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難了解的是自己

離家和回家一樣，都是一個過程。開門關門，這些本屬于生命里的情節，每年每月每日都在人生的舞臺上重復上演，直到一個人落下最后的帷幕，這本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更不值去寫。但在年前大家近鄉心情火般迫切之際，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選擇背井離鄉，就不得不讓我好奇。

年前的一天上午，如巨大潮汐紛紛涌起的回家人群營造出來的日益濃重的春節氣氛在我身邊彌漫之時，我的手機響個不停：“嘿，是你嗎?你幫我勸勸小明子吧!他春節前一定要出去打工。為這事，他鬧得跟我和他媽都不說話了……”這是跟我父親深交了一輩子的同村的老楊叔打來的。比我父親小五歲的老楊，40歲才得一“寶貝”兒子，可以想象，楊小明從小得到的疼愛程度有多深了。四年前，楊小明中專畢業每年春節后都隨村里的“老打工”奔往他心馳神往的大都市，而且是“打一槍換個地方”，今年北京，明年上海，后年廣州。然而，老楊夫婦替他湊出的那點盤纏總是在他尚未在他向往的都市穩住腳跟，便毫不保留地奉獻給那些繁華的大都市，剩下的只有揣著未能實現的夢想打道回府。

前年正月初一給老楊叔叔拜年，老楊談起了小明子每年給都市“送錢”就一臉恨鐵不成鋼，并總結他兒子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斤兩就賣打”：文化低，輕巧活他做不了；怕吃苦，重活臟活他撐不住，極力反對小明子再外出務工。末了，老楊試探性求我替他在城里找個事做。我自知能力有限，婉拒了他，還幫老楊父子“理清思路”，勸他們立足家鄉發家致富。其實，在我的家鄉，人多田地少，資源又貧瘦，講立足本土發展致富也是紙上談兵，但我講的合理合情、滴水不漏，因而很被老楊認同。從此我在老楊心里的份量逐漸加重，他和小明子一發生沖突就打電話給我，請我幫助勸和。

俗話說：“救急不救窮”。在萬家團圓的時候，對老楊叔的這個“急”，我下定了決心去救。撥通小明子手機，他跟我妹妹一樣稱我“二哥”。他在電話那端說，他來之前同學就把他的工作找好了，他現在已經在一家大酒店上班了，做保安，月工資800元，是他要回家過年的同學把工作給他的，見他如此肯定地回答，我放心了。尤其令我驚訝的是，他用他的年紀表述法最后對我說，現在他終于悟出一個道理，以前自己真的不了解自己，既輕巧又賺錢的工作他找不到，既吃苦又低酬的工作他不愿干，而且每年年一過他那樣既無什么特長又無高學歷還怕吃苦的人同那么多優秀的人去搶“飯碗”，無疑是用雞蛋碰石頭。現在他開始了解自己，過年恰恰替他那樣的“雞蛋”提供了生存機會，所以他才跟他父親拗著勁跑出來。他說他珍惜這個機會并一定會好好干下去。身材高我一頭，長相俊朗而且本質善良的小明子，做酒店保安是再合適不過的。聽小明這么一說，我放心了并感到他在做人處事上已開了竅。我叫他給家里掛個電話并告訴他，我一定會讓他父母放心的……

“我還不了解自己”幾乎成了我們的口頭禪。其實人最了解的是自己，最不了解的也是自己。如果一個人真能對自己有所了解，世上許許多多不該發生的事都可以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