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恥的“表功”

筆者所居城市某單位的領導干部職位有幾名“出缺”，需要增補，組織部門根據公開、公正選拔干部的原則，邀請中層以上干部開了一個民主推薦會。無記名投票的會議剛剛結束，結果還沒有公布，某個參加推薦會的人就對進入推選范圍的一位同志“表功”：“我投了你一票，得請客啊。”這讓人很納悶：無論被測評推薦的同志最終是否進入領導班子（由于是差額推薦，那位被推薦的同志最終被“差掉了”），參加推薦投票的人都沒有權利和義務向被推薦的人通報“我投了你一票”之類的信息啊。這使我不由得想到《古文觀止》中《祁奚請免叔向》的那段軼聞。

公元前552年，晉國素有賢名的重臣叔向，因同父異母的弟弟羊舌虎陰謀叛亂，被晉平公所殺，叔向受“連坐”被執(zhí)政的中軍元帥范宣子羈押，極有可能被判處死刑。一位叫樂王鮒的大夫去見叔向，自告奮勇提出：“我去找晉平公替你求情。”叔向回答說：“用不著”，樂王鮒出門時他也不起身禮送。管家勸叔向：“人家好心好意救您，您怎么能那樣對待他？”叔向說：“他這樣一個溜須拍馬的角色，在別人眼里沒有地位，怎么救得了我？只有祁奚才救得了我。他敢于直言，外舉不避仇家解狐，內舉不避兒子祁午，威信很高。”而得知叔向被囚的消息，沒受任何人請托，本已“請老”（退休）的中軍尉祁奚，連夜坐當時速度最快的“傳車”趕往京城，找到范宣子說：“叔向是晉國的賢臣，不能因為他是羊舌虎的哥哥就要判他的罪。鯀因治水不力被殺，他的兒子禹仍被重用。父親有罪還不連累兒子呢，怎么還要連累兄弟？你只要多行善事，誰敢不努力效勞？不要妄殺無辜嘛！”范宣子一聽很有道理，與祁奚同車去見晉平公。晉平公聽了祁奚的話也覺得見地獨到，不但免了叔向的死罪，還恢復了他太傅的爵位。叔向得救了，祁奚不望回報，沒有和叔向見面，就直接回了家。

祁奚對于叔向的恩德，不是一官半職，而是身家性命。沒有祁奚全力救助，叔向連脖子上吃飯的家伙能否保住都要打問號。如果他如實對叔向通報被救的“曲折內幕”，叔向能不對祁奚感恩戴德，從而銜環(huán)結草，銜尾相隨？可祁奚卻連面都不與叔向見。怪不得《古文觀止》的編者在評論“祁奚救叔向”這件事時也贊嘆說：“祁奚不見叔向而歸，以見為社稷，非私叔向也。”

與祁奚老夫子比，那些向被推薦者“報告”“我投了你一票”的人真該感到臉紅啊。向被推薦者“表功”，顯然是展“討好賣乖功夫”，獻“溜須拍馬本事”，今日“投桃”，圖明日“報李”，將自己的那一票當成了謀取私利的砝碼。古人有句話說得入木三分：“尺寸微勞亦望酬，拜恩私室豈知羞。”——只有那些不知羞恥的人才拜恩私室，連微薄的功勞也望得到回報！有資格參加民主推薦干部的會議是幸運的，但推薦干部要出于公心，不但尺寸微勞莫望酬，連恩重如山都莫望酬！那些“尺寸微勞亦望酬”的溜須拍馬者的人品，不但被其他人鄙薄，連“被拍”的人也不一定看得起。樂王鮒在叔向面前，自告奮勇要到晉平公那里說情，還被叔向轟出了門呢。幾年前媒體曾披露一個笑話，對類似這樣的“表功者”的嘴臉揭露得淋漓盡致——上級請中層干部對“一把手”進行是否合格的測評，投票后，辦公室主任對“一把手”說：“我投了您一票”，“一把手”對辦公室主任頓時怒目大罵：“你給我滾！”原來，“一把手”只獲得一張合格票，而投那張合格票的不是別人，正是“一把手”自己。

民主歷來是好東西，但對民主要正確運用，千萬不能濫用。如果濫用民主，那就會給偉大的民主潑污水，甚至有可能把民主變成個人營私甚至拉派結黨的武器。■

圖：陸小弟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