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４８個義士

陳志宏

1938年4月2日，日軍攻陷臺兒莊。

池城峰部奉命反擊，誓死奪回陣地，因戰(zhàn)斗太激烈，傷亡慘重。半夜時分，攻堅團的兩個團長找到池城峰師長，請求緩兵，說：“與其全部將士陣亡，還不如暫時退一退，補充實力，再圖反攻。”池城峰師長語氣堅定，目光銳利，向兩位團長下令：“來前線之前，我是已經(jīng)接受了總指揮的命令的。總指揮說：‘你們?nèi)粼谏戏鍥]有退卻之前而想退卻的話，請先來把我殺死！究竟怎么做，你們二位看著辦吧！”

聽了這話，兩位團長鐵了心，死也要死在沖鋒線上！

團長回到部隊后，調(diào)整了兵力和武器，同時下了一道緊急命令，組建“敢死隊”。他把總指揮的話復述了一遍，然后，在夜空中，大聲地喊道：“如果你是不怕死的義勇戰(zhàn)士，就站出來！今晚涉水渡河，繞到右翼，襲擊敵軍后方！”軍中男兒立即響應，呼啦啦走出47位義士。這是一支注定有去無回的隊伍，在這個寒夜，他們個個壯懷激烈。裝備好手榴彈、手槍、大刀、輕機槍和迫擊炮等武器后，他們換上輕便的草鞋，沿鐵道向西北方向迂回進發(fā)。

沒走出多遠，東面運河邊上，從冰冷的河水里，爬上來一位五十多歲的農(nóng)婦。義士們把武器對準她，而她一言不發(fā)，怒目圓睜。顯出從容就死的決心與坦然。及至敢死隊義士開口說話，她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人，立即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他們把農(nóng)婦帶回師部，她見到師長池城峰。沒有訴苦，而是激動地對他高喊：“你們的炮打得不準，打得不準啊！”她帶來的，是極有價值的軍事情報，將改變整個戰(zhàn)場形勢。

農(nóng)婦告訴師部的軍官，日軍從東北面進到臺兒莊東頭的泰山行宮，在東頭廟里駐扎，現(xiàn)在正挖掘戰(zhàn)壕，修筑工事。而我們的大炮還在向早晨敵人的集中點猛放，根本沒打到敵人，白白浪費了炮彈。現(xiàn)在他們的位置距離我們的迫擊點，還有半里路的樣子，只要打得近一點，就能打到日軍的彈藥庫和大部隊。

情報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呢？池城峰師長讓她喝口水，有話慢慢說。農(nóng)婦已沒有了眼淚，一字一句訴說著自己的苦痛。原來，她是被日軍從村里抓去軍營充任慰安婦的，天天受到蹂躪，到后來，兩條腿都不能走路了。她想了很久，反正都是死，就下決心，偷渡過運河，來報告敵情。池城峰師長聞之，極為震撼。同時，也確信了這一寶貴的情報。

事不宜遲，池城峰師長命令救護隊把她送到后方去治療，然后下令縮短大炮射程，繼續(xù)炮擊，以配合敢死隊的行動。沒過多久，果然爆炸聲四起，火光沖天。

黎明來臨，日軍開始退卻了。中國守軍一大早，就沖到東岳行宮。掩護敵人撤退的殘軍，和池城峰部對峙到黃昏，也被全殲。

那47個敢死隊員，有45位在敵人的空襲中壯烈犧牲，剩下的2位，在送往徐州戰(zhàn)地醫(yī)院的途中殉國。第48個義士，也就是那位農(nóng)婦，送到后方后，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當時一位留法歸來的學者稱贊道：“這真是我們的老圣女冉·達克（現(xiàn)在通譯“貞德”———作者注）！”他把一位普通的農(nóng)家婦女，比作法國百年戰(zhàn)爭中的民族英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歲月風塵，卷走了太多沉重，太多滄桑。今天的人們，還有誰知道那場振奮人心的戰(zhàn)役中的第48個義士，那個曾經(jīng)存活于家國苦難深處的默默無聞的民族女英雄呢？

（吳建明摘自《讀者·原創(chuàng)版》圖/朱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