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才是刺激，而不是逃避

也許正是崔健的這句歌詞鼓勵了我，在猶豫了一陣之后毅然前往北京，并且連個同伴都沒有找。我要去看曾經無比妖媚的偶像BrettAnderson，去看夢寐以求震撼的Nine Inch Nails以及前朋克與華麗搖滾的始祖New York Dolls，還有被稱為“最后的雷蒙斯”的Marky Ramone，Public Enemy這樣的絕對大腕，作為一個喜歡歐美流行音樂更多的樂迷，我深知這樣的陣容意味著什么，內心一股莫可名狀的；中動最終戰勝了之前的猶豫，也許是試圖為將來尋求一些記憶，也許是再試圖用激情延續失落的青春，即使沒有太大的期望，但也總好過瑣碎的工作與沉悶的現實。

第一天：重拾被遺忘的性感

第一天到朝陽公園的時候正好趕上New York Dolls，下午5點左右，在被稱為“萬人草坪”的主舞臺下聚集著大小帳篷各色人等。相對于New York Dolls對西方朋克以及華麗搖滾的影響，他們在中國的名氣要小許多，并且這支資深樂隊重組后只剩下當年的主唱和節奏吉他，但還是引發了現場最熱烈的Pogo。他們沒有穿高跟鞋也沒有化妝，只是穿了件紅色的上衣和臉上的皺紋遙相輝映。沒有太多形式上的招搖，其間他們還翻唱了一首Janis Joplin，盡管天色還沒有暗下來欠缺燈光對氣氛的烘托，但是純正的布魯斯和幾個垂垂老人還是像差不多老的滾石樂隊一樣給人感動。

大約7點左右都在期盼的Brett Anderson上臺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燈光和舞臺布置讓演出更有感覺，但這些都趕不上Brett Anderson出場帶出的呼喊，流暢的英倫吉他響起，身著西裝的前山羊皮主唱分外妖嬈地手握話筒，剎那間讓人恍如隔世。之前對現場演出的懷疑一瞬間煙消云散，Brett Anderson熟悉的唱腔以及嫻熟的舞臺動作讓現場為之瘋狂，不時扭動的腰肢以及手中揮舞的話筒和口中的吟唱以及吉他旋律渾然一體。和幾年前在北京的冷遇不同，此番的Brett Anderson很投入并且深情，演到興處不僅脫下外套，雙腿跪地，甚至推開保安跳下接近兩米的舞臺和樂迷握手。通過大屏幕能看到他臉上被歲月刻畫下的皺紋，并且這畢竟不是那個更純正的完整的Suede，是啊，如果當初的吉他手Bernard Butler也在該有多么完美，但是不能太過奢求，這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場景。《Lore is Dead》、《Trash》、《Beautiful Ones》、《BvThe Sea》、《Saturday Night》這些經典曲目以及招牌的漂亮真假聲轉換，讓臺下的樂迷無不洋溢著幸福與陶醉，《Beautiful Ones》時候的全場大合唱，在回味和憧憬交織中達到高潮。許多人在其中找到久違的青春與律動，許多人在Brett Anderson的臉龐和腰肢中找回失落的性感，這也正是最好的音樂的開放和自足，Brett Anderson自己在場上按響鍵盤的時候，所有的顧慮都可以打消了，你只需閉上眼睛或者搖起腦袋，或者放開喉嚨揮舞雙手。

當晚壓軸的Public Enemy要更懂得入鄉隨俗，Chuck D不僅穿上要姚明在火箭的11號球衣，兩位成員還穿上八路軍服走正步敬軍禮并且耍了兩下中國功夫，與Suede和Brett Anderson的影響相比，PE的說唱在國內就更顯得偏快。也許我們真正的街頭文化和說唱音樂還只是剛剛起步，Hip-Hop擁躉遠不比Brit-Pop樂迷人多勢眾。但這支被稱為“黑人社會的CNN”的Hip-Hop始祖的樂隊不僅帶齊了吉他、貝斯和鼓，樂手們更是把Jimi Hendrix、Led Zeppelin以及Beatles的經典橋段隨手拈來。作為主力MC的Chuck D在熱了一陣身之后漸入佳境，調動現場氣氛的本領逐一顯現，甚至到后來大牌鼓手Marky Ramone也出現在臺上為他們打鼓，剛下臺的Brett Anderson也加入到合唱的隊伍，中國搖滾教父崔健也跑上臺和他們一起說唱“超越那一天，超越那一天，PE就在身邊……”

第二天：在充盈的噪海飛翔

第二天去現場的時間早一些，正趕上國內的瘦人樂隊演出的尾巴，或者是因為天氣原因，午后太陽灼曬下大家都懶洋洋的，用主唱戴秦的話說，他們的樂手也打不起精神并且出錯頻頻，于是有這樣的感覺，前面的幾支國內樂隊都是為了給其后的國外大牌暖場。結束時戴秦試圖解開褲帶被工作人員帶走引起一陣哄笑。而接下來的一支日本樂隊也有些有氣無力，因為沒有主唱沒有人聲更顯得不太和諧，只有最后的砸吉他扔鍵盤讓人高呼，還是日本人有錢。好多人都坐在草坪上或者做著別的活動。大家都在等，因為大家都有著鮮明的目標，甚至有一家電視臺采訪一位在現場盤坐藤椅的老太太，她老人家說：“為了看崔健。”

接下來是Marky Ramone，這位是著名朋克樂隊Ramones的鼓手，開始真正帶動第二天現場的情緒。光陰荏苒，當年的朋克英雄都已紛紛謝幕，所以“最后的雷蒙斯”幾乎成了緬懷和嘆惋。Marky坐在鼓后面還是能敲出干脆縝密的鼓點，新的樂手和新的主唱，都是Ramones的老歌，簡短并且重復，在每首歌開始之前吉他手都要大吼一聲、1234，變成了一個很搞笑的標志，主唱更是低調得一塌糊涂，因為他知道，真正的主角是鼓旁邊那位，Marky也不時和樂迷打著招呼，很有神韻，但僅僅是神韻而已。畢竟那幾位“Ramones”已經謝幕了，但就是這簡單的鼓也可以讓我們的新褲子們學幾年的。

晚上7點，最熟悉的崔健也在千呼萬喚中上場，這已經是第三次看老崔的現場，所以已經不再那么激動，但看到舞臺上的鐵皮水桶和中國大鼓，就知道有的可玩兒。之前還擔心劉元能否登場，因為之前和竇唯合作的，不一樣樂隊正在深圳演出，當看到熟悉的八角帽的時候終于舒了口氣。崔老師以《紅先生》開場，接下來的《飛了》、《寬容》、《盒子》、《像一把刀子》等還是讓人心潮澎湃。稍微遺憾的是沒有唱《花房姑娘》和《一塊紅布》。幾個人的狀態都不錯，尤其是三兒和貝貝的兩架鼓，讓最鐘情節奏的老崔很是受用。崔老師自己也說要把最好的狀態呈現給這場在家門口的“國際交流”。一首很慢的新歌《All Side Girl》，據說是為奧運會以及婦女朋友寫的，還說這是第一次用英文寫歌，一股苦大仇深的勁兒只讓人聽出了“悲壯”，估計婦女朋友都不會喜歡。終于在現場聽到了久仰的用豎笛和橫笛伴奏的《時代的晚上》，“是不是我越軟弱越像你的情人兒……讓我安慰你度過這時代的晚上……”，在《解決》和《紅旗下的蛋》的時候又是一輪的大合唱。在最后的《超越那一天》的時候，崔健似乎是延續從深圳開始的慣例，又邀請十位姑娘上臺伴舞，說要紀念香港回歸十周年，結果只上來九位，倒也皆大歡喜。這可以稱得上是筆者看過的最好的崔健的現場。

9點左右，Nine Inch Nails上臺，剛開始的音效稍微有些渾濁，讓人在激動之后還是有些緊張，一旦設備影響了演出該有多么煞風景。但是15噸的音響和舞臺設備不是吃干飯的，在演練了兩首之后樂隊狀態開始釋放，“最好的崔健”這時候也成了暖場樂隊，Trent Reznor的嗓音幾乎沒有任何退步，而且狂嘶爛吼了兩個多小時后，一點沒有疲勞的感覺，Nine Inch Nails完美地在現場再現了唱片中的細節，音樂層次，華美的音色。復雜之極的結構統統展現出來，Trent Reznor和揮舞著吉他的樂手就如同鬼斧神工。一塊巨大的屏幕，造出了眩目的、具有科技感的視覺效果；并且舞臺特別設置的鐵籠，Trent Reznor吼出的那首《Eraser》。現場效果太震撼了，從電子設備到工業噪音吉他，Trent Reznor攜樂隊制造出的噪音聲浪讓人目眩神迷，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砰砰的聲音，作為Trent Reznor自己的樂隊，其余幾個樂手也是配合默契讓人嘆服，Trent Reznor整個過程沒有說一句廢話，完全是用嗓音和音樂在訴說。但他說他感覺到了自己被尊重，他也確實給出了在中國內地最為震撼的現場演出。那個很帥的吉他手在最高潮的時候砸了吉他，之后演出竟然還沒結束，Trent Reznor又按著鍵盤唱了兩首，那是一種高峰體驗之后的余音緲緲，工業噪音把整個人籠罩，把全部的思想淹沒，讓人沉浸在全部想象力的意識里，跳躍，流連。好，這是最好的現場演出，出乎意料的好。登時覺得所有一切的混亂，困頓，疲憊，偽善，客套，空虛，抱怨。回憶，猶豫，以及老崔，統統都可以忽略不記。

從Brett Anderson，到老崔，到Trent Reznor以及Nine Inch Nails，北京流行音樂節的兩個晚上讓人感覺，作為一個樂迷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可以不必計算得失，不用計較成敗，甚至不必去關心糧食和蔬菜，不必去追問行動的意義與價值。當音樂響起的時候，甚至可以短暫得忘卻今昔何昔，忘卻自己，忘卻那些無名的神秘的說不出的傷感，忘卻那些現實生活中泡沫般的喧嘩，去享受因為想象力和天才營造出的靈動與隨意，刺激與緊張，以及再難尋覓的躁動之后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