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生產力價值的人本維度

　　內容提要 資產階級古典經濟學家把工人當成勞動的機器，不可能在生產力價值上創設人本 維度。馬克思站在無產階級的立場上，將勞動者自身全面自由發展的需求，作為考量生產力 價值的尺度，確立了生產力價值的人本維度。這是馬克思在生產力價值理論上的獨特貢獻。 生產力的價值運動經歷了從物的價值從屬于人的價值，到人的價值屈從于物的價值，再到物 的價值和人的價值共同增值，直至人的價值成為最高價值的復雜曲折的發展過程。貫穿其中 的內在必然性，是生產力的物的價值必須服從于人的價值的增值。馬克思的生產力人本價值 理論表明，判斷一種生產力是否先進，不能單純以生產物質財富的能力或科學技術的含量來 衡量，而必須同時以是否有助于勞動者的全面自由發展來加以評判。
　　 關鍵詞 生產力價值 生產力的物的價值 生產力人本價值
　　〔中圖分類號〕F0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07)06-0043-05
　　
　　 長期以來，人們對馬克思關于生產力的人本價值思想關注不夠，因此造成了許多認識上的偏 差。譬如，重視生產力增進社會物質財富的作用，輕視生產力對勞動者自身全面發展的意義 ；關注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生產關系阻礙生產力發展所作的批判，忽略他對資本主義生產力給 工人造成的人道災難的譴責；強化科學技術在生產力發展中的作用，淡化勞動者作為“首要 生產力”的基礎地位。這不僅違背了馬克思理論的基本精神，也不利于當代中國和諧社會的 建設。
　　 有鑒于此，本文依據馬克思的有關論述，從價值論的視角反思生產力，通過對生產力價值及 其矛盾運動的分析，彰顯他關于生產力的人本價值思想，并探究這一理論的當代意義。
　　
　　 一
　　
　　 如同提出生產力概念并不是馬克思的功勞一樣，發現生產力的價值，也不是馬克思的獨創。 事實上，英國古典經濟學家在研究國民財富增長原因時，先于馬克思就已經發現了生產力在 增加物質財富上的巨大價值。可以說，把勞動視為社會財富的源泉，重視發展生產力， 是資產階級古典經濟學家的共同特點。馬克思就曾說過，“發展生產力的要求是李嘉圖評價 經濟現象的基本原則”。（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2冊，人民出 版社，1979版，第124頁。）馬克思在創立自己的生產力價值理論時，吸納了他們思想 中 的積極因素，同時也清楚地意識到，李嘉圖等人是從物質財富增長的意義上研究生產力價值 的，他們只關注生產力中物的因素，而無視人的因素——作為生產力主體的工人。他們把工 人當成勞動的機器，鄙視工人，這種階級偏見造成的狹隘性，注定他們不可能在生產力價值 上創立人本維度。
　　 生產力是人類征服自然的能力，而勞動者是首要的生產力。因此，從人和物這兩個因素及其 相互作用中，才能科學地闡述生產力的價值問題。正是基于這種認識，馬克思在資產階級古 典經濟學家已經確立的物的價值維度的基礎上，開創性地確立了人本價值維度，并把勞動 者 自身價值的實現作為生產力發展的終極追求。毫無疑問，開辟生產力價值的人本維度，是馬 克思的獨特視角；確立生產力的人本價值，是他在生產力價值理論上的獨特貢獻。它不僅標 志著馬克思生產力理論與資產階級古典經濟學家的根本區別，也像一條紅線，貫穿在馬克思 各個時期的論著中，是他畢生為之付出巨大心血的理論結晶。
　　 馬克思在最初研究生產力時，就對資產階級古典經濟學家忽視人的價值進行了深刻批判。在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他指出：國民經濟學“不把工人作為人來考察”，而是“把 工人只當作勞動的動物，當作僅僅有最必要的肉體需要的牲畜。”。②③（注：馬克 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版，第15、88、13頁。）他 明確把“人的 價值和人的貶值”的關系，作為分析資本主義經濟活動必須弄清楚的問題之一。他還揭示了 國民經濟學的虛偽性，指出它以不考察工人（即勞動）同產品的直接關系掩蓋了勞動本質的 異化。針對那種將生產力看作是與人無關的、一種外在財富增長的手段的錯誤觀點，馬克思 指出：“工業的歷史和工業的已經生成的對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力量 的書，……人們至今還沒有從它同人的本質聯系，而總是僅僅從外在的有用性這種關系來理 解”。②他還從人與勞動關系的哲學高度，指出當黑格爾把勞動看作 人的本質時，他只 看到了勞動的積極方面，沒有看到它的消極方面。所謂“消極的方面”，指的就是資本主義 生產力對人的價值的貶損。馬克思明確斷言：“勞動本身，不僅在目前的條件下，而且就其 一般目的僅僅在于增加財富而言，在我看來是有害的、招致災難的”。③這里所說的災 難，指的就是勞動者遭遇的人道災難。通觀《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可知，馬克思正是從 生產對工人生存和發展的價值意義上展開異化勞動分析的。所以，異化勞動與其說是事實概 念，不如說是價值概念。
　　 1845年，馬克思在批判李斯特的生產力理論時，深刻地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力對人的價值的 敵視。他指出，假如彎腰駝背、四肢畸形、精神空虛、職業單調能夠使人更有生產力，那么 資本家就會將勞動者變成這樣的“人”。原因很簡單，在資本家的眼中，人同水力、蒸汽力 、馬力等一樣，只是創造財富的物質因素。“工人階級的價值僅僅被歸結為必要的生產費用 ，工人的生存只是為了純收入，即為了資本家的利潤和地主的地租”。（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9版，第421頁。）
　　 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深刻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力的發展與人的發展的尖銳沖突 。他指出，在資本主義條件下，“生產力在其發展的過程中達到這樣的階段，在這個階段上 產生出來的生產力和交往手段在現存關系下只能造成災難，這種生產力已經不是生產的力量 ，而是破壞的力量（機器和貨幣）。”⑥⑦（注：《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 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0、128、284頁。）因為生產力表現為一種完全不依賴于各 個 人并與他們分離的東西，好像具有一種物的形式，并且對個人來說已經不再是他的力量，而 是私有制的力量。因此，這些個人喪失了一切現實的生活內容，成了抽象的個人。“他們同 生產力并同他們自身的存在還保持著的唯一聯系，即勞動，在他們那里已經失去了任何自主 活動的假象，而且只能用摧殘生命的方式來維持他們的生命。”⑥
　　 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方面充分肯定資本主義生產力在物質財富增長上的巨大功績 ，指出它擁有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另—方面又指出 這種生產力使得工人的價值日趨貶損，他們“并不是隨著工業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