大羞恥感,她使勁地摔掉胡的糾纏,低著頭從張蕭身邊跑了出去。
五
蕭一一寫信給幾個從事夜總會演出的經紀人,蕭信中寫道:“我拋出全市最低的演出價,可讓經紀人獲得最大的利潤空間,條件是不按花籃計酬。”經紀人們答復:“不敢接盤。”
于是,蕭一凡一一上門又找了幾家夜總會業務經理,并尋求了一些關系去說合,業務經理們表示的差不多是一個意思:花籃計酬,也是夜總會分攤經營風險的一個辦法。夜總會演出收支都承包給藝術總監的,他們說了不算。
蕭首先想到馬尾巴。他把馬尾巴請到酒樓細談。馬尾巴酒后大倒苦水說:干這一行不好干。老板逼著我們承包,我們只是拿利潤中的提成,可利潤從那來?到這里來消費的有幾個懂藝術?為博得他們歡心,只有投其所好。干上這一行,平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否則我們到哪里去?在這里好壞還美其名‘藝術總監’。”
“老兄,我勸你,其他夜總會總監,你也別費神,找他們沒有用,他們也要生存啊!你呢?要嘛,別干這行當,要嘛,就隨波逐流,時間久了,也就適應了。”
蕭說:“感謝總監推心置腹,讓我明白許多,原諒我目前還不能隨波逐流,但眼前的難關一定要渡過,還請老師指點。”
馬尾巴想了想說:“那你找我的老板黃總試試,董事長是臺灣人,不在本市,這里現在就是黃總當家,也許他會發發善心。”
第二天蕭一凡找到霧蒙蒙夜總會老板黃總。黃總在會客室非常客氣地接待了蕭一凡。一見面黃總先打開窗戶說亮話:“是為花籃條款來的嗎?”
“正是,請求你通融。”
“你這支時模隊,我非常看重,我看了你們第一場演出,就想與你簽下一年的演出合同。但我們也有難處,花籃條款是責任機制,不好取消。”
蕭懇求道:“我們目前狀況很難維持,可否先給我們簽一個月不靠花籃的演出,讓我們多多少少有一點收入,好吧?”
“你的要求不符合行規,甚至還會影響到常客來消費。他們常來消費,我們才能生存,不來,只好賠本關門。我雖是總經理,也是別人雇用的,夜總會關門,我就會失業。更何況公司也押了我們一點股份,公司倒閉,我們的多年積蓄也就全完了。所以我的壓力也大,我對你們發了慈悲,誰對我發慈悲呢?”
黃總停了一會,又說:“就是董事長在,也不會答應你。現在各種市場不景氣,唯有娛樂業一枝獨秀,靠的就是投上帝們所好,我們董事長投資夜總會有上千萬,在這激烈的競爭中,如果有哪一家讓上帝們不高興,那可血本無歸,他會同意嗎?”
見蕭苦著臉,黃總說:“我建議你還找張總吧,他對你們特別關心,本市娛樂圈內他有點號召力。有些方面,你不要太認真。你可以把你這支隊伍承包給秦斌經營,或委托張總公司,你有可觀的收入就可以了。”
見蕭不語,黃又開導說:“你要在娛樂圈中混,就得按行規辦,不是哪一兩個人可以隨意改變的。”
黃又坦誠地說:“至于你對那些女孩的擔心更是沒有必要的,在這文明社會,他們這些有身份的人在夜總會場子上決不會做出格的事。至于以后老總看中哪一個,交成朋友,對她們也未必是壞事,各人有各人的歸屬,也不要你瞎操心。”
蕭說:“那不行。”
黃總當即放下臉來:“不行?那誰也幫不了你。明告訴你,常來玩的老總已給我們發了狠話,他們說你是不懂規矩的人,如果哪家夜總會再讓你們演,他們就聯手不來玩了。估計不只是和一兩家打了招呼。你們看著辦,想通了就來簽約吧。”
六
回到時模團里,蕭走到秦的辦公室,秦外出,唐紋在和梅談話,見蕭進來,梅低著頭走了出去。
唐站起說:“蕭團長,你回來啦?”
蕭說:“秦斌呢?”
“這幾天,他都在張總那里。”
蕭問:“演員怎么樣?”
“大家知道在夜總會演出不安全,有一半的人想回家。”
蕭又問:“秦總知道吧?”
“知道。他對姑娘說,誰也別想回去,團里已為她們每人花了近兩萬元,為防她們走,已叫我將她們的身份證收了上來。”
蕭交待說:“你和大家說,請她們放心,有我在,就有她們的安全;就算無法演出,我賠錢也會安全地把她們送回家。”
唐說:“我這就去說。”
蕭說完就想走出去。唐紋攔住:“蕭團長,能不能聽我說一下?”
蕭坐了下來。唐說:“我知道你壓力大,心情不好。我很想對您說,你的努力是沒用的。”
“不努力,怎么知道沒用?”
“蕭團長,您難道還不知道,你面對的是一張網嗎?”
“你聽到什么了?”
“因為我是過來人,十年前我來到海濱市就和梅她們一樣,我就是這個網中的犧牲品。”說著眼淚噴涌出,蕭聽著唐細細訴說。
“八年前,我剛滿二十歲,為圓一個名模夢,參加了老家山西一個時模隊,很快成為名角。
第二年隨隊來到海濱市,一場演出吸引眾多顧客,幾個老板為了得到我,與夜總會設下種種圈套,使帶我出來的時模隊債務纏身,隊老板暗中出賣了我。
因我當時老家有一個相愛并條件不錯的男友,我不為金錢利誘,很難就范。在利益引誘失敗后,我在一次答謝應酬醉后失身給一顧客老總。
失身后我才感到社會的可怕和一個女子的弱小和無助,為了避免再次失身,名聲更壞,我接受了使我失身的老總安排,名義上當他其中一個分公司的副總,實際上被包養起來,當起二奶,后來得知不是二奶,而是老三。
時模隊里的女孩都沒有逃脫我同樣的命運,成了有錢人的玩物。我那個時模隊紅極不到半年解體了,隊老板得了一些黑心錢,回了老家。后來又經多次全國選美組隊來海濱演出,最長都不超過一年,他后來做的業務已不是當初的賣藝演出,確切地說是專做為老板們輸送美女的經紀人。
我過了幾年醉死夢生的生活,老總有了新歡,對我冷落了,自然巧妙地將我甩掉,轉手給了別人。
后又幾經轉手,再也沒有真正對我好的人,我也無臉回老家,最后又回到夜總會演出,不過人老珠黃,生計也很艱難。”
唐說到這里,停下反問蕭:“你說第一個拖我下水的老總是誰?”
蕭說:“我怎么會知道?”
唐說:“就是現在的張總。”
“啊!”蕭驚訝。
唐又問:“暗中算計將我出賣的人知道是誰嗎?”
蕭試著回答:“難道是秦?”
唐咬牙切齒地說:“正是。”
接著又鄭重提醒蕭說:“張與秦就是利用你們正規文藝單位的招牌好招到好的獵物。對北國之春這一批演員,他們喜出望外,但由于你的阻攔,他們難以下手。現在的梅,張總是志在必得。連蘭、竹、菊等都有人盯住,還交待秦和我兩人開導梅她們呢。”
唐說:“我不瞞你,我找了梅,告訴了她真相,兩條路,要么打道回府,要么慢慢就范,在海濱娛樂圈內,要混下去,誰也難逃魔掌。”
蕭聽后也沒有感到驚奇,對這些他有所預料,轉身問唐:“現在你們是一伙,為什么要幫我?”
“不!我恨死他們。我實話告訴你,我就是敬佩你為人,你現在是四面楚歌,你和姑娘們面對多少個血盆大口,我無法幫你,只提醒你,現在姑娘們可能是無法逃脫我那樣命運,就只能看各人的造化。我擔心的是你怎么辦?”
秦回來一反常態,在會上指責蕭固執無能,使時模團身處絕境,要求蕭將經營權交給他,叫蕭坐家分利就行,否則他要退股分人散伙。此時的蕭已知秦的真實身份和用意,反顯得非常平靜,說:“這演出團是正式批文注冊的,主管單位是市劇團,不會交于私人經營,況且,你也只占百分之三十股份;散伙可以,退資金,可以,分人,不行。”秦急了說:“你現在負債累累,資金你能拿得出?好,明說了,這些錢也不是我的,是當初為了支持你,張總以我的名義投的股,現在我們把張總得罪了,他肯定會把這些錢讓你賠光才行。給你十天時間,你退還我們股金,還要賠償我們損失。不然你退股,我出錢帶人走,可以不打你們劇團的牌子,我們可以另立招牌。”說完就走了。
外部業務開拓無進展,內部又鬧分裂,真是雪上加霜,蕭焦頭爛額。
一連幾天吃住在辦公室,電話聯系飯伺、籌借款項、穩定演員思想,也防范秦將演員騙走。偶爾也聯系到一兩單飯伺小的演出,多少也能解決眼下大家吃飯的開支,但總收入不夠支出,房租水電欠著,一次次追討得心煩。
張、秦相逼退股還款期限將近,相持也不是辦法,蕭已認請目前只有兩個選擇讓他作最終的決斷:在目前狀況下,自己是不能按自己的思路做下去,要么昧著良心讓出演員,可看著自己帶來的這批女孩將被毀掉,誰家沒有孩子,不能這么做!要么只有自己賠錢把這批孩子送走,那今后數十萬債務纏身怎么辦?也感到對不起老團長的期待,新單位也無臉面呆下去。蕭進退兩難,決心難下。
蕭給文化局文化市場處同學陳處長通了電話,反映了本市娛樂業的內幕情況,問陳:“你們就不能管管?”
陳說:“老同學,在那娛樂場上,憑你所說的這些,你能認定誰在犯罪違法?消費者在那場合下也沒有犯罪啊,我們怎么管?協議由市場雙方決定,雙方自愿簽合同,我們也不能干涉。”
蕭急了說:“我的大處長啊!救救孩子們吧!”對方說:“你說的這現象目前確實存在,請相信這是陣痛,這些問題不久會消失的。眼下,我勸你改行吧。”
七
秦也未放松對演員們的引誘拉攏,已在演員中放出風聲,分家他最少也要分得三分一人員獨立組隊演出。演員們明白實際狀況,跟秦走,生存有望,但也怕落入魔掌;跟蕭走,出路又在哪里呢?當然也有幾個想留下來,準備跟秦走,竹就是其中一個。
竹是其中最大的演員。她父親下崗,母親重病住院,全家指望她掙錢給母親治病。
出自感激,她趁蕭辦公室無人時找到蕭說:“我準備跟秦走了,對您我無以報答。若不嫌棄,今天我把干凈的姑娘身子給您。”
蕭大驚:“你怎么會這樣?你把我當什么人?”
竹說:“我沒有選擇,即使前面是油鍋,我也只能跳下去。既然早晚逃不脫,我想報答您。”
蕭知道她家庭的困境,聽到她作出如此決定,既同情,又氣憤地說:“你怎么這么糊涂!掙錢的路子多著呢怎么一條道走到死呢?明天我先給你兩千元寄回家給母親看病。即使我們隊解散,你也可不回去,我幫托熟人給你找其他工作,你千萬不可答應跟他們走,走錯一步,一輩子后悔莫及呀。”竹聽后感激得哭了。
竹走后,蕭認真思考出路。想這想那,他總覺得不妥,想著想著,他疲倦了,在辦公室伏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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