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艾禾
紀念冷戰結束十五周年
15年前的12月25日,克里姆林宮上那面印有鐮刀和錘子的紅旗在瑟縮寒風中徐徐降落。它向世人宣告一個超級大國——蘇聯走到了盡頭,同時標志著二戰以后左右世界格局的冷戰正式結束。
冷戰的關鍵詞是政治,而最終決定兩大陣營命運的卻是經濟。
上世紀70年代,無論是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經濟發展都遭遇了瓶頸。當時,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率先自我反省,向經濟注入更大劑量的市場化因素進行自救;蘇聯和東歐,終因固守舊有模式導致經濟潰敗,繼而引發社會動蕩。而那時的中國,則開始對舊有體制進行改革的嘗試,大膽且審慎地引入市場經濟,最終讓困境中的國民經濟重新煥發生命力。
歷史發展進程證明,不斷求新、求變,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生存和發展的根本。只有審時度勢,不斷改革和自我完善,一個國家和一個民族才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始終屹立不倒。
1989,那一年
從2月6日波蘭政府與團結工會間的“圓桌會議”開始,到12月25日羅馬尼亞的齊奧賽斯庫被槍決,東歐的波蘭、匈牙利、民主德國、保加利亞、捷克斯洛伐克和羅馬尼亞六國的劇變,就發生在1989這一年間。
1989年11月9日傍晚,民主德國的德國統一社會黨柏林市委書記沙波夫斯基宣布:所有民主德國公民從即刻起均可申請出境,政府將予以批準。幾小時后,大批民主德國的公民涌向東西柏林之間的柏林墻,要求進入西柏林。晚9時,民主德國的邊防站陸續打開幾個過境站的大門,人們像潮水涌入西柏林,與等在隔離墻另一側的西德人擁抱在一起。當晚,正在波蘭訪問的聯邦德國總理科爾,接到助手從德國打來的電話:“總理先生,此時此刻,柏林墻正在倒塌。”
而這一天的到來,是有預兆的。
波蘭,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1989年2月6日,波蘭首都華沙細雨蒙蒙。團結工會領袖瓦文薩率領著24名代表步行到部長會議大廈,參加與波蘭政府之間的“圓桌會議”。
波蘭的團結工會成立于1980年。團結工會成立后,除了提出增加工資等經濟要求外,還出現了建立獨立的自由工會和真正恢復波蘭獨立等政治要求。在大批持不同政見的知識分子和教會積極加入其中后,團結工會由罷工工人的組織逐步演變為強大的政治反對派組織。政府曾一度承認過團結工會,但在1981年年底實行“戰時狀態”時,取締了團結工會,逮捕了瓦文薩。然而幾年下來,波蘭國內形勢愈發惡化,大小工潮不斷,經濟也到了崩潰邊緣。在當時的執政黨波蘭統一工人黨第一書記雅魯澤爾斯基的力主下,當局和反對派,終于在“民族和解”的口號下史無前例地坐在了一起。
圓桌會議開了兩個月。雙方最終商定,提前舉行議會選舉。按約定,眾議院的席位只有35%可以由反對派競選,參議院則全部放開,雅魯澤爾斯基將成為下屆總統。執政的波蘭統一工人黨以為,加上結盟黨派的力量,他們便完全可以穩操勝券,取得議會中的穩定多數。然而,他們估計錯了。
6月4日開始的大選,反對派不僅獲得眾議院自由競選161席的160席,還囊括了參議院100個席位的99席。執政黨知名領導人全部落選。雅魯澤爾斯基雖當了總統,但他不得不同意由團結工會提名的馬佐維茨基擔任總理并組閣。
就在波蘭內政經歷劇烈演變時,匈牙利正在為1956年事件中被處死的伊姆雷?納吉平反:那場“匈牙利反革命事件”,當時被蘇聯軍隊鎮壓了,時任匈牙利總理的伊姆雷?納吉被宣布犯有叛國罪并被絞死。而到了1989年,許多人認為只有為納吉平反,才能掃清匈牙利改革道路的障礙。6月中旬,匈牙利為納吉舉行了隆重的葬禮,隨后在法律上為他平反。
柏林墻,一個時代的終結
柏林墻,冷戰的產物。
自從1961年8月13日蘇聯人和東德當局將它建起以阻擋東德人向西柏林的叛逃,它就成為東西方間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壘。1989年1月,民主德國統一社會黨總書記昂納克宣稱:“只要柏林墻存在的條件還在,它將50年不倒,100 年不倒。”那時,人們還覺得,兩德統一是有生之年看不到的事。
然而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自從5月匈牙利開放奧匈邊界后,大批民主德國公民利用赴匈牙利旅游之機,取道奧地利進入聯邦德國。到8月初,試圖以此途徑越境的東德人超過上千人。有的人成功出走,有的人卻被匈牙利邊防軍抓獲并在護照上蓋章加注。同時還有許多人進入西德駐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和東德的外交機構,要求前往聯邦德國,結果人滿為患,導致這三個機構被迫關閉。約有20萬人滯留在了匈牙利境內,他們拒絕返回民主德國,可又進入不了奧地利,于是就在邊境扎帳露營。到9月10日,匈牙利政府不顧東柏林的壓力,宣布滯留匈境的東德人可以根據本人意愿自由出境。于是,幾十萬人隨后通過了邊境。接著,東德當局將滯留在西德駐捷、波使館的6千名東德公民,用專列“驅逐”到西德。但是3天以后,西德駐捷使館再次人滿為患。東德當局只得用專列再行“驅逐”一次。10月4日,當專列路過德累斯頓時,有些東德人竟然試圖跳上飛馳的火車。
公民大批出走,導致民主德國局勢動蕩。10月7日,民主德國國慶40周年,要求進行改革的示威浪潮從第二大城市萊比錫開始,席卷包括柏林在內的各大城市。在混亂的局勢中,戈爾巴喬夫應邀來參加國慶慶典。他說了一句著名的話:“誰姍姍來遲,必將受到生活的懲罰。”此時的昂納克開始明白:無論將來出現什么樣的局面,駐扎在民主德國的蘇聯軍隊,都會始終留在兵營里。
10月18日,執政18年之久的昂納克辭職,克倫茨接替了他的職務。然而民主德國各地的示威規模仍然不斷擴大。11月9日柏林墻打開后,僅11月11日一天,到西柏林的東德公民就超過50萬,以致于西柏林的交通秩序陷于癱瘓。
而在東德,癱瘓的不止是交通。
柏林墻的倒塌,讓分裂了50年的德國人重燃統一的希望。在東西方對此都缺乏準備的時候,聯邦德國總理科爾不失時機地在11月28日提出統一的“十點計劃”,提出根據聯邦德國的《基本法》,使民主德國并入聯邦德國。12月1日,民主德國人民議院修改了憲法,隨后16個黨派召開圓桌會議,決定舉行大選,決定國家的未來。大選的結果,是科爾所領導的聯邦德國基民盟及其姐妹黨民主德國基民盟大獲全勝。一個擁有近8000萬人口的統一德國,在世界面前開始顯現輪廓。
羅馬尼亞,一個嚴酷的冬天
當全世界的目光集中在德國及匈牙利的巨變上時,保加利亞也開始了轉變。1989年11月10日,保加利亞共產黨總書記日夫科夫辭職。人們對于執政33年的日夫科夫的積怨如此之深,以致保共一個月后將他的兒子、親屬全部清除出中央領導機構。在反對派接連不斷組織游行的強大壓力下,保共最后建議修改憲法,舉行“自由選舉”。
而在捷克,從1989年年初開始,關于重新評價1968年的“布拉格之春”事件,成為捷克國內的政治焦點。隨著鄰國的波蘭、匈牙利等相繼變化,捷克政府頗覺陷于孤立。
11月,在短短十幾天內,布拉格舉行的示威從幾萬人發展到幾十萬人。11月26日,政府與反對派開始坐下來談判,達成了改組政府并修改憲法的協議。捷克斯洛伐克發生的事變,因其避免了流血,被冠以“天鵝絨革命”的富于詩意的稱呼。但發生在羅馬尼亞的沖突,來得晚,卻極其劇烈而殘酷。
1989年12月16日,一位神父被強迫遷居的事件引發群眾示威,軍隊趕來鎮壓,造成數百人死傷。事件發生后,羅馬尼亞政府在首都布加勒斯特的共和國廣場組織群眾大會。當羅馬尼亞領導人齊奧塞斯庫開始講話時,下面的群眾不再像往常那樣熱烈鼓掌,而是發出噓聲,電視轉播為之中斷。會后,群眾的示威游行愈演愈烈,而國防部的軍隊卻開始倒戈。22日,忠于齊奧塞斯庫的安全部隊與國防部軍隊激烈交火。同一天,羅馬尼亞成立了39人的救國陣線,宣布接管權力。到24日,軍隊逐漸控制了局勢。
齊奧塞斯庫夫婦是在逃跑過程中被捕的。12月25日,經過數小時的秘密審判后,他們在當天下午4點被執行槍決。
又過了整整兩年,蘇聯解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