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個陌生的地方,中國大西北,質樸蒼涼,這里駐扎著的人如同他們真實的生活一樣閑散安逸,這個城市的性格粗糲但不缺乏溫暖,如同供養著它的黃河一樣,看似渾濁,卻毫不吝嗇的孕育出這里一切褪去浮躁的內涵。面對它,你可以譏笑它某一方面的小且無序,但又不能否認它巨大的包容性,它養活著這里各種各樣的人——那些眼神黯淡的本地下崗工人,難窺究竟的小工業者,南方的潮濕捂大的浙江小老板和形神各異的長發搖滾青年,都在試圖和這個城市絲絲契合:只不過有的用鈔票,有的用堅強,有的用習慣,有的用思想……
那么,我們要說的正題,中國成千上萬樂隊中的一支。低苦艾,是在用什么樣的方式或者說資本背靠這里,卻又如癌細胞一樣迅捷的向全國擴散,短時間內讓一些小資,搖滾青年和年輕的文人,包括那些樂評人所知道。在這個傷悲不起來,快樂更無從談起的音樂速食年代能夠讓人銘記是需要一些延綿的內力的,低苦艾顯然具有這種內在的韌勁,用一種可以把你包住的氣場。當你第一次看他們的演出時,難道不覺得是什么使你心中暗流涌動?是什么使你意欲嗚咽卻腳步慌亂?主唱劉堃在臺上閑庭信步,舞臺就在他腳下,既不扭捏也毫無做作,那看似夸張的癲狂是本能而非強裝。他時而漫游如詩人般的低吟,但轉瞬間那尖利易入的癲嘶與乖戾又足以拉扯著你不由的前行,去進入他們。
音樂本該是有這種牽動力的,這是它的本能,可是現今偽善的樂壇早已退化了這種本能。可悲嗎,不可悲嗎,
還是在蘭州,前年的冬天,在一個本來不適宜高亢激昂的地方舉行的一次地下演出中,我第一次看了低苦艾的現場。他們的確有著廣普的能量。可以瞬間吸引所有不管熱衷POGO還是關心音樂者的眼光,鼓聲沉穩毫不謙卑,飄散的吉他緊密跟隨,伶仃渾厚的貝司永遠在底下鋪著。使得整體綿實有力。主唱適時的發聲。可以傾聽到善良卻又不是一團和氣,追問,切題,嘆息繼而嘶鳴。他是有心而又不乏細膩的,這種帶有靜囈的粗獷讓我們發汗,為我們驅寒。這是一個高潮,如同撕裂般的快感,這個時候幽浮感如同西北蒼涼的沙塵暴一樣成量化的釋放出來。同時樂隊整體幻化成為一個旋渦,沒有傳統的美,但它堅韌,帶著從容的優雅卻又可以同時飄出決斷,雖然沒有記憶中精致的旋律,可是誰又能說磅礴不是美呢?
很久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聲音,不墮不滅的打動你,現在很少有人再費力的揣摩他們像誰了,的確,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應該停止才對。沒人知道他們當初是有如處于般純潔地忠于內心,還是的確費心模仿著什么人,但可以確認的是,他們現在只歸屬“低苦艾”三個字。你可以熱愛也可以扭頭就走,只是他們的確是獨一無二的,音樂性上的繼承和繼續發展使他們迅速的成熟,開始頻頻在各種音樂節和地下演出中出現,而且有越來越多奔赴外地的趨勢。聽了他們的《低苦艾》同名新專輯后,假若你的要求是音樂本身的話,你可以對他們要求,但別強求。
低苦艾的另一個特點是作品中詩歌化的歌詞,倘若不使其成為音樂作品而單獨提取出來的話,我相信是可以在詩歌刊物上出現并閃光的。正如他們的歌名,音樂性上的嚴肅且獨立攙扶著這些美妙的詩行足以將聽者“溫柔的碾碎”。
每支樂隊都是有自己的氣場的,延伸到個體可以理解為每支樂隊都有自己的魂靈,那么低苦艾的魂靈毫無疑問就是主唱劉堃,一個有時粗糲如西北的天氣,但多數時候頑皮如孩童的人。
說到劉堃,就不能不提到一地方,蘭州的“時間”音樂吧——開業不過一年多而已,固守堅持而茁壯成長。它對蘭州地下音樂的調兌乃至幫助讓人銘記,就是在這個地方,劉堃策劃了每周一次的即興之夜,并延續至今,每個星期二的晚上,沒有被遮蔽和埋沒的本地樂手匯聚在這里用音樂交流。劉堃幾乎是每次必到,他演出一些個人作品,這些作品里民謠的根基和實驗的指向,他絕對的自信產生的便是絕對的不同凡想。有一點必須要提的,就是劉堃演出中的狀態。我指的是每次他臺下的頑皮打鬧和臺上的氣定神閑絕非強裝。音樂這東西有時候的確是需要某種氣質上的傾向,劉堃在這一點上做的鮮明有力。他不會把主題傾倒在你身上,而是慢慢使你跟隨,接著潤入,聚集著先鋒精神的呢喃和那種帶有焦慮的失控是他演出中的特點。他的頭腦和這頭腦創造出的音樂像孤兒一樣團結,忽然當整體晦澀時,劉堃又玩起了完全隨意即興的“音樂相聲”,這是一個輪回,是音樂性和本心的一次交融,生活中的賀潤對未遂的傷痛的包容和化解。并告訴我們,憤怒與平和不一定是非要站在對立面的……
又回到了蘭州,這個不大不小,不吵不鬧的城市。在中國音樂的版圖上這里嚴肅,開放,自由。或者說這里出產過的音樂人是這樣。那么,接下來呢,給我們帶來了新鮮感動并讓人難安的劉堃和他的低苦艾會怎么樣呢?披紅戴綠還是穿盔戴甲,他們這種內斂的純厚能給現在音樂界的非音樂時代帶來悠長的回聲嗎?
但我們需要知道,目前唱片業的濃妝艷抹只是蕭條的前奏,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了類似低苦艾這樣帶有鮮明特點和獨立精神的樂隊,那真就不應該期待什么了,不同的方向。難道不是越多越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