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要超意趕德？

郭存海

說到西班牙，人們最容易想起16世紀它肆意馳騁歐陸的光輝歲月。不過，在隨后的300多年里，它漸漸淡出國際政治舞臺，淪為歐洲的次等之國。近些年來，向議會民主制過渡后的西班牙開始重燃歐洲強國之夢。2004年社會黨領袖薩帕特羅執掌蒙克洛亞宮之后，西班牙的強國之夢開始提速。今年1月，薩帕特羅通過本國最大的報紙《國家報》向西班牙人民描繪了“超人歸來”的美好圖景：到2010年，西班牙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將超過老牌的歐洲強國德國和意大利，西班牙人的生活也將普遍比德、意民眾過得更加舒適。

也許薩帕特羅的描繪還帶有超現實色彩和為2008年大選畫餅的用意，但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西班牙自1977年完成民主化改革以來，其已有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成就足以令世人刮目相看。作為世界近代史上最先崛起的海洋大國，以及領土面積僅次于法國的歐盟成員國，西班牙以其較小的人口規模率先在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上超過歐盟傳統四強中的德、意兩國，這不僅是可能的，而且將越來越明顯地影響世界其它國家的發展。

從蘇亞雷茲到薩帕特羅

對于今日西班牙的國王胡安·卡洛斯一世來說，1975年11月22日他的加冕時機再合適不過了，因為兩天前，統治西班牙40年的獨裁者佛朗哥剛剛去世。他用佛朗哥生前許諾給他的最高權力，引導這個必然會發生變化的國家一步步走向開放和民主。

卡洛斯國王所起用的第一個首相，是管理意識形態的體制內年輕人蘇亞雷茲。蘇亞雷茲有過人的溝通能力，他說服軍隊保守派開放黨禁，接受共產黨的合法化，又警告共產黨人不要趁機發動暴力革命；他說服舊國會簽下自己的死刑執行書，又在1977年和1979年兩次大選中帶領中間偏右的民主聯合會贏得勝利，保障了政局平穩過渡。在蘇亞雷茲因經濟動蕩和未遂政變辭職之后，中間偏左的社會黨上臺執政長達14年。再之后，右翼的人民黨崛起，蟬聯執政8年。2004年3月馬德里恐怖爆炸事件后，社會黨重新上臺執政。

從蘇亞雷茲到薩帕特羅執政的30年里，西班牙擺脫了1930年代內戰陰影，完成了被譽為20世紀后期全世界最成功的民主改革，醫治了閉關鎖國的創傷，重歸歐洲民主大家庭，努力參與歐盟建設并擴展對國際事務的影響，奠定了如今趕德超意的基礎。

這一階段，西班牙抓住1986年加入歐共體和1998年加入歐元區這兩大契機，將經濟導入快速增長的軌道。薩帕特羅上臺后，實施以維持財政平衡為重點的經濟政策，西經濟連續3年加速增長，去年增速達3.8%。另一個亮點是，西班牙已從農業國成功轉型為服務型經濟體，旅游業繼續保持世界亞軍地位，與建筑業和汽車制造業并列西經濟三大支柱。這種積淀讓薩帕特羅有足夠的底氣宣稱“我們現在已經迫近它們（德意），到2010年可以徹底將它們拋到后面”，以及“歐洲60%的新增工作都是由西班牙創造的”云云。

不過，薩帕特羅必須面對的一個現實是，雖然近年來西班牙海外拓展勢頭兇猛，在拉美市場一路“攻城略地”，但西班牙的長足發展仍然受到很大的限制，比如缺少國際大企業的支撐；本國企業成本高、效益低，競爭力不強；國家研發和創新能力不足，教育體制相對滯后。因此，西班牙要趕上歐洲第一經濟大國德國，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如果說經濟增長還不足以支撐西班牙強國夢的話，那么改革心切的薩帕特羅政府就考慮別圖蹊徑，在社會領域大刀闊斧了。薩帕特羅上臺伊始，組建了西班牙歷史上第一個男女均等的內閣，并破天荒地安排一位女性——瑪麗亞·特雷莎擔任王國第一副首相兼首相府大臣。為改變西班牙婦女的弱勢地位，薩帕特羅推動國會通過了《全面反性別暴力法》和《男女平等法》，這兩部法律引起全球輿論關注，也觸怒了西班牙國內保守的天主教勢力。薩帕特羅另一個驚世駭俗的舉動，是提出并通過了《同性婚姻法》，從而使西班牙成為繼荷蘭和比利時之后第三個將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不過，西班牙比荷比兩國走得更遠：這項法律不僅允許同性戀者結婚，而且承認其在收養、繼承、社會福利等方面享有和異性戀者同等的權利。可以說，西班牙在增強社會包容性和推動公民權利方面走在了歐洲的前列。

全方位外交剛剛起步

前首相阿斯納爾執政時期，西班牙緊隨美國，并為伊拉克戰爭出兵，相反卻在歐盟內部事務上與波蘭等新歐洲國家一道，為擴大投票權利而叫板法德等國，甚至要求將基督教屬性寫入歐盟憲法。薩帕特羅上臺后，外交政策全面轉向，一是對歐洲合作表現積極，于2005年2月經由全民公決率先通過歐盟憲法，試圖以此為跳板與德法共同主導歐洲，可惜此策略最后在法國民意面前功虧一簣；二是通過從伊拉克撤軍樹立獨立于美國的外交形象，拉近與第三世界國家尤其拉美國家的關系，此舉導致美西一度交惡，2004年底美國眾議院議長哈斯泰特居然率團訪問英西之間懸而未決的直布羅陀地區，足見其負面影響。

西班牙的外交新政還體現在加強與智利、秘魯、烏拉圭等伊比利亞美洲國家的政治和經貿關系上。拉丁美洲是歐洲之外西班牙外交和經貿政策指向的重心。西班牙外交大臣莫拉蒂諾斯曾表示“關注拉美、傾聽拉美將成為西班牙政府的外交指導方針之一”。薩帕特羅在執政一周年之際，出訪了拉丁美洲并與委內瑞拉簽訂了武器出售協議。薩帕特羅的這次出訪，一是重申了拉美是西班牙的外交重鎮，強調西班牙是拉美國家在歐洲“最好的盟友”；二是通過號召拉美國家組建“南美陣線”，間接回擊美國對西班牙主權的不尊重。

渴望東山再起的西班牙，最近還瞄上了亞洲另一端素來交往有限的中國，希望增強在華的經濟文化存在。為提升自1973年中西建交以來裹足不前的雙邊關系，2005年7月，薩帕特羅將其亞洲之旅的第一站選在了北京，同年11月胡錦濤主席回訪馬德里，兩國就“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簽字。在這一背景之下，西班牙走進中國的一個重大步驟就是去年西班牙語推廣機構北京塞萬提斯學院的建立和“2007中國西班牙年”的舉辦。西班牙希望以此為契機，全面擴大在華影響力，進一步樹立國家形象。今年6月西班牙國王和王后對中國的國事訪問無疑將為這一盛事添色不少，盡管這方面英法等國早已捷足先登。

西班牙不斷提升中西雙邊關系，還基于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中國近年來，尤其是加入世貿組織之后，同拉美國家的經貿往來和政治聯系飛速發展。西班牙前駐華大使布雷戈拉托在最近推出的新著《中國的第二次革命》中強調：到2010年，中拉經貿關系將上一個新臺階，雙邊貿易額將可能突破1000億美元，投資額也將翻番，這種情勢將使西班牙從中獲益。這種認識使西班牙這個同拉美具有強大歷史聯系和巨額投資的國家走進中國，希望聯手在拉美地區搞投資。無怪乎，西班牙首相經濟辦公室主任大衛·塔古阿斯在最近的撰文中就以《西班牙，中國的伙伴，連接中國和拉美的橋梁》為題，強調西班牙的特殊紐帶作用。這其中的一個重要見證就是去年投入運營的馬德里巴拉哈機場4號航站樓，它將成為東亞通往拉美地區的樞紐機場。而去年12月西班牙和中國在北京召開的首次“拉丁美洲對話與合作工作組”會議，則為深化和協調雙方在拉美地區的合作，邁出了務虛但關鍵的一步。

老實說，政治民主，經濟自由，社會公平，這些要素對于西歐國家來說并不新鮮，但對于遭受佛朗哥40年獨裁統治的西班牙人民來說，它們是那么的可貴，尤其當在這最近30年解壓期里走出去的西班牙商人來到中國時，他們同樣會珍惜中國寬松的營商環境，至于說何時超意趕德，則如同中國大躍進時期的超英趕美口號一樣，可不必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