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從多大開始喜歡小紅莓(The Cranberries)的了。長大就是這么一回事吧,腦盤的容量越來越大,存儲效率卻越來越低,刪除速度也越來越快。而忘了誰也不可能忘了小紅莓吧,這可是一個事關忘本的嚴肅問題。像我們這么大的,聽搖滾樂長大的,入門樂隊里大多不會缺了小紅莓。我還記得初中時,我曾和班里一個男生為了“小紅莓”和“卡百利”到底是不是一回事這種傻問題爭得不可開交。真不可思議啊。這么多年過去了,這顆紅色漿果已經慢慢變成了一枚精致的標本,決絕地嵌進了我心底的土壤中。
那時候的喜歡是種多么奇妙的感情啊,純粹的無知讓這種情感變得高尚而神秘,它有一天就突然在荒蕪的大地上拔地而起,然后直入云端,直到占滿了我整顆容積有限的心。風格、編曲、人聲、配樂、歌詞,這一切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太喜歡那個女主唱清冽而堅強的嗓音一一喜歡了很久我才知道了她的名字,Dolores O’Riordan。這個名字太拗口,于是我就叫她姐姐,小紅莓里的那個姐姐。
2001年,《Wake up And Smell The Coffee》之后,小紅莓散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姐姐用這六年的時間去完成了一個女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事業:成家,為人母。小時侯我曾一度特別霸道的希望,我喜歡的那些唱搖滾的女人就應該一輩子畫著黑眼影,頹廢而堅定的站在臺上,永遠那么尖銳那么酷——結婚生子對她們來說無異于是一場自毀。而我現在已然不是當年那個想當然的我了。當在姐姐今年5月份推出的個人專輯封面再次見到她時,我一下就驚了。她還是那么瘦,蓄了長頭發,精致的側臉那么好看,而這種美麗讓我覺得恍如隔世。與當年那個消瘦而凌厲的女戰士不同,重出江湖的姐姐擁有了讓人無法忽略的女人味,這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母性氣質正是來自她逐漸補完的人生。
小紅莓在上世紀90年代所奠定的耀眼輝煌讓世人像記住u2的Bono一樣記住了Dolores O’Riordan,那種有點怪的愛爾蘭口音以及真假音頻繁轉換的獨特唱腔使她至今在搖滾女聲的龐大陣營中依舊占據著一席不容動搖的VIP地位。在我眼里,Dolores已經獲得了一個女人一生中能夠企及到的全部幸福——即使她沒有發行這張專輯,而是選擇從此柴米油鹽的徹底投身到生活的瑣碎旋渦中去,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她也是沒有任何遺憾的。而她選擇了復出。先不管單飛的姐姐還是不是我們印象中那個特別干脆利落的姐姐,她的這個抉擇本身就已經為我們帶來了一股無形的鼓舞我們都明白,今天的Dolores O’Riordan,已經經歷過各種人生輝煌時刻,早就不需要再用音樂來證明什么,她要做的,只是慷慨的和我們分享她在后小紅莓時代的新生體驗。“這張專輯喚醒了我的生命——一次我終于完成了的旅行。就好像是我跨過了一座橋,踏上了一個偉大的嶄新的高原。我的生活和十年前相比完全不同,多了一種接納包容的美妙感覺,這是一段激動人心的時光。”一個完美女人的新生,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動心的嗎?
在小紅莓時代,由于詞曲創作大部分都由Dolores包攬,所以小紅莓的音樂很大比例是受Dolores的個人氣質所影響和決定的。這是不爭的事實,不會像Thorn Yorke和Radiohead之間那么剪不斷理還亂的。所以沒人會因為你說“單飛的Dolores其實就是一個人的小紅莓”這種話跟你較真兒起急什么的。總的來說,《Are You Listening》是對小紅莓晚期風格的延續,朗朗上口的編曲,大致延用了以前樂隊慣用的對仗齊整先靜后躁的模式,處處強調吉他主線,經常是箱琴和電琴前后開工,輔以大氣的弦樂和靈氣的合成器。人聲方面,Dolores精明的避開了那些有可能力不從心的高音部分,以使自己招牌式的嗓音聽起來幾乎和十年前沒什么差別,而歌詞則洋洋灑灑的充溢著母性光輝。
真正讓小紅莓大紅大紫起來的其實就是那么幾首著名的單曲,比如“Zombie”、“Linger”、“Animal Instinct”等。新專輯《Are You Listening》的前兩首歌“Ordinary Day”和“When We Were Young”在第一時間就集中的將小紅莓最精華的部分通通擺上了臺面,那些經典掃弦還能再耳熟點嗎?我個人不是太欣賞“In The Garden”和“Stay With Me”這路的作品,副歌均采用了很生硬的旋律金屬,力道用的有點夸張,搞的有幾分Evanescence的意思,和姐姐現在的熟女氣質完全不搭調:第四首“Human Spirit”有個讓人過耳難忘的前奏,刻板的鋼琴帶出相互雜糅的Drum-loop和愛爾蘭風笛:在“Apple of My Eye”中,你會感到Dolores的母性光環瞬間將你圍繞,完全的情之所至,沒有絲毫矯飾的成分,那一刻,她只是一位深愛著自己孩子的母親,她那么動情的唱著,讓我仿佛眼睜睜的看見了她不求回報的愛;之后在“Angle Fire”的副歌里,我們又聽到Dolores像十年前那樣甩起了嗓子,好不過癮,我相信這輩子再也不會遇上第二個會這樣唱歌的姐姐了;整張專輯結束在一首無論是吉他和人聲都變得十分柔軟的“Ecstasy”中,輕飄飄的,帶著一種在夕陽下揮別的畫面感。
從前的小紅莓本就沒有走出過多么意正言辭的搖滾范兒,所以對于在今天Dolores O’Riordan的個人專輯中出現的這些已經完全趨近于流行化的作品,我們大可沒什么透過現象看本質的必要。Dolores注定再也做不出十年前那些經典之作了,《Are You Listening》商業歸商業,但也不失為一張好聽的專輯。一個女人不可能得到太多,而Dolores已經得到的足夠多。看著她現在那么幸福,我們何必像酸狐貍似的挑刺兒呢只要姐姐還在唱,就一定會有人聽。我想這一定是個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