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狗也得看主人

趙展召

我住在小區里一個單元的三樓。

今年年初，我家對門新搬來一戶人家，男主人叫周健，是個直性子，豪爽且不拘小節。我常常幫他修電腦，他就叫他老婆弄兩個小菜，我們一邊喝酒，一邊天南海北地瞎侃。漸漸的，我們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晚上，我帶小狗寶貝出去散步，剛一出門，就被周健拉到他家，原來電腦又出了毛病。我讓寶貝自己去玩，我就開始幫他弄電腦。正忙著，只聽到寶貝一聲凄厲的慘叫，我的心一哆嗦，回頭一看，周健正氣哼哼地收回他的腳，寶貝翻倒在地，不住地嗚咽。

我的火氣一下子涌上來，沖他喊道：“你干嗎？寶貝招你惹你了？”

周健大大咧咧地說：“還寶貝呢，一點都沒教養，我這是新鋪的地板啊，它一泡尿全澆上面了。”

我氣得直哆嗦，寶貝是我跟老婆的心頭肉，哪能讓人如此欺負？我騰地站起來，瞪著周健說：“就算它把尿拉在屋子里，你也不該踢它啊。打狗看主人，你干脆踢我得了。”

周健愣了，估計他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這樣激烈，他眨巴眨巴眼睛，尷尬地說：“咋了？我踢它你心疼了？一個畜生，你至于嗎？”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知道他后悔了，于是決定算了。可就在這時，周健居然又伸出腳，踢了寶貝一下，嘴上還說著：“對不起，寶貝，你看……”

周健可能是想緩和氣氛，但在我聽來，他的語氣過于輕佻，雖然那一腳并沒有用力，可一下子徹底激怒了我，我猛地一把推開他，抱起寶貝，轉身就走。就在我跨出房門的時候，周健突然一聲大喝：“站住。”

我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他。周健喘著粗氣說：“咱哥倆處這么長時間容易嗎？因為我踢了狗一腳，你就生這么大氣？你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我氣壞了，還沒有人說我小心眼呢。我輕蔑地說：“連條狗你都打，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周健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我不是個男人？好好好，從今以后，咱們不再是朋友，你走你的陽關道……”

不等他說完，我已經出了屋子，狠狠地關上門，將他的聲音隔斷。從那之后，我們見了面，彼此表情木然，就跟從來沒認識過一樣。過了沒多久，老婆出差了，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特別無聊。我就想，要是沒跟周健吵架該有多好，把他叫過來，兩人喝酒聊天，會是多么愜意的一件事！

那天下午，我回家剛跨上樓梯，一個男人迎面走下來，他眼神閃爍，提著一個大皮包，里面鼓鼓的。我也沒多想，急忙閃過一旁，給他讓路，然后才上到三樓。突然，我愣住了，我家的屋門虛掩著，可我明明記得，離開家的時候我鎖好了門。老婆要過兩天才會回來，這門咋會無緣無故開了呢？

我一下子想起剛才那個男人慌張的樣子，媽的，他是小偷，剛偷了我家的東西。想到這里，我一轉身沖下樓去，眼見那小偷已經快走出小區了，我一聲不響地沖上去。那小偷也不回頭，突然撒腿就跑，但他手里的大拎包使得他跑不快，我大喝一聲，將他撲倒在地。

小偷一個翻滾掙脫我，狠狠一拳打在我的眼睛上。一時間，我只覺得眼前金星亂閃，天旋地轉，心想，等我緩過勁來，小偷肯定早跑沒影了。正暗暗叫苦時，我卻聽到小偷的慘叫聲，我勉強睜開眼睛一看，不禁大喜，寶貝正撲在小偷身上，死死地咬住小偷的手不放呢。

真是我的好寶貝，一定是它聽到我的腳步聲跟了出來，來幫我拖住小偷。我精神一振，爬起身來正待沖上去，卻見小偷用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寶貝。就在我驚駭不已的時候，突然一只大手伸了過來，準確地抓住了小偷的手臂。

來人正是周健，他剛好從小區外面回來。周健一邊用力扭住小偷的胳膊，一邊大喊：“哥們兒，快上。”我趕緊上前，跟周健合力將小偷按倒在地。

正在這時，地上的大拎包拉鏈突然裂開了，里面露出一件咖啡色的皮夾克，周健拎起來一看，叫道：“這不是我的皮夾克嗎？”他趕緊去翻大拎包，里面又露出一臺熟悉的手提電腦。“天哪，這不是你的寶貝電腦嗎？”我禁不住大呼。

周健氣喘吁吁地對我說：“哥們兒，真是謝謝你了！真沒想到你能幫忙！”

我愣了，小偷明明偷的是我家的東西啊，怎么變成周健家的了？那我家打開的門是咋回事啊？

正在這時，一個人撲進我的懷里，狠狠地親了我一口：“老公，你真勇敢，我在陽臺上都看到了，你的眼睛沒事吧？”

我又吃了一驚，這人居然是我老婆，她啥時候回來的？一時間我腦筋轉不過來，便含混地對周健說，先把小偷送到派出所。

回到家，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婆出差提前回來了，但她想給我一個驚喜，所以沒通知我。她在陽臺上見我回來，就幫我把門打開了，結果我誤以為是小偷光顧了我家，沒想到歪打正著，反倒幫了周健的大忙。

周健回來后，二話不說拉著我們夫妻倆去他家吃飯，還親熱地抱了我的寶貝，專門給寶貝安排了個座位。他的熱情讓我感覺到，我們的友誼又回來了。但我不能將錯就錯讓人家感謝我，于是我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告訴他不用感謝我，其實這只是一個陰差陽錯的誤會。

周健聽得張大了嘴，好半天，他才說：“哥們兒，我只問你，如果你知道他偷的不是你家的東西，而是我家的，你會不會冒著被小偷打得鼻青臉腫、甚至挨上幾刀的危險去抓他？”

這個問題有點難，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還有些疼痛的眼睛，想了想，然后認真地對他說：“我會，即使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也會，見了小偷不抓，那還叫男人嗎？”

“那就不是誤會！”周健斬釘截鐵地說，“好哥們兒，啥也不用說了，有你這樣的朋友，是我的驕傲。我現在鄭重跟你道歉，下次你的狗再尿到我家，我也不踢它了，就當給你面子好了。對了，今天我特地讓老婆給寶貝燒了個紅燒排骨，專門獎勵它的。”

寶貝好像聽懂了周健的話，“汪汪”叫了兩聲，然后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

（題圖、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