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淚合格嗎

譚必久

一百個人流淚，也許有一百個不同的理由，那淚珠，也就能折射出世間百態……

有感而流的眼淚

化學研究所的劉博士經過十幾年的研究，從眼淚中提煉出一種獨特的物質，對治療精神疾病有著奇特的療效。永康制藥公司的孫經理得到消息后，不惜花重金買下了配方的專利權，打算大量生產這種藥投放市場。研究所的劉博士雖然將自己的科研成果賣了個好價錢，可還是不放心，他對孫經理說：“配方我敢打保票，一準是精神病患者的福音，可你哪有這么多眼淚來提煉呢？我做了十幾年研究，也只收集了不到200克眼淚呀！”

孫經理卻說，龍肝鳳腦弄不來，人的眼淚還怕收購不到啊，不是有句詩叫“淚飛頓作傾盆雨”嗎？您瞧好了，沒準到時候收購來的淚水要用游泳池裝呢。劉博士是個實在人，他想，真要有這么多眼淚，都可以治愈全世界的精神病人了，還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孫經理買配方的時候，劉博士給他講了，眼淚的形成分基本型、反射型、情感型三種，能制藥的只有情感型的眼淚，其他眼淚沒什么用，跟清水一樣，提煉不出那種獨特的物質。為了保證孫經理收購到真正的情感型的眼淚，劉博士還專門為他配備了檢驗眼淚的試紙。

孫經理說干就干，不幾天工夫，就鋪天蓋地打出了廣告，一句“有淚不輕彈，滴滴賽黃金”的廣告詞在電視上滾動播出，不到三天，人人都知道了，原來自己的眼淚竟比金子還值錢！可不少人都忽略了廣告下面的一行小字提示：本公司只收購有感而流的眼淚。

開始收購那天，公司門口人山人海，除了賣眼淚的，大多數人是來看熱鬧的，他們要親眼看看，眼淚是不是真能賣出比金子還高的價錢來。

孫經理拿著試紙親自把關，可第一個賣眼淚的就令他失望，試紙放進淚水里一分鐘了還沒變顏色。孫經理望著賣眼淚的女人那紅紅的眼睛，問了句：“用辣椒熏出來的吧？” 沒等她回答，就開始了對下一個人的收購。這是一個男人，他一上來孫經理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萬金油味，孫經理的試紙插進淚水，果然沒反應，他對男人笑了笑，說：“你的眼睛被萬金油弄傷了可與本公司無關喲。”

就這樣檢驗了幾十個人，竟無一滴眼淚合格，孫經理也有些急了。當他又宣布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眼淚不合格時，這女人竟一下跪在了他面前，向他求起情來。孫經理是見過世面的，他很冷靜，指指身后的告示說：“大嫂，我們是制藥公司，原料不合格，就是害病人，假如您家有病人，您還能相信我們公司嗎？” 誰知他這一句“病人”的話，竟觸到了這女人的痛處，她嗚嗚地哭了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原來，女人的丈夫下崗后得了重病，沒錢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孫經理聽了也愛莫能助，誰知這女人帶來的孩子很懂事，見媽媽哭得兇，竟用塑膠袋將媽媽的眼淚全接了下來，默默地遞給了孫經理。孫經理把試紙放進去一驗，奇跡出現了，試紙馬上變成了紅色。在場的人都“啊”了一聲，孫經理二話不說，按電子天平稱出的重量，數了2400元錢給這女人。

在場的人頓時轟動了：原來這事沒假，眼淚硬是比金子還貴呀！熱鬧歸熱鬧，可送來的淚水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不合格，特別有一個專門哭喪的班子，男男女女十幾個人來大哭了一陣，那真是哭得淚流滿面、淚如泉涌，可是沒有一滴淚水合格，臨走那班頭氣得直跺腳。不過，孫經理卻受到了啟發，他想，最悲傷的事莫過于失去親人，何不到殯儀館開追悼會的告別廳去設個點？

第二天，孫經理派了一位副經理帶人去殯儀館收購眼淚，他們在告別大廳守了一天，晚上回來卻一個個垂頭喪氣。孫經理問怎么回事，副經理搖搖頭，說真是一言難盡哪。原來，今天舉行告別儀式的倒有好幾家，可是那些趴在遺體邊痛哭的人說什么也不讓收集眼淚，副經理還差點挨了一拳頭。一些跟在后邊哭哭啼啼的人倒是同意他們收集眼淚，可不知怎么的，又大多不合格。聽到這里，孫經理笑了起來，說：“我們老家對哭喪有個比喻，說是兒子哭娘驚天動地，女兒哭娘呼天搶地，媳婦哭娘假心假意，女婿哭娘是叫驢子放屁，你們收集的，大概都是媳婦和女婿的眼淚吧。”

副經理一聽，笑了笑說：“別說，自從我們收購眼淚以來，還真有故事可講。我聽說有小兩口，因為男的養二奶吵架，男人跪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女的求情，保證與二奶斷絕關系，女人卻說，我也不知你是真哭還是假哭，你要去眼淚收購站驗了才算數。還有兩口子鬧離婚，女的哭自己命苦，嫁了個陳世美，男的好心好意用紙巾為她抹淚，她卻罵男人破財鬼，這一抹，抹掉了她千把塊錢哩。”

就這樣，眼淚收購的工作始終沒什么起色。這天，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怯生生來到了收購部，拿出了一個輸血專用袋，孫經理一看，起碼有100多克眼淚。孫經理一邊漫不經心地放入試紙，一邊想，爹娘一起死了也流不了這么多淚，不知又是哪弄來的水貨。可是，當他看到試紙變得像玫瑰一樣紅的時候，不由驚呆了，這可是到目前為止收購得最多的一次啊。過了電子天平，孫經理將好幾萬元錢碼到女子面前，問她怎么有這么多合格的眼淚，這女子只是抿著嘴笑，也不回答。當她拎著錢飄然而去后，孫經理忙叫了個員工跟去，他想弄清楚這女子為什么能一下弄到這么多合格的眼淚。一會兒這員工回來了，笑嘻嘻地告訴孫經理，這女子走進了一家幼兒園，好像是個老師。

孫經理一聽，猛拍自己的腦袋，自己怎么就沒想到這一層，娃娃哪有不哭的，而且娃娃也不會假哭啊。第二天，孫經理就將員工分派到了各個幼兒園去收購兒童的眼淚。這步棋還真走對了，沒幾天收購量就直線上升。可是，孫經理沒高興幾天：有的老師為了讓幼兒多哭，好多賣幼兒的眼淚，竟掐幼兒的屁股。家長知道后，到主管部門告狀，部門領導看到孩子紅腫的屁股，氣壞了，當即下了一條禁令：幼兒園不準賣眼淚。孫經理一聽，頭都大了，他原本指望可以開始試生產了，這下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另辟蹊徑的試紙

晚上，孫經理來到情人小燕家里，這段時間他忙于收購眼淚，好幾天沒來，小燕一見面就不高興，問他是不是又看上了別的漂亮女人。孫經理剛想解釋，轉眼卻生了個主意，他說自己沒來，是因為最近體檢查出了癌癥。小燕一聽，就撲到他懷里哭了起來，就在她哭得悲痛欲絕之時，孫經理卻“噗嗤”一笑，說：“我騙你的。”小燕氣得用粉拳連連捶他：“你壞你壞！”

回家后，孫經理干脆對老婆也說自己得了癌癥，他想看看老婆的反應。老婆怔了好一會，一把扶住了他，將他扶到沙發上坐好，輕聲說：“聽說你在外包情人，我懶得理你，可你也不該生我的悶氣呀，現在倒把自己的身體……”說著，一顆顆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孫經理笑著說自己是騙她的，老婆一聽，卻猛地將他一搡，差點掀他個跟頭，扭頭走了。

孫經理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悄悄從小燕和老婆那里取到的眼淚拿出來，分別滴到試紙上，蘸著老婆眼淚的試紙已經變紅，而小燕的眼淚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孫經理心里一動，又有了新主意。

第二天，孫經理匆匆趕到化學研究所找到劉博士，劉博士一見到孫經理就說：“怎么樣，眼淚不好收吧，不過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們正在想辦法研究人工合成，一旦成功，優先轉讓給你。”

孫經理說：“好是好，可那是以后的事，我今天來是想告訴您，檢驗眼淚的試紙不夠了，我們想自己生產，行不行？”劉博士說：“可以呀，試紙的制造方法很簡單，既然孫經理買了配方，試紙的制造方法我就免費送你了。”

一個月后，孫經理又在媒體上發起一輪新的“轟炸”，這次的廣告詞是：親情可以驗證，愛情更需檢驗，你的眼淚合格嗎？原來，孫經理到底有生意人的頭腦，他見眼淚難買，就給眼淚試紙起了個別致的名字，叫“情鑒”，作為一種新產品推向市場。別說，新產品上市后還銷得蠻紅火呢。可就一樣不好，現在人們都不敢在別人面前隨便流眼淚了，誰知對方手里有沒有“情鑒”這玩意兒呢？

(題圖、插圖：劉斌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