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象中,法官總是端坐在法庭的正中央,代表著法律的神圣和威嚴。而眼前的這位法官,講起話來輕聲細語,甚至略帶一絲靦腆。作為一名山區的基層法官,向恩林10多年來背著國徽走遍了200多個村莊山寨,在湘西的綿延群山里建立流動法庭,審理案件,調解司法糾紛,用法律幫助了數不清的人解決困難。今年,雖然獲得了“2007中國青年五四獎章標兵”的殊榮,但是他一直強調自己做的是很平凡的工作。
“我是從農村出來的,農民需要我們的幫助”
向恩林大學期間所學的專業并不是法律,而是政治教育。畢業前夕,他們這批大學生被派到湖南省蹇家坡鄉條件最艱苦的山區,住到老百姓家里去,與他們一同勞動。鄉親們都把最好的房間讓給新來的大學生住。盡管如此,“在下雨的夜里,屋里全是水,無法睡覺,只能躲在高一些的地方坐一夜。”雖然生活艱苦,但是向恩林心中充滿激情,他干活不惜力氣,挑著重擔子一口氣走七八里路,到了才發現肩膀上磨破一層皮。
他目睹了農民生活的艱苦,也感受到他們對自己的熱情。“我也是從農村出來的,農民需要我們的幫助。”于是,畢業后他主動要求留下來。任鄉團委書記時,他帶領青年們搞科技興農,進行“雙兩大”、“玉米移栽”,結果,年產量翻了兩番。他號召全村的共青團員開墾荒山,建立了柑橘基地、蠶桑基地。為了給村里面的青年掃盲,他還開辦了夜校,找了技術人員來講課,自己也擔任老師。干了一年多后,向恩林被任命為鄉長。因為當地法律人才缺乏,1995年組織上安排向恩林到縣法庭工作。從書記員到助理審判員、副庭長、庭長,先后在6個基層法庭工作,到現在已經是12年了。
第一次當書記員做記錄的時候,還完全不懂法律程序,把送達回證也交給當事人了。意識到做錯了以后,又連夜跑了10多里山路取了回來。他從零開始學習法律知識,02年獲得了湖南技術大學的法律本科文憑。
擔任助理審判員后,第一次審案子遇到了一起婚姻糾紛。那時的他對于如何處理婚姻糾紛還完全束手無策。他讓村干部和雙方的親屬幫著做工作。深夜了,一大屋子人還聚在一起,向恩林在煤油燈下苦口婆心的說,村干部抽著土煙,在昏暗的燈光下暈開一個個圈。經過數次調解,這個案子解決的令雙方都很滿意。第一次成功地調解了一起糾紛,向恩林也很高興。“老百姓往往是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找到我們,也許看來很瑣碎的小事,對他們來說比天還大呢。每解決一起糾紛,我都感到心里一陣輕松。”
背著國徽進村寨,解決糾紛的同時進行普法教育
尚恩林處理的案子中,有70%以上都是他和辦案人員到基層去審理解決的。“到基層有很多好處,可以為當事人節約訴訟成本和時間,更主要的是,在辦一個案子的同時,可以起到教育一片的效果。”
尚恩林回憶說,他曾經審理過一個案子,到現在仍然讓他覺得如鯁在喉。一個75歲的老太太把一位婦女打傷了。法庭判決她賠償原告3000塊錢。但是這個老人本身就很窮困,根本沒有執行能力。原告得不到賠款,天天找到法庭來發牢騷。那年大年初一,她找到向恩林家,對著門破口大罵。最后,法庭的幾個工作人員湊了湊,把這3000元湊齊給了原告。在貧窮落后的山區,雖然判決了但是得不到執行能力的案子很多,向恩林意識到,關鍵還是要進行普法教育,讓他們能夠和睦相處。

于是他背起了國徽,開始了巡回辦案。哪里有案件,就在哪個山村,哪個田間地頭去審理案件。將國徽在泥巴墻上一掛,在飯桌上擺上“審判員”、“原告”、“被告”的牌子,就是一個簡單莊嚴的法庭。每審理一個案件,也讓周圍的群眾接受一次普法教育。
如今,十年如一日,他走遍了桑植縣的山山水水,行程已經達5萬余公里。在崎嶇的山路上走幾十里路是常事,有時要走上整整一天。辛苦早就習慣了,有時還要面對難以想象的危險。
一次,尚恩林到距離縣法庭80多里的一個村里審案。案子審理調解好了,已經是夜里兩點。第二天在數十里外的地方還有案子要審,向恩林和村支書的愛人一起趕夜路。走出一里多路,尚恩林突然感到腳上一疼,接著一陣酸麻,他知道是被毒蛇咬了。趕忙坐下來。那位鄉親將自己的長發割下來一段,綁住了他的小腿,又用嘴幫他把毒液吸了出來,向恩林這才保住一條命。那位婦女的手上有傷口,被毒液感染了,她一急之下揮刀砍斷了自己的手指,又把向恩林背回了家,到了家后,自己也癱倒在地上。
“我深深的感到真心為民,就會有回報。那位鄉親,她是用她的生命來保護我。一個多星期后,我的傷好了,而她的手卻殘廢了。”
救助弱勢群體,彰顯法律公平正義
2004年9月,向恩林在陳家河法庭擔任庭長時,受理了一起建設公司拖欠農民工工資的案子。他帶領兩個同事到山區里找到了住在山洞里的100多位民工的時候,他們已經因饑餓瘦得不成樣子。因為長期拿不到工資,他們只能到菜市場撿別人不要的菜葉子充饑,當地的老百姓同情他們,接濟他們一些玉米、紅薯。向恩林看到鍋里面數得清的幾片菜葉,又看到工程隊的工程師腳上那雙掉了鞋跟的解放鞋,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他當場決定免除了他們的訴訟費,跟另外兩個同事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錢,交給他們說,“先對付幾天吧”。向恩林帶著工程師和隊長連夜趕到縣城,找到了包工頭的別墅,在清晨6點鐘敲開他的門。不巧人沒在家,他們又當天趕到長沙,終于在包工頭長沙的家里找到了他。開始,包工頭頗不以為然:“這是我跟他們之間的問題,關你什么事?”向恩林說:“如果你今天不先拿出一些錢,解決他們的實際困難,我們就只能將你家里的物品先予執行。”包工頭看這一次逃不過,只能先拿出8000塊錢作為第一批工資,同時在保證書上簽了字。3個月后,經過10多天的開庭審理。民工們拿到了所有拖欠的4.2萬元工錢。
向恩林還受理過這樣一個案子,一位老人在家門口被煙草專賣局的車子碾傷了,只獲得了8000塊錢的賠償。她的孩子是殘廢,沒有勞動能力,現在自己又傷殘了。她前前后后5年,到處上訪,都沒有得到解決。后來縣政府將這個案子簽發到法庭,由向恩林親自督辦,領導發話:一定要處理好。他給老人出了回家的路費。然后到鑒定部門了解情況,得知老人被定為七級傷殘。他到煙草專賣局去,對方看到他,也很不耐煩。說:“那個老人家很無賴,來了無數次了,現在你又來。”他耐心地說,我是來給你們排憂解難的,通過法律程序幫助你們解決這個問題。后來經過一番調解,老人拿到了4.6萬元的賠償。為了節省時間和一些程序環節,向恩林親自把錢送到老人家里。老人高興得不知道說什么好,讓兒子扶著他把向恩林送到3、4里路之外。
向恩林在基層法庭工作的十多年間,辦理案件兩千多起,調處糾紛近千起,辦案的過程中,也時時遇到困難和危險。
在桑植縣最偏僻的一個村子,有兩家人打架,有人被打傷,尚恩林前去調解。調解過程中,打人者的妻子不停吵鬧,尚恩林制止說:“你不要鬧,有道理你可以先講。”她不作聲,徑直往門口走。尚恩林以為她要先回家,誰知她到門口抄起一把刀,回到屋里,對著向恩林就砍了下去。一片驚呼聲中,向恩林躲閃不及,被一刀砍在腿上,他痛得彎下了腰,接著,又是一刀砍在頭上,頓時鮮血就順著臉頰流下來了。講起這個故事的時候,向恩林一度陷入停頓,可能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后怕。

這個地方沒有醫院,只能用鹽水處理一下傷口。第二天,那個婦女的丈夫將她送到了尚恩林那里說:“向法官,我把她交給您,您看著辦!”
那位婦女低頭不作聲。鄉親們用擔架抬著向恩林回到法院的時候,她主動跟在后面。法庭本打算判她15天拘留,但向恩林考慮她家里困難,交不出刑事拘留費,就讓她回去了。“他們生活很困難,再說,當時她那樣沖動,可能還是我的工作做的不好,讓她不滿意吧。”
發明了“訴訟聯系卡”,他的電話成了“法律熱線”
在湘西南的偏僻山區,交通不便,老百姓遇到困難往往不知道該找誰來解決。為此,尚恩林發明了訴訟聯系卡,也是自己的名片,上面有他的電話、地址和訴訟熱線。他每次下去辦案都要發聯系卡,確保一個村每個黨小組都有卡片。同時,他還給縣里的外出務工人員發放訴訟卡。“因為他們到外地去,不知法,不懂法,不知道怎么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后來,在山西煤礦發生一起礦難事故,有兩位工人沒有請律師,給尚恩林打電話,在他的幫助下得到了合理的賠償。
后來全市,全省都推廣了這個經驗。尚恩林還曾經到省里面的專題研討會上介紹經驗。一傳十,十傳百,很多浙江,廣東,福建的老百姓都有了向恩林的名片,每當遇到法律方面的問題,就打電話給他尋求幫助。還有人很多來他家里要名片。

向恩林發現,不是所有的矛盾都需要法庭來解決。他在100多個村建立了村(居)民調解委員會。給他們開培訓會,發放免費的資料。辦案子時,自己不直接參與,而是從旁指導。還評選“優秀編外法官”來鼓勵他們的信心。他在當地的小學,中學開展普法輔導課,讓學生們也叫上家長來參加,在課上,尚恩林進行未成年人保護法、婚姻法、婦女兒童保護法等宣傳教育,他都是結合實際案例進行講解,聽課的人聽得津津有味。
自從結婚以來,向恩林就和愛人長期分居。因為各自在不同的鄉鎮工作,夫妻倆一直是聚少離多。這次來北京領獎,正好趕上五一長假,他給妻子、孩子報了一個旅行團,全家人在這個假期得以在北京團聚,“這樣做,也算我對他們一點小小的補償吧”。說這話的時候,尚恩林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