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間，我成了大人

理查德·科恩

幾年前，我們一家人在科德角團聚。我們到一家餐館吃飯，吃完飯后，侍者把賬單放在桌子當中，可這時，父親并沒有伸手去拿賬單。

實際上，父親對此根本無動于衷。后來，我才漸漸醒悟過來。該輪到我了！這么多年以來，我曾上百次地和父親一起去餐館吃飯，我一直認為應當由父親付錢，可現在這一切都變了。我伸手拿過賬單，只是大筆一撩，簽了名，轉瞬之間，我變成了大人。

有的人以年歲來劃分生命的階段，其他人則以一生所遇到的大事來劃分，我是屬于后者。當一個孩子走進我干活的店鋪叫我先生時，我就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一樣。我！他是在和我說話。轉眼間，我成了一位先生。

有一天，看足球賽時，你會突然發現運動員都比你年輕，他們只是些大孩子。你也許曾有過一種幻想，總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為一個運動員。可是有一天我意識到我不能參加比賽了。還沒到達山前，我就已經躍過去了。

對有些人來說，一生中最為重大的事件是父親或母親去世。只要你的父親或母親健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還是個孩子。無論如何，至少有人在無條件地愛著你。

對于女性來說，當她們不能再生兒育女的時候，就到達了生命中的一個里程碑。生命力的喪失和再也無法孕育新的生命，這是同一問題的不同方面。對于一個膝下無子的婦女來說，她們能主宰自己生活中的一切，但惟獨無法控制時間。人生的這一里程碑是很殘酷的。

對我來說，我把另一種并非如此嚴重的事當作我生活中的大事件———例如，接受國內稅務局的檢查。我是一個納稅人，一個成年人。

還有其他一些可以稱得上是人生中劃時代的事件。我記得和兒子激烈爭吵的那一天，我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威嚇他了，他已經長大了，必然要得出的結論是：我也變老了。

我從來沒有想到我也會像父親那樣看著電視就睡著了。我從來沒想到吃什么東西會不對我的胃口，現在，我總是遇到這樣的問題。我從沒想到我會欣賞歌劇。但是現在，那些傷感的、哀婉動人的音樂特別能打動我的心。

我從沒想過自己寧愿待在家里也不去參加社交活動，而現在，我發現自己拒絕參加社交活動了。以前我總認為愛觀察鳥的人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可是今年夏天，我發現自己也在看鳥了。我從沒想到過需要宗教，但我又一直渴望有宗教信仰，不過是為了能繼承祖先的傳統而感到欣慰，這樣就覺得與去世的祖先之間的距離縮短了，在和我的兒子爭論時就能效仿我父親。但我仍然做不到。

有一天，我與別人共飲；有一天，我和一個侍者領班打交道；有一天，我買下了一幢房子；又有一天———這是多么令人激動的一天啊！———我當上了父親。那以后不久，我拿起賬單付款了。那時，在那種場合，我想到那是我一生中的一件大事。一直到我年歲再大一些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對父親來說也一樣。這又是一個里程碑。

（青衫客摘自《海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