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咬過的蘋果

　　上中學那會兒，班里有個同學叫苑小貴，手腳都不大好使，走路往一邊順，說話也像是嘴里含了塊糖，嗚嚕嗚嚕的。據說小時候得過什么病。分座位時，我們都不愿意跟他一張桌，他一個人站在講臺前，臉紅通通的。年輕的趙老師指了指我的座位，讓他坐我身邊。我皺著眉頭往一邊讓了讓，他鴨子擺一樣晃到我身邊，坐下，嘴里還嗚嚕著問我第一節是什么課。我沒回答他，從彩筆盒子里拿出了一支黑筆，在桌子中間畫了一道“三八”線，苑小貴瞅了我一眼，再不吭聲了。
　　開始有淘氣的男生還喜歡逗苑小貴說話，學他走路。三五次之后，苑小貴便不再回答大家的問話，對學他的男生也不再理睬，他變得很沉默。我們能聽到他說話，只是在趙老師的數學課上。趙老師似乎很喜歡苑小貴，有證明題，總是先提問他。苑小貴答得很慢，有時老師沒聽清，還要再仔細地追問一遍，我聽得直皺眉。魯迅先生說：浪費別人的時間就等于謀財害命。像苑小貴與趙老師這樣在課堂上公然浪費大家的學習時間，不就是謀財害命嗎？那天下課，我終于沒忍住把這番話說給了苑小貴聽。我說：全班不只你會回答問題，你就是再顯擺這題你做得漂亮又怎么樣呢？旁邊有同學隨聲附和著，苑小貴的臉恨不得藏到桌堂里。我很得意，覺得自己很有勇氣，說出了大家都沒敢說的話。
　　一轉身，我看到趙老師憤怒的眼睛，她拿了講臺上落下的教案，說：林裳，你跟我來。
　　我跟著趙老師去了辦公室。一路上我都在想我的道理。我沒錯，一堂課只四十五分鐘，憑什么讓他嗚嚕嗚嚕地耽誤大家的時間，大家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只沒說出來而已。
　　站在趙老師的辦公桌前，趙老師的臉變得很平靜了。她沒提剛才教室里發生的事，而是說：周一的班會課你來主持吧，主題我給你提一下：我們每個人都是上帝咬過的蘋果。怎么做，你和同學們自己策劃。
　　我有點暈，叫了聲老師。趙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可以走了。
　　直到吃晚飯時，我還在琢磨趙老師給我的班會主題是什么意思。老爸看我心事重重的樣子，問我什么事。把前因后果跟老爸說了一遍。老爸笑了，說：趙老師是想讓你們知道，苑小貴的缺陷大家都可以看得到，那么你們自己身上被上帝咬的那一口呢？你們自己知不知道呢？
　　那節班會課，我們每個人都說了自己的一些缺點和困惑，學習那么好的梁群原來常常會失眠，害怕考試考砸了。體育委員最怕的東西居然是毛毛蟲。還有我，總是說話特別刻薄，得罪人無數……
　　大家都說完自己的毛病也被大家挑了毛病以后，趙老師說：你們認真聽過苑小貴同學的解題思路沒有，大多數時候，他的思路是跟大家不一樣的。嘗試著去接受別人身上被上帝咬的那一口，你被上帝咬的那一口也會被別人接受……
　　我看看低著頭的苑小貴，悄悄寫了張紙條塞給他，上面寫著：對不起，同桌。他抬起頭，很使勁地沖我咧著嘴笑了起來……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