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與神靈的禮拜

王振綱

[編者按]2007年7月7日，著名詩人、編輯家、《滿族文學(xué)》前主編路地先生詩集《鴨綠江吟》研討會，在鳳城市大梨樹村隆重召開。會議由遼寧省新詩學(xué)會、詩潮雜志社、丹東市文聯(lián)、丹東市作協(xié)、滿族文學(xué)雜志社、丹東市詩詞學(xué)會共同主辦。省內(nèi)三十位專家、學(xué)者、詩友與會。給予《鴨綠江吟》及路地先生的創(chuàng)作高度評價。本刊特選發(fā)兩篇評論以饗讀者。

路地先生以八旬之高齡，以年輕的心態(tài)推出新作。作為晚輩，面對《鴨綠江吟》和路地先生，有如面對鏡子。《愛江》一詩中說“三十年已過／我由一個陌路客／變成了你的依戀者／我愛你／／愿對你撫摸／我敬你／／愿對你謳歌”。用動人的詩句，用一腔深情來歌頌鴨綠江。我1970年到丹東，早已是“三十年已過”。今天，我能像路地先生那樣去面對鴨綠江嗎?

《鴨綠江吟》是生命的頌歌。詩集開篇《大江》，劈頭就說“大江／每一寸肌膚／都在流”。在路地先生眼中、心中和詩中，鴨綠江是生命，是鮮活的生靈；在第三首《江深》中說“江／滿腹經(jīng)文／深不可測”。路地先生把鴨綠江視為智者；在《感謝江》等篇中更把鴨綠江稱為鄉(xiāng)親、師長、長輩，因而對她滿懷親情，滿懷敬畏，與她對話，為她吟唱一曲生命的頌歌。

跟他的詩一樣，路地先生的心永遠年輕。還在20年前，我?guī)е|寧電臺“路地和他的詩”的約稿題目拜訪路地先生。這是我第一次訪人，以一個后生的身份面對丹東文學(xué)界最高年輩的長者，并由此開始了與路地先生的交往。當(dāng)時，最強烈的印象是，他的詩充滿激情，因而寫下了下面的話：“簡潔洗練的表達，淡雅自然、舒展自如的風(fēng)格都能給人以深刻印象，尤其使人激動的則是詩中那真摯的情感，那種滿含哲思燃燒作者也燃燒讀者的熾烈情感。如醇酒一般，令人心醉”，因而把原來的題目變?yōu)椤渡钋獒劤傻拇季啤x路地(綠紗窗)》。路地先生詩的風(fēng)格一以貫之，他的《鴨綠江吟》的風(fēng)格依然如此。路地先生人的風(fēng)格也是一以貫之。當(dāng)年，雖然是第一次接觸，但可以分明感覺他身上和心里洋溢著朝氣：“與路地交談，覺得他的思想完全不像他這個年齡段上的人們常見的板滯與保守。路地喜歡綠色。綠，生命之色。對生命的愛，對生活的愛，對自然對祖國和世界深沉的愛，是路地詩歌的顏色，也是他人生最基本的顏色”。這是我第一篇涉人的文字，寫下的是對路先生的第一印象。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過了20年，路先生依然保持著他的生命的顏色，保持著他對生命和世界的熱愛。新詩集《鴨綠江吟》中的作品就是證明。

讀《鴨綠江吟》，另一個強烈感受是路先生對滿族祖先神靈的膜拜。鴨綠江從長白山天池發(fā)源，《同根》詩中說：“我的祖先諸神／也從長白山走來／有幸與你是同根”；在《禮江》中說“江／是城的圣母／理應(yīng)頂禮膜拜”。這樣的詩句還能找出很多。有的詩甚至不必看內(nèi)容，只要看看標(biāo)題就行了。如《江如女神》。我不知促成路地先生寫出《鴨綠江吟》的原因有多少，但我能知道。強烈的民族意識，強烈的滿族自豪感，對滿族祖先諸神和先祖賴以生存的鴨綠江的崇拜，一定是其重要原因之一。

上一世紀(jì)八十年代后，我市所轄之岫巖、風(fēng)城、寬句三縣相繼成立滿族自治縣。不少人在確認或恢復(fù)了滿族成份的同時也在確認或強化著民族心理和情感。那時，他和一些滿族同胞，組織丹東市滿族聯(lián)誼會，辦《滿族報》，將《杜鵑》雜志改為《滿族文學(xué)》，這些都是我親見，并且有的有幸參與。記得曾在市青少年宮參加過一次規(guī)模較大的滿族同胞聯(lián)誼活動，結(jié)識了丹東地區(qū)很多滿族代表人物、精英人物，如趙華、朱誠、赫崇壯，如白萬璽、路地等等，好像還有作為市委副書記的滿族人物牟心海同志。我作為會場上的“少數(shù)民族”漢族的代表講了一番話。大意是說：“一個從白山黑水間走出的小小民族，入主中原267年，一度創(chuàng)造出中華帝國空前遼闊的地域，創(chuàng)造過文化的繁榮。這是一個奇跡。而創(chuàng)造歷史奇跡的民族是偉大的民族，當(dāng)然有其存在和發(fā)展的依據(jù)而不應(yīng)在歷史中暗淡光彩……”路地先生后來作過很多事，編輯《滿族詩人詩選》、《現(xiàn)代滿族名畫家傳略》、《現(xiàn)代滿族英烈傳》及《現(xiàn)代滿族作家論》等等，都意在煥發(fā)滿族光彩。這是一些功德無量的好事。滿族是中華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局部的光彩可以匯成整體的燦爛，匯成中華民族的輝煌。讀《鴨綠江吟》，可以感受路地先生強烈的民族情結(jié)。《鴨綠江吟》中有一首《樺皮船》，傳達了路地先生對滿族先祖的深深的崇拜：“一個古老的民族／乘坐樺皮船放歌／從鴨綠江走過。”今天，那個古老的民族的子孫路地也在放歌，寫成了如此規(guī)模的詩集。鴨綠江對于路地來說，是母親。是神圣，是歷史。當(dāng)一個民族忘懷了自己的歷史的時候，這個民族也就真的消亡了。而在路地的詩中，在滿族兒女心中，民族的歷史永遠那么新鮮，“樺皮船從遠處閃過／猶見八旗飄舞／猶聽罕王古歌”。

鴨綠江何以得名?心海同志在《情潮涌動鴨綠江》中說：“因為水清凈呈鴨頭綠色，才稱為鴨綠江”。這一說法并非心海杜撰，至少有舊版《辭海》“鴨綠江”條的支持。但我對這一說法早就存疑。一是，在東北，水色如鴨綠江者多有。何以唯獨鴨綠江以此命名?再是，解作顏色的“綠”讀“l(fā)ǚ”不讀“l(fā)ù”。讀lǜ的綠，是草名，藎草。“鴨綠江”中的“綠”不讀“l(fā)ǜ”而讀“l(fā)ù”。前些年《滿族文學(xué)》有一則考證，說鴨綠江之稱源于滿語，是滿語音譯，其本意為“界河”。驗證于地理，果然鴨綠江是中朝界河。所以我以為《滿族文學(xué)》的說法較為可信。我相信路地先生把鴨綠江視為滿族的母親河，《江畔遐思》中就透露了這樣的信息：“喝江中的水／捕江中的魚／滿族的先人在江畔居住”“江上的木船／岸邊的鐵騎／要馳入中原創(chuàng)造奇跡”“不褒祖先的盛世／／不貶王朝的末日／誰能避開一部興衰史”。滿族成分、滿族情結(jié)是路地及其詩歌生命的DNA，可以由此出發(fā)去解讀《鴨綠江吟》，進而去解讀滿族詩人、滿族作家路地先生。

[責(zé)任編輯叢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