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忱
7月,西子湖的熱風帶著濃重的濕氣,那樣的悶熱是可以壓迫人的。可是,“浙京”的天空是爽朗的,“浙京”的人心也是爽朗的。坐在“浙京”黑匣子小劇場,你所感受到的是中國京劇在二十一世紀明媚的現實。
《紅拂》:創新傳統戲曲
黑匣子的確不大,但《紅拂》卻是出大戲--在物理空間上,表演區很大;在實驗意義上,它更大。坦白說,筆者從未見到過這樣的京劇:它充分尊重了京劇本體的固有傳統--唱、念、做都非常到位,相當程式化地將“紅拂夜奔”的古老傳說以京劇的樣式說得頭頭是道。與此同時,它異常自由地為舞臺插上“T”字通道,仿佛一種無名武器,連接角色身手與觀眾身心,讓舞臺生出副臺與高臺,讓琴師與樂手制造戲中情理,見證傳達與感動。

導演翁國生還委托“敘述人”為絕色美女紅拂設定了三種不確定的歸宿--一見鐘情,抑或青梅竹馬,還是恩情如山?這種設定當然超越了隋末唐初的時代局限,直到今天,它仍是現代人逃不出的愛情模式。通過紅拂女的選擇,編劇鄒平和導演翁國生獨具匠心地表達了現代人普遍關注的“情感抉擇”。準確地說,《紅拂》是一出用現代人審美觀念包裝的傳統京劇。
7月2日,是“浙京”小劇場實驗京劇《紅拂》進行第100場演出的日子,小劇場內滿座的觀眾作為證人,證明著中國京劇原來擁有嶄新的空間,擁有無數的可能。讓人不解的是,從來沒有很好地解決好“當下的生存”這一問題的中國京劇竟然是在綿軟的越劇圣地浙江獲得了新生。尤為可貴的是,《紅拂》僅是一個案例,浙江京劇團為人們提供的案例還多得很呢。
《寶蓮燈》:鑄就武戲神話
“浙京”不拘一格的劇目建設使它獲得了多元發展,一部戲代表一種可能,無數可能賦予了京劇全新的生機。翁國生沒有忘記浙江京劇的傳統,沒有忘記“蓋派”曾經的偉大作為,沒有忘記繼承與創新的使命。自然,他也深知自己作為京昆武生的底氣。
今年元旦,小劇場實驗京劇正火熱上演時,翁國生從北京請來了過去中國最著名的武生、如今杰出的導演高牧坤--他曾執導了大型歷史京劇《瀘水彝山》,京劇、藏劇的合作《文成公主》,音樂詩劇《木蘭詩篇》等作品。翁國生與高牧坤合作打造新版京劇《寶蓮燈》,志在高遠。此前,早有種種版本的《寶蓮燈》在先,此番繼續“點燈”,為的是振興京劇武戲。尤其是浙江京劇,武戲傳統深遠,將其束之高閣,于情于理都是罪過。京劇武戲被淡化已不是一兩天了,高牧坤與翁國生不挑這個重擔,誰還挑呢?2006年,文化部曾選定遼寧、山東、四川、陜西4省4家京劇團的4出武戲折子戲在京會演,形成全國京劇武戲折子戲改革試演的高峰,高牧坤與翁國生作為主力參與者著實興奮了一回。他們聯手進行京劇武戲的實驗與探索的計劃水到渠成。
一切從拜師開始。高牧坤愉快地收翁國生為徒,師徒共同的特點是武藝高強,志向遠大,中國戲曲界的專家蒞臨京昆武生的拜師宴時,同樣是心潮澎湃。之后,師徒二人以新、奇、險、絕的《寶蓮燈》消解了京劇界專家對武戲瀕臨危機的現實顧慮。比創新更值得驚嘆的是,《寶蓮燈》在半年之內即成功演出百場,譜寫了新的神話。
翁國生與“浙京”:一路走,一路光彩照人
浙江的京劇事業有著優良的傳統和深厚的基礎,以"蓋派"藝術為代表的浙派京劇,廣泛學習和吸收各種京劇流派藝術之長,在劇目創作、演出和人才培養上不斷探索和積累,逐步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和特點,在全國京劇界占有一席之地。但在過去一些時間,人們都說“浙京”“生旦凈末丑,要啥啥沒有”。到了今天,“浙京”旗下擁有了一批令人驕傲的劇目--童話京劇《孔雀翎》、實驗京劇《紅拂》、大型神話京劇《寶蓮燈》、現代青春京劇《網絡戀曲》、《告別迷茫》、新編實驗京劇《紅拂》等等。2005年年底,“浙京”被文化部評定為全國重點省級京劇團,這對“浙京”和浙江的京劇事業是一次極大的鼓舞和有力的推動。
“浙京”的突飛猛進,離不開帶頭人翁國生的智慧與打拼。翁國生身手敏捷,這是武生的特質,而他的頭腦卻更加靈活。有人說他是一個裝了電腦芯片的人,“內存”很大。其實,翁國生的敏捷和靈活都是以犧牲個人時間為代價的。他的聰明伶俐的女兒有句口頭禪:那不現實!"那"指的是什么?是指爸爸永遠沒有時間陪她。
2003年浙江京昆劇團分家時翁國生被留在了京劇團,那正是昆曲因被聯合國命名為“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而正要煥發光澤的時候,翁國生不得不放下了對昆曲的抱負。“浙京”因蓋叫天這樣的杰出武生前輩而聞名全國,但蓋先生如今在他的故居休閑,而他的門徒翁國生則一籌莫展。想當年,蓋叫天的代表作《劈山救母》正是翁國生的開蒙之作,翁國生的命運似乎早已經注定。翁國生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在經過短暫的躊躇之后,他極盡業務副團之責,披荊斬棘,開始了另一場"劈山救母"的壯舉。
從《紅拂》開始,翁國生已是“浙京”團長--浙江省藝術院團中最年輕的法人代表。當了法人代表后,他的首要綱領便是以劇目建設帶動全團全面發展,以市場需求確立劇目生產,以多元創新確立浙京藝術風格。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他擔任法人代表之后短短的一年間。翁國生從不浪費時間、精力和資源。這位早年的“娃娃生”至今雖然仍有著一副青春面孔,心底卻充滿著成熟的思考和永恒的動力。“梅花獎”是他頭上的光環,他把梅花的芬芳和堅韌帶給了每一個浙京人。
浙江京劇團是年輕的京劇團,沒有過剩的角兒,沒有過剩的資源。因此,每一次行動都必須做到穩、準、狠。如今,“浙京”現實就是:沒有閑人,大家都十分忙碌。日常狀態下,全團兵分兩路到處演出,收入成倍翻番;年輕演員批量成長,他們一邊在實驗戲曲中探索,一面得傳統京劇之精髓,在脫胎換骨的蛻變中日漸成熟。浙京人都說:跟著翁導干,特別累,但累得開心。
一個時期內,在業內一度喪失影響力的浙江京劇不僅活了過來,而且滿面春風--在今天,哪一出新創京劇劇目能問津連演500場的業績?綜觀“浙京”的幾出劇目,很像看一出折子戲——起承轉合,一折一個靈魂,向四面八方拓展,想別人之未想,為別人之不為。傳承、創新、發展,不遺余力、卓爾不群。翁國生正和“浙京”正以縱橫捭闔之勢,拋開一切局限,為中國京劇灌注時代的血液,為浙江京劇培育新的傳統,樹立新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