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創作——音樂表演——音樂欣賞是一個系統、動態的生態鏈,各個環節互相依存、互相聯系、互相影響。要完成一個真實的、有藝術質量的、有藝術感染力的音樂表演,必須遵循現實主義音樂表演的原則,必須承認音樂表演的第二性。正如我國古典唱論《顧誤錄》中的《度曲八法》中指出的,要審題,要做到:“曲有曲情,即曲中之情結也。解明情節,知其中為何如人,其詞為何等語,設身處地,體會神情而發于聲,自然悲者黯然魂銷,歡者怡然自得,口吻齒頰之間,自有分別矣。”①對每一首要演唱的歌曲,要認真地讀譜、仔細地品味、精心地琢磨,了解作品的風格,詞曲作家的創作意圖、動機和審美追求。歌唱者要精于謀篇,根據曲情、詞情,進行聲樂演繹的起、承、轉、合的安排。同時,要竭盡全力處理好情聲關系。情與聲,兩者既有區別,又是一個整體。所謂“聲”賴“情”深,“情”借“聲”傳。聲情并茂是歌唱藝術的最高要求。
尚德義先生是一位有藝術追求、有美學理想的當代作曲家。在我國當今的歌曲創作中,他將畢生精力奉獻給中國藝術歌曲創作事業,且碩果累累。他的作品旋律優美動聽,節奏豐富靈動,情感深沉動人,氣質高雅大氣,題材寬廣深刻,具有極強的藝術張力與藝術爆發力。如:《巴黎圣母院的敲鐘人》的深沉內蘊;《牧笛》的清新靈動;《緬懷母親的歌》的真摯動人;《科學的春天來了》的酣暢大氣;《千年的鐵樹開了花》的澎湃激情,共同構成了中國藝術歌曲創作的一片絢麗多彩的風景,體現了尚德義先生具有中國氣派、中國作風的個性化創作風格。
《巴黎圣母院的敲鐘人》(邵永強詞)②是作者從法國作家雨果的文學名著《巴黎圣母院》中提煉創作出來的藝術歌曲。從以文學語言為表現手段的敘事性的《巴黎圣母院》到以聲音藝術為表現手段的、抒情性的藝術歌曲,實現了藝術門類的跨越。這是一首跨越國界、跨越時空、文學與音樂相融合,塑造悲劇性人物、體現人道主義精神的作品,反映出作者對人類命運的關注,對“真、善、美”的歌頌,表現出作者高度的智慧及深厚的寫作功力,及獨特的審美視野。正如尚先生所說:“音樂作品要具有美的品格,既要表現思想感情的深度,又要做到雅俗共賞。”
自從尚先生的《巴黎圣母院的敲鐘人》問世之后,我在音樂會上多次演唱這首歌曲。為了更好地演唱這首優秀作品,更深入地體會作曲家的創作意圖,更深刻地表現敲鐘人這個藝術形象和情感,我首先認真仔細地閱讀文學名著《巴黎圣母院》。書中主人公阿西莫多雖然外表丑陋而心靈善良的藝術形象浮現在我的眼前,他對吉普賽女郎那種赤誠、無言的愛,深深地感染了我。作曲家用音樂把敲鐘人內心的愛與恨和震撼人類心靈的鐘聲表現得淋漓盡致,把我帶入到歌曲的情景中去……
歌曲的開始鋼琴奏出了兩聲渾厚、有力的鐘聲,緊接著奏出強烈、激憤的主題音樂,隨后在敘述性的音樂襯托下歌聲響起:“在法國巴黎圣母院,有一個孤獨的敲鐘人,”我在演唱這兩句時,首先把自己設定是一個敘述者,用平和、柔美的半聲輕輕地講述著。“雖然他的外表丑陋,可是他卻有一顆美麗善良的心。”在唱到“丑陋”時,要加深語氣,強調“丑陋”這個詞,當唱到“善良的心”時,聲音的音色唱得柔美、純凈,同“丑陋”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表現出敲鐘人的外表丑陋內心美麗善良的心靈。“他年復一年,他歲歲月月,聲聲敲著那教堂的大鐘。”當我唱到這里時,聲音用中強的力度演唱,把“敲”和“鐘”唱得沉重一些。體現出敲鐘人那種沉重、壓抑的心情。這時鋼琴以層層遞進的和聲效果,模擬出教堂渾厚、響徹云霄的鐘聲,緊接著我唱出“這鐘聲多么渾厚響亮,這鐘聲多么深沉激憤,這鐘聲當當震天動地,這鐘聲陣陣牽人神魂。”當唱到這四句時,情緒上越來越激動,層層深入、力度增強。這時鋼琴仍以減七和弦模擬出強有力的鐘聲襯托音樂氣氛。尤其唱到“牽”字時,激動的情緒已達到了頂點,這時聲音用中強的力度、半聲去演唱,唱到“神魂”時聲音轉弱,音色柔暗一些,仿佛自己置身于歌曲的情景之中,同敲鐘人的情感融為一體,唱出敲鐘人內心深處對愛的傾訴和對邪惡勢力的強烈反抗。接著用平穩的音調演唱“這鐘聲傳送著他那赤誠的愛,也傾訴著他那埋在心底的恨”。這兩句雖然音高回落,然而蘊含其中的悲劇情緒并未減弱,它所表現的是一種更為深沉的、埋在心底的恨。
在這首歌曲中作曲家運用了一段較長的感嘆詞“啊……”可以說這是歌曲的最高潮,也是最感人的地方。我在演唱這段“啊”的無詞歌時,聲音上運用了弱控制,演唱得連貫、柔美、凄涼,當唱到有顫音處,我運用了一點哭腔的感覺,仿佛把敲鐘人內心壓抑的情感全部爆發出來,無論從聲音的處理上還是從情感的表達上,更加真摯、細膩和感人,唱出一種空靈和圣潔的感覺,表達出敲鐘人對吉普賽姑娘純潔、赤誠的愛,也表現出敲鐘人對命運的絕望和反抗。這段無詞歌音調的悲涼和凄楚,如泣如訴悲恨交集的詠唱,極大地強化了這首歌曲原有的悲愴之情。每當我演唱到這段時,自己內心的情感難以自制,從心靈深處情不自禁地噴發出來,投入到那深沉悲憤的感情浪潮中去……
最后的結尾處“他寧愿陪伴那死去的吉普賽姑娘,了卻他那一顆早已冰冷的心”是對整個歌曲中故事的總結。我在唱這句時加深了訴說的語氣,內心充滿了對吉普賽姑娘和敲鐘人的無比同情。這時聲音運用講述、訴說的情緒演唱著,當唱到最后一句“冰冷的心”時,我運用了漸弱的、延續的聲音效果,同幾聲微弱的鐘聲融在一起,仿佛把自己也帶到了那個凄涼、冰冷的情感世界中……
每當我唱起這首歌曲,都有一種心靈的震撼,他經受洗禮,也有一種深深的沉思。這首作品是作曲家尚德義教授用了兩年多的時間,不斷打磨、不斷修改,傾注了作曲家多少的精力和心血,體現了作曲家對藝術的執著追求和熱愛,使之成為一首久唱不衰的優秀作品。我們作為演唱者要把一首優秀的聲樂藝術作品唱好,也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只有這樣才能把作品表現得淋漓盡致、感人至深,從而達到演唱作品的初衷。
人聲的歌唱是一種生理學、心理學、物理學的高度綜合形式。對藝術歌曲的聲樂演繹更是一種具有高度要求的綜合形式。這樣一種綜合形式中包含了聲與情、技術與表現的關系。音樂技術是音樂表達的基礎和手段。純熟的音樂技術能夠極大地優化音樂表達,從而具有音樂藝術的審美價值。音樂技術與音樂藝術的發展互為動力。對音樂藝術表現力的不斷追求,推動了音樂技術的不斷更新和進步,而音樂技術的改善和發展又反過來促進了音樂表現力的不斷豐富。這就是音樂技術與音樂表現的辯證關系。
音樂技術必須恪守自己的藝術目標。在達到了技術標準后,要直奔優化音樂表達這一藝術表現的目的,稍有偏離就會滑向炫耀技術的泥坑。具備了良好的技術并不必然地導向優秀的藝術表達。一個歌者有了高超的技術和美妙的聲音,不一定能表演成功。許多歌者將音樂中的技術問題做得很完美,把每一句、每一音符都弄得整整齊齊,無懈可擊。可惜這種表演未必是成功的。還有很多技術好的歌者,對于單獨樂句的細微處過分注重,每一小節都考慮再三,這樣,樂曲的整體被破壞了,樂曲很容易失去樂句的均衡,風格也容易受損害。這種情形,正如有些歌者因對某些歌曲爛熟如泥,唱起來反而非常機械化,這樣的演唱是失敗的。總之,必須把握好音樂技術與音樂表現的辯證關系。不能恰當地處理兩者之間的關系,就會產生兩種極端的結果。
上述是我演唱尚先生《巴黎圣母院的敲鐘人》藝術歌曲的一些體會,在此向同行匯報和交流。
①傅惜華.《古典戲曲聲樂論著叢編·顧誤錄》[C].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3年,第246頁
②尚德義.《獨唱歌曲集》[M].北京華樂出版社:1998年2月,第27頁
鄒淑珍 西北民族大學音樂舞蹈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 張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