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浦路斯拆籬笆

　　拆除有形的籬笆容易，那些無形的籬笆還攔在塞浦路斯的前面。
　　
　　塞浦路斯自1960年獨立后，境內的希臘、土耳其兩族多次發(fā)生流血沖突。1963年12月兩族在首都尼科西亞再次沖突后，駐該島的英軍進駐沖突地區(qū)，英軍指揮官在與兩族代表的談判中用綠色標記筆在尼科西亞市的地圖上標出隔離線，后來人們就把這條線稱為“綠線”。第二年，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進駐塞浦路斯，調解希、土兩族沖突。但是，聯(lián)合國的調解并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10年后的1974年7月，希族人為尋求與希臘聯(lián)盟而發(fā)動軍事政變，土耳其則以保護土族居民為由出兵塞浦路斯，并控制了島國北部36％的領土。此后，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把原來只限于首都的“綠線”擴展為貫穿全島的“綠線”。
　　
　　萊德拉大街傳來了轟鳴聲
　　
　　3月8日晚，初春的地中海吹拂起陣陣溫濕的海風，掠過地中海第三大島塞浦路斯。這座島嶼是傳說中的愛神維納斯的故鄉(xiāng)，然而，數(shù)十年來它卻陷入族群對峙和國土分裂的狀態(tài)，一條全長217公里的“綠線”像一條“毒蛇”一樣從塞浦路斯的腰間穿過，把島國割裂成兩半。
　　夜幕沉沉地降下來，華燈初上，同樣被那條“毒蛇”攔腰斬成兩半的塞浦路斯首都尼科西亞城慢慢轉入深夜的靜謐。
　　
　　有一隊人馬行進在尼科西亞市中心的萊德拉大街上。萊德拉，這是一個讓塞浦路斯人撕開被塵封的記憶的詞語。在遙遠的古代，塞浦路斯島美索里亞平原上只有“萊德拉”，沒有“尼科西亞”，后經(jīng)包括奧斯曼帝國及英國在內數(shù)度易手的統(tǒng)治，“萊德拉”才逐漸退居為一座城市里一條主要街區(qū)的名字。今天的尼科西亞城，已經(jīng)是一座擁有50平方公里、人口20萬左右的城市，而萊德拉大街則成了一條穿越市中心縱貫南北的商業(yè)步行街。
　　行進在凋零破敗的萊德拉大街的這一隊人馬，開著挖掘機和推土機，駕駛著吊車和鏟車，配備有電錘和鎬頭，走近萊德拉大街位于希臘族人控制的南線隔離墻。這座“綠線”上的隔離墻，嚴嚴實實堵死了大街的通道，把一條完整的大街斷裂成南北兩截。北邊，是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控制的區(qū)域，那里，沿著“綠線”的北邊一側，有3．6萬名土耳其軍隊正虎視眈眈盯著希臘族人控制的南面。
　　這隊人馬很快就投入了緊張的拆除隔離墻行動。這次行動，事先未對外公布，一切都好像出乎意料，或一切都顯得突如其來。
　　自1963年爆發(fā)希土兩族沖突之后，“綠線”上的隔離墻就將兩族隔成了兩個世界，40多年過去了，人們把當初不習慣看到的障礙物當成了一道風景線。
　　震耳的拆遷聲驚醒了這座古老城市的居民，住在附近的市民揉著睡眼，相繼圍攏到施工現(xiàn)場，起初他們不相信，睜大吃驚的眼睛，終于他們明白了。圍觀的人群中出現(xiàn)零星的掌聲，不一會兒就匯成了一片。
　　原來，這是塞浦路斯政府派來拆除隔離墻的施工隊。隔離墻被推倒，就會將南北大街連接起來，這一舉措點燃了萊德拉大街重現(xiàn)昔日繁華商業(yè)大道的希望之火，而更為重要的是，它的拆除，意味著塞浦路斯朝著南北統(tǒng)一的路又邁開了一大步。
　　在隔離墻外與塞浦路斯北部之間的緩沖帶巡邏的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此時也接到了塞浦路斯政府的正式通知：政府已經(jīng)推倒了萊德拉大街的隔離墻。
　　塞浦路斯政府發(fā)言人隨即表態(tài)說：“這是第一個積極步驟，它代表了我方的善意。”
　　至此，繼土族方面率先于2006年底拆除萊德拉大街隔離地帶己方一側的過街天橋之后，希族控制的塞浦路斯政府也在三個月之后拆除了它那一側的防護隔墻。
　　隔離墻被拆除后，將在原來位置建起一個通關處。也就是說，推倒隔離墻并不能完全意味著消除隔離，只有等建好的通關口開放后，這座斷裂的城市才會成為一體。
　　拆除工作一直延續(xù)到次日早晨，警察架起了臨時圍欄。
　　
　　萊德拉大街也傳來了抗議聲
　　
　　當晨霧隨著海風散去，暖洋洋的地中海太陽給這座古老城市披上一層黃油般的色彩時，居民開始通過電臺和電視廣播獲悉前一天夜里發(fā)生的事。
　　
　　穆帕拉，一個主張“希臘回歸說”的激進青年，頓時怒火中燒。“希臘回歸說”認為，塞浦路斯自古以來就屬于希臘，塞浦路斯應該回歸希臘管轄；與“希臘回歸說”相對的是“土耳其回歸說”，這派人主要是塞浦路斯的部分土耳其族裔人，他們認為，塞浦路斯自奧斯曼帝國以來就是土耳其的一塊屬地。
　　就是這兩種尖銳的觀點引發(fā)了1974年的塞浦路斯政變，一群主張“希臘回歸說”的政客在軍方的支持下發(fā)動政變，土耳其以擁有對該島的托管權為由，借口保護土耳其族人，大舉侵入塞浦路斯，占領了“綠線”以北所有地區(qū)，南部的土族人往北跑，北部的希族人則被趕到南部。1974年這場事變的另一個結果是，由希、土兩族組成的塞浦路斯聯(lián)合政府解體，1983年土族宣布在他們實際控制北方建立“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但迄今只有土耳其承認這個政府。國際社會則把由希族控制的政府看做合法政府。
　　穆帕拉很快糾合了20多人，喊著口號，直奔萊德拉大街隔離墻處。
　　此時，被推倒的隔離墻處已經(jīng)聚集了一大批支持政府行動的民眾，他們在廢墟上架起高音喇叭，播放著國家和平與民族和解的歌曲。
　　穆帕拉一伙激進青年沖上廢墟，拉扯上面的揚聲器，他們吼叫著“塞浦路斯是希臘的”、“土軍滾出塞浦路斯”等口號，發(fā)泄對政府拆除隔離墻的不滿。而支持政府行動的民眾們則在一面旗幟的引領下用希臘語、土耳其語及英語三種語言輪流高唱著歌詞為“歌聲獻給萊德拉”的歌曲。
　　盡管雙邊民眾情緒激動，相互推攘和對罵，但警方?jīng)]有逮捕任何人。
　　也許此時最為愜意的是海外游客，他們悠閑地坐在萊德拉街道的飲料亭外，一邊飲著咖啡，一邊嚼著橄欖，一邊欣賞著這座充滿拜占庭文化色彩的古城，一邊還可以近距離觀看平時只有在電視里才看得到的示威熱鬧場面。
　　對于這一伙激進青年的鬧場行為，塞浦路斯最大政黨勞動人們進步黨總書記表示：“我從內心深處強烈譴責這樁鬧劇。”該黨是塞浦路斯執(zhí)政黨之一，一直致力于塞浦路斯加入歐盟的努力，因為該黨認為，加入歐盟將有助于塞浦路斯重歸一個統(tǒng)一的國家。
　　
　　國內國際輿論一致叫好
　　
　　市民迪諾斯參與了3月9日那一天的沖突，他是“拆除隔離墻聯(lián)盟”的民眾團體負責人，他激動地對著法新社記者說：“很高興墻被推倒了——這本可以很早以前就能做到的。我們希望這不會是短暫的一絲光亮，而是開放雙邊分離線的步驟的開始。”迪諾斯喜憂參半，正好反映了造成和平統(tǒng)一進程長期停滯不前局面背后的各黨派不妥協(xié)的政治利益。他說：“南北塞浦路斯及希臘與土耳其的政客各有各的算盤，他們都在利用一些事件為自己的外交活動贏得分數(shù)。”
　　但是不論怎么樣，塞浦路斯政府主動拆除尼科西亞萊德拉大街的隔離墻，使塞浦路斯問題又回到國際議程表上，因此獲得了普遍的正面反應。
　　歐盟負責擴大事務的委員雷恩9日發(fā)表聲明，對塞浦路斯政府的舉措表示歡迎。聯(lián)合國有關人士稱它具有重大象征意義，對塞浦路斯問題的和平解決做出了積極貢獻。美國國務院也發(fā)表了支持塞浦路斯行動的聲明。
　　在塞浦路斯國內，銷量最大的《自由愛好者》報用醒目的大標題作了深度報道，認為推倒隔離墻將打開解決問題的窗口。
　　塞浦路斯最大的英文報《塞浦路斯郵報》通過詳細報道國內各方的反應，正面支持了政府的舉動。該報還報道，國內很多民眾雖然注意到了政府的舉動，不過這些“漸進措施”并沒有讓早日盼望島國統(tǒng)一的民眾們完全滿意，該報說，最受到鼓舞的是萊德拉步行街上的店主們，他們已經(jīng)意識到恢復這條商業(yè)街昔日繁華的時機到了。
　　希族塞浦路斯人的日報《斗爭報》在一邊稱贊政府的舉措的同時，一邊數(shù)落了以聯(lián)合國主導的讓尼科西亞城的南北居民相融合的計劃“既費時又費力”。
　　
　　聯(lián)合國在1963年島內族群沖突之時就已經(jīng)介入，但40多年的努力依然不能改變塞浦路斯南北分裂的事實，前任聯(lián)合國秘書長安南對此不無遺憾。
　　
　　最危險的隔離帶
　　
　　貫穿塞島的這條全長217公里的隔離帶，即國際社會所稱的“綠線”，是沿1974年南北停火線劃定的。隔離帶由掛滿刺釘?shù)蔫F絲網(wǎng)、沙包墻、地雷陣、武裝哨所及水泥隔離防衛(wèi)墻組成，其中有一大片總長187公里的“緩沖帶”由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控制。
　　據(jù)保守估計，“綠線”上埋設的地雷有數(shù)十萬枚，到2006年11月，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才基本拆除完尼科西亞市內隔離帶的3000枚地雷。
　　這條“綠線”是一條充滿著血腥味的死亡線。
　　1996年8月11日，從北部逃亡到南部的希族難民在隔離帶一側游行示威，要求土耳其軍隊完全撤出塞浦路斯，并歸還他們在北方的家園和財產(chǎn)。
　　當一個名叫塔索斯·艾薩克的希族難民翻過鐵絲網(wǎng)沖進緩沖區(qū)時，立刻被一群土耳其族人示威者團團圍住，這伙暴徒揮舞著鐵棒和鋼條，殘酷毆打艾薩克，直至把他活活打死。據(jù)被害方控告，守在北線一側的土耳其士兵也參與了這樁陽光下的謀殺。
　　同月14日，艾薩克葬禮舉行后，數(shù)百名民眾沖到緩沖區(qū)把一只花環(huán)放在艾薩克死亡的地方，一位名叫索羅姆斯的追悼者想爬上旗桿抗議，一發(fā)子彈射穿了他的腦袋致其立即斃命。這發(fā)子彈來自駐守的土耳其士兵或土族武裝民兵。
　　這兩起謀殺案都被緩沖區(qū)巡邏的聯(lián)合國官兵所目擊，但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遭到訴訟為謀殺案承擔法律責任。
　　
　　會是統(tǒng)一的契機嗎
　　
　　自2003年以來，南北領導人經(jīng)過多輪磋商，已經(jīng)在“綠線”上開啟了五條通道，但是被南北雙方都稱為自己首都的尼科西亞城卻一條通道都沒有。人們總是吃驚地發(fā)現(xiàn)，雙方所印制的尼科西亞城的地圖只有自己控制的那一半，另一半則是空白一片，或干脆標有“此處危險，不宜進入”的字樣。站在尼科西亞往北望，北部的半個城市全然沒有了生機，大片土地被所謂的緩沖地所荒廢。
　　外界一直這么認為，開通首都尼科西亞城內的南北通道是邁向城市統(tǒng)一、最后進入國家統(tǒng)一的契機。
　　而這樣的契機曾在2004年出現(xiàn)過。在聯(lián)合國主導的一場南北分開舉行的公投中，只要南北雙方都投贊成票，統(tǒng)一將是一夜之間就能實現(xiàn)的“小事”。然而，北方土族人以高票率投了贊成票，南方希族人則出乎意料地投了反對票，令國際社會大失所望。
　　去年年底，土耳其族人率先拆除了自己控制的尼科西亞“綠線”一側的萊德拉大街上的天橋。這天橋事實上是隔離萊德拉大街的一座象征性建筑物。它的拆除為開通萊德拉大街做好了準備，也給控制著南方的塞浦路斯政府拆除自己一方的隔離墻施加了壓力。
　　塞浦路斯政府堅持認為，現(xiàn)在萊德拉大街上的隔離墻已被推倒，該是土耳其軍隊撤出塞浦路斯的時候了。
　　然而，北方建立的政府駁斥了這種觀點。他們認為，推倒隔離墻只不過是對他們三個月前拆除天橋行為的回應，目前應該談論的是開通萊德拉大街的事，而不應把一樁簡易的拆除隔離墻的舉動上升為特大事件，來換取根本不相稱的政治利益。北方的政府稱，在開通大街等一系列政治安排談妥之前，撤出土耳其軍隊是不可能接受的要求。
　　2007年3月14日，塞浦路斯總統(tǒng)帕帕佐普洛斯在訪問羅馬尼亞時，把這個島國依然處于一分為二的現(xiàn)狀歸咎于土耳其的軍隊占領，他呼吁重啟談判和對話，“土耳其必須要保持為加入歐盟而許下的承諾和向其他國家所作的保證。”
　　拆除有形的籬笆容易，那些無形的籬笆還攔在塞浦路斯人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