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子京與范仲淹是同批進士,范對滕數(shù)次提攜力助,可謂同僚好友。1046年6月,滕向范約稿,滕隨之與《岳陽樓記》一同聞名天下。然而,在史料中,滕子京是個有爭議的人物,于是有人認(rèn)為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對滕的盛贊實是一大敗筆。
近讀歐陽修《與滕待制》文得知,滕子京在修好岳陽南湖紫荊堤等堤壩后,也同時向歐陽修約稿以樹碑文,而歐陽修卻借故推托,其嚴(yán)謹(jǐn)確非一般。
《宋史》載,滕子京在涇洲任職期間,費公用錢十六萬,除去分給“諸部屬羌”及“饋遺游士故人”外,仍有巨額資金下落不明,遭到官僚御史的數(shù)次彈劾,被追查、貶職,鬧得滿城風(fēng)雨。此前滕子京早有所備,為防牽連眾人,便將賬簿名冊燒毀。此事成為滕子京一生最有爭議的焦點(以下簡稱“滕案”),范仲淹與歐陽修都參與了進來。
范仲淹兩次上疏,他堅信滕子京沒有貪墨,并以人格擔(dān)保。但他認(rèn)為滕子京性格“疏散、好榮進,豪邁自負(fù)、罕受人言”(與《宋史》評價基本一致),所以為眾忌嫉,招人謗議。他特別奏明,滕子京在涇州守邊撫民深得人心,現(xiàn)在既無真憑實據(jù),就不應(yīng)對滕奪權(quán)治罪,而應(yīng)讓滕繼守邊關(guān)。
以論事切事著稱的歐陽修更三次上疏,他認(rèn)為“滕案”不宜鬧得滿城風(fēng)雨、軍民不安,當(dāng)此西夏掠邊奪境、國家多事之秋,皇上應(yīng)早結(jié)案,否則邊境還怎么安定、邊境還有誰愿意去守衛(wèi)?
由于范仲淹、歐陽修等上疏力諫,最后,“滕案”以滕子京降官一級,一貶河南靈寶,再貶湖南岳陽,不了了之。
后更有司馬光《涑水記聞》加了一條記載,時范仲淹“慶歷新政”反對派王拱辰說滕子京修岳陽樓“自入(自貪)”,但既為“記聞”,聽后記下來而已,不足信。真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雖然《宋史》評滕子京“及卒,無余財”,但由于“滕案”沒有蓋棺論定,因此為后人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間,爭議自然難免。有后人更認(rèn)定滕即是貪財重利、欺世盜名之人,范仲淹居然為他臉上貼金!
滕子京到岳陽后,大搞基本建設(shè),修堤修樓,于是出現(xiàn)了他分別向Eq/P1T3y4YgmVXXZyUtc6Z3L6QH4P1Wka5EkBj/nhio=歐陽修、范仲淹約稿之事。而歐陽修以“舊學(xué)荒蕪,文思衰落……不足盡載君子規(guī)模閎遠(yuǎn)之志,而無以稱岳人所欲稱揚歌頌之勤。+9JEfuG5xa+PPrsRo0O0GgVBA7jaOu1Btr23pw5aVI0=勉強不能,以副來意,愧悚愧悚”!如此這般,他以文思衰落、不足以歌功頌德之理由推托了。果真是這樣嗎?不是。
第一,對滕案,歐陽修不無猜疑。當(dāng)時上疏,他是以國家大局為重,并未像范仲淹那樣對滕是否貪墨作結(jié)論。試想,你滕子京既然未貪利,未私分國有資產(chǎn),何必不以證據(jù)服人,反而將之燒毀?縱有冤情,卻難以洗脫。謚號為“文忠”、一生端正亮節(jié)的歐陽修,自然對滕保有三分警戒。寫個碑文,于大文豪而言,何足掛齒?且正是在他被貶滁州、邀約寫稿之時,卻寫出了山水名篇佳作《豐樂亭記》、《醉翁亭記》。“舊學(xué)荒芫,文思衰落”實在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托詞!
第二,平生未到過岳陽樓、僅憑滕送來有關(guān)岳陽樓的畫和詩文,范仲淹揮筆寫就了千古絕唱。但歐陽修為文不同,他堅持“言以載事,而文以飾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見于世”,因此凡內(nèi)容空洞、華而不實,或以奇詭取勝之作,概在摒棄之列,這與蘇軾所言“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有異曲同工之妙。沒有看到“政通人和,百廢俱興”,“銜遠(yuǎn)山,吞長江”等之類實情實景,我怎能寫就揚頌碑文?
范仲淹與歐陽修同為文學(xué)家和政治家,但歐還是史學(xué)家。這也許是歐陽修為人為文更為嚴(yán)謹(jǐn)?shù)脑虬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