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陰離的南方C城在這個初春的鳥語花香中奇怪招展,宛如愛麗絲夢境里出現的那些奇裝異束的撲克牌士兵,燃著閃閃發光鱗片似的破碎詩歌章節。來自北方牧場的青澀小伙裹著一層薄薄的石蠟羊毛毯子,在南斯拉夫遠洋貨輪上回望北非阿拉伯丹吉爾寒冷的晨港,不遠處便是輕紗般若隱若現的直布羅陀海峽。或者他又徜徉起了墨西哥夜晚的那些生猛大麻,神秘女子腋窩里的溫暖肌膚,山雀跳過雨季的枝頭,自己又回溯到彷徨在山野廢棄教堂里的那個孤獨身影,幾個廉價管風琴記錄下的音符小段……無論如何地在現實里喜悅掙扎,聆聽美國獨立樂隊A whisper in the n01se間接得到的就是這些意象,恰如閱讀一部自動寫作而成的公路式發狂小說,在激動混亂的藍眼睛下面,深藏著故鄉窗外一棵雪松的平靜禪意。來自明利蘇達的哈斯卡小鎮——哦,一個人口僅365的蠻荒小鎮,每一天就象每一個人般的可愛——的樂隊靈魂人物West Dylan Thordson,成長于連綿起伏的農場和丘陵地帶清淡剪影外的一間小屋,十七八歲的青年時光他干脆移居到鎮上一所廢棄的初級學校的音樂室(小男孩時期他在那兒念過書),創作從童年時光便開始在大腦里潛移默化的歌謠——不如說他在創作一些深邃的詩歌,圍攏在夏令營篝火旁的幽靈和弦——深夜往往孤單不安的在空曠大廳里閑蕩,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遇見吸血鬼干尸或者別的什么。黑暗,戲劇性的寂寞感官世界傳達著長時間的喜怒無常的囈語,大氣的旋律,秋葉般瑟瑟發抖的節奏,正是A whisper in the noise獨特的聲音世界,一個頑皮的陰謀,連同那個愛煞了的樂隊名字,“盛開在噪音花瓣里的竊竊私語”,就像每天在街道上隨處可見的南方溫濕多變性格里挫折出的一種很不景氣的形象,惟有MP3中的樂音打磨著清澈見底的疏離情緒。我多么渴望能象一個天使那樣哭泣,用心去愛著看見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喜悅或者瘋狂的孤魂——這話可不是我說的,Just like the whisper……
Sonja Larson女性感性的Vocal送來一把巴赫賦格曲式深思熟慮的小提琴,也許還帶著世上最優雅動人的器樂團體Dirty Three小提琴伴奏的溫和體溫;Rachel Drehmann的法國號裹著萬圣節糖果濃烈的歌特氣息,宛如倫敦街頭黑雨衣行人的Cool Jazz浪漫:Andrew Broste隱隱作痛的Bassline便是另外一粒Bad Seed,粗簡的烘托出甜蜜和憂傷,和鋼琴鍵盤孿生著雙子星似的兄弟情誼;Nicholas Conner整潔的鼓點與合成器彌漫著post-rock,new age,lo-fi indie混合而出的藍色香草味;West Dylan Thordson寥寥幾個美好得如同初戀與鄉愁的鋼琴和弦,Bob Dylan一樣真摯明凈的嗓音會象小孩子的觸手撫摸而過你的心靈,時而浮現Pink Floyd超現實主義歌劇的狂亂迷失(我想把那種唱法形容為“蒙著手套唱歌”)——作為一個坦言把Bob Dylan和Roger Waters視為昔日偶像的人,這些都再正常不過了——A whisper in the noise仿佛陌生海洋刮來的陌生的風,有著無可復制的精致細節,不單單是indie,post--rock,acid,psychedelic,ambient,electronic-jazz,他們就是你全部想要表達的東西。2003年由傳奇制作人Steve Albini監制的首張專輯《Through the ldes of March》封面那張由黑管凝視過去的扭曲油畫使人身陷奇想(這種聲音/畫面美學也許和Thordson早年經歷有所關聯吧)——當06年心浮氣躁的秋天第一次聽到他們聲音(03年專輯)卻并沒能立刻迷戀上,直到深冬的寒冷僵直了思緒,緩慢了血管,2006的大碟《As the Bluebird Sings》才令我回顧起屋外慘淡氣候下絲絲陽光的清新悅人,所以不好意思在這里長篇大論這個debut了,雖然的確也非常出色——很快A whisper in the noise獲得了到歐洲巡演的機會,就象來自馬薩諸塞鄉下的老杰克,磕著砰砰的“Beat,Beat,Beat”步伐,踏上了心馳神往多年的歐洲之旅(多少有點West Dylan Thordson與凱魯亞克的狗屁胡亂聯系)。處女秀《Through the Ides of March》在獨立樂界的極大關注下,立刻為A whisper in the noise贏得了與名聲大噪的art-rock團體slgu r R 6 s和Mogwai同赴英國巡演的機遇,感染力強烈的Live現場甚至使其在全歐洲的“All Tomorrow’s Parties”音樂節上嶄露頭角。行事低調的樂隊成員并未被突如其來的榮譽壓倒不前,成為曇花一現的泡影,然而繼續一如既往地延續著West Dylan Thordson等人在音樂創作上的野心,2006年春天于Transdreamer廠牌發行的第二張專輯《As the Bluebird Sings》更是拓寬了在實驗噪音上探索的深度,融合進大量呼之欲出的弦樂段落,開創于Pink Floyd迷墻時代后又貫穿于冰島后搖體系的層層疊疊演進的空靈旋律編配,舒緩而略攜有鄉間田野未泯童真的鋼琴,在4AD低調唯美主義哲學熏陶下打造出的星星點點的白噪顆粒,浮于幽暗不已媚惑人心的器樂氛圍之外,恰似空無船桅的蔚藍色陰袤海面上燃起的潔白浪點。以Dylan歌名“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作為曖昧不明的封面主題(同樣收錄有一首Thordson版本的改編翻唱),引導Whisper們第二波攻勢的制作人Tom Herbers也是來頭不小的——曾經監制過Low,Soul Asylum,the Jayhawks這幫美國indie傳奇。
“a Tale of two Dove”開篇閃著靈動聲色的合成器敲打出和諧美滿的揚琴質感,幾秒后悠揚的小提琴乘著一片漸漸遮蔽蒼穹的烏云令情感急轉直下,墜落閉塞的黑暗山谷,Thordson刺人慵懶的嗓音述說起故事的凄涼,Sonia Larson頻頻添油加醋的搞起了弦樂主線的失真實驗,好似把綿綿細雨澆灌在一個人嫉妒的野火上,傷口開裂之處飽滿地吸吮著甘甜雨露,是誰在談論著教堂梁檐上兩只鴿子的閑言碎語,或者那些酸楚的愛情的流言蜚語,唯獨離群索居的灰色幽靈才會在腦海中投射出的哲人鏡像。
“As the Bluebird Sings”更是把前者的詼諧自嘲蒸發到了極致,撕毀性的電吉他噪音,在法國號鬼魅的呼氣下小提琴摩擦出干冷的長音,一塊冷颼颼的幕布游動在墻腳陰影之間。鋼琴對某個壓抑和弦的單調重復,隨著Thordson的spoken words唱腔涂下郁悒的色彩。1分30秒處的剎然轉調,仿佛狂風暴雨過后明媚的天晴,惟獨剩下靜謐空氣里豐富起來的鋼琴旋律,與他柔和的言語融合一體——“I have a dream,we could see……”儼然一副憂郁的sparklehorse式田園隱士面具。結尾處感動的鼻涕竟不能剎車,甜美的小提琴solo天使一樣守望著黑夜中每一雙疲憊而執著的瞳孔,天使一樣愛著世上每一個孤立的個體,直到Thordson和Larson的男女清唱拽出無邪的童聲合唱——“do youcare about this,do you care about this……”——盡管誕生于佛陀輪回道路的苦難泥濘之中,一幅題為《就象藍皮膚小鳥所歌,所唱,所言》的美麗油畫將長存心間。
懷疑他們是否真坐在罪惡的荒郊野嶺的小木屋馬桶蓋上讀過NickCave的污穢小說,又在一覽無遺的藍天草地上高唱Roger Water的“Goodbye blue sky”,當炸彈化為詩歌洶涌襲來,她卻說“look,Mum,it’s another airplane up over the sky……”
“the Carpenter’s Coalmen”譯為“木匠的歌女”似乎要準確點,因為橫豎聽不出與卡朋特泰比熊家族的鄉謠有何聯系。假如略去了女聲,很像Dirty Three那張《cinder》“轉型”之后短小舒展的節拍,所以你可以抱著它當枕頭安然入睡了。加進與鼓點形影不離的女主唱聲音,整首歌就好比一個灰姑娘在打掃閣樓房間眼望窗外大好春光時吹過心頭的幾絲漣漪,3分56秒過后你開始淡淡回味起她種種親切宜人的優點,我想Thordson也許在一個同樣布滿灰塵的閣樓里醞釀下了這個美麗傳說。
“Through Wounds We Soon Will Stitch”找不到哪個樂隊這般直白地把有關內心情感的句子作為歌名,然而并不顯得老套式的無病呻吟,從頭至尾明凈洗練的鋼琴有別于很多后搖獨立樂隊魚龍混雜的情緒,一道古典味的雕花,一株水仙,like a whisper in the nolse……松脆輕快的鼓和悉悉嗦嗦的失真提琴素描著盛夏海岸線邊的美好事物,合成器的間奏轟鳴壓扎出一條條清晰可見的軸線:陽光是穿越樹葉的手,留下歌特教堂玫瑰窗般的光斑,like a whisper in the noise……在這類“治療系”歌曲里大量堆砌的浪漫主義情節使Thordson略似坐在三腳鋼琴面前的Maximilian Hecker。
“Hell’s Half Acre”靈光乍現過一個頗為熟耳的古典進行曲和弦,鬼魅提琴把Sonja Larson天籟沙啞的喉嚨推向極致,鼓聲演化為簡單蒼白的斷點,琴鍵把午夜雨點似的緊張感磕在心頭,Thordson的Io-fi音調對比出一絲邪惡的見地。“Havoc”(此詞在美俚中有“夜間轟炸機”之意)孱孱不安地用spoken words痛斥起戰爭的殘酷無情,冰冷的后搖味道曲式演進,冥想的鋼琴,我可以看到一個患了潔癖和迫害狂想癥的瘋子躺于病床上的囈語呢喃,如果在Pink Floyd的迷墻時代倒塌的后現代世界里,這他媽的絕對就是一個天才之作,當你聽到“the end of America faxes number,do you know where we are going…”這些裸露的歌詞究竟又作何感想呢?
“Until the Time It’s Over”開頭無聲無息延續了半分鐘之多借用華爾茲憂傷外衣的節奏,同樣華麗憂傷的小提琴在暫時沒有人聲的背景里放送一只睡蓮般的挽歌。聽得此處,切斷音箱電源頓感找不到話來形容幾句。法國號于2分10秒辨認出第一縷明朗的音符,很快如一塊黑色顆粒被打碎,消解在漸次若鳴的音墻里。3分30秒Trip-hop標簽的鼓機,伴隨幽靈外套式的小提琴,Sonja Larson清唱著薄紗一樣易碎的美,間奏的神來之筆無不是一種隨意雕琢的過人才氣。“The SoundingLine”則可令Radiohead迷們大呼過癮,不僅不難尋覓見Thom Norke式迷離錯亂的嗓子尖兒舞步,就連鍵盤和弦都極其酷似“Creep”Acousitc版的前幾小節,不過這可不是什么倫敦星空,而是明利蘇達哈斯卡小鎮的電臺黎明。借用一個朋友喜歡的套句就是“我radiohead般creep到你頭上!傷心地對你說:……”
“Bridal”這段神秘的Electronic+Ambient2分45秒小作備嘗疑惑地何以被冠以“婚禮”之名呢。淺淺流過的哚音像是高山海子中倒映的云朵潛行的軌跡,有限幾個約束的單音是堆在海子畔圣潔的瑪尼石,聽至最后一刻迭起的小號才了悟那些懷舊美好的世俗情節吧——黑白電影里西海岸馬車時代的小號聲。
“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雖然沒有聽過老Bob的原唱,也不甚清醒那些童聲合唱段落間的言外之意(可愛的唱詩班,可愛的從不說臟的小天使)——詞語仿佛圣誕夜的雪花,清醒前早已靜悄悄地滲透進大地,屋檐和樹梢,不見蹤影,抑或是每個人生活里都有過的愧疚情節,需要一次次潔白哈達的洗滌。West Dylan Thordson把老Bob寫入自己名字,也繼承了那些古老透徹的民謠血緣,聆聽他的翻唱,聆聽我們,你們,他們在青春中找到的位置。
哦,耶,青春如一個孤獨隱士這般的逝去,穿過夢境依然看到一個荒涼天使站在山頂大張旗鼓地小便——寫給所愛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