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打工漢，十二年為老板撐起塌下的天

2006年9月11日，從貴陽第一勞改農場走出來一個人，等候在門外的幾個漢子急忙擁上去圍住他，出來的那個人緊緊抱住他們，激動地說，謝謝弟兄們。在為他設的喜筵開始前，他又收到那群漢子交給他的一口厚厚的賬本和一本存折，這位5尺漢子頓時淚流滿面

禍從天降 好老板身陷囹圄

王貴明39歲，是貴州省安順市人。1988年王貴明高中畢業后就一直在貴陽打工，并和來自凱里鄉下的楊金寶、段紅超等人成為好朋友。1991年8月，王貴明在云巖區投資辦了一家印刷廠，把楊金寶、段紅等人招進廠里。工作中王貴明要求工人們嚴格把關，不合格的印刷品堅決不準出廠。憑著過硬的質量、優惠的價格，到1993年1月，王貴明開始逐步收回投資。王貴明這時了解到—種新型的全自動彩印機的印刷效果非常好，清晰度高。色調逼真，現在客戶對印刷質量要求得越來越高，為了能適應市場的需要。王貴明一咬牙，要攬瓷器活，就得有金剛鉆。1993年4月他用剛收回的3萬多元買了兩臺全自動—體彩印機。這時廠里的流動資金不到1000元了。

適逢1993年春播來臨，但偏偏做的那幾筆業務的錢又未到賬，楊金寶他們也明白此時廠里的難處，誰也沒提支錢的要求。王貴明考慮到自己的工人都是農民，春播急需錢買農藥、化肥、種子等，不禁心急火燎，萬一誤了春播，就要影響他們一年的生活了。最后，王貴明幾乎以零利潤接了三單業務，讓工人們順利拿到工資，解了春播之急。當楊金寶他們得知王貴明幾乎是以零利潤接的業務時，都感動了。

1993年7月，來自都勻的吳能發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他的母親突然病重，急需一筆住院費，吳能發急得直哭，自己一個窮打工者，能有多少積蓄啊!當王貴明了解到這一情況后，馬上拿出500元錢給吳能發，并叫楊金寶組織大家先湊點錢讓吳能發先帶回去，三天后，他得知吳能發的母親還要動大手術，就毫不猶豫地把剛到賬、廠里等著急用的買紙款1萬多元全部借給吳能發，他說，錢沒有了可以再掙，可娘只有—個。吳能發接過錢后；“撲通”一聲跪在王貴明的面前說王老板，你是我這么多年見到的第—個把打工者當人看的人，哪怕做牛做馬，這錢我也會還。就因為王貴明的貨款未及時到位，沒紙干活，廠里整整一個月沒活干，不得不放棄兩筆已經談妥的業務。而且王貴明開出的工資也比同行業的略多，公司里誰要是有急事。王貴明總會不遺余力地幫助他們，他說，我也是打工的，誰都難免有難處，相互幫助是應該的!在工作中，王貴明和工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1993年中秋的前幾天，王貴明從烏當區談一筆業務回來，順便買了兩箱蘋果，瓜果販子還很熱情地向他推銷了一種水果刀，王貴明順便買了一把。在擁擠的公共汽車上，王貴明把水果箱放在面前，突然—個蓄著長發滿嘴酒氣的年輕人一腳踩在那兩箱蘋果上，王貴明提醒下面是兩箱蘋果，請他把腳放下來，那個長發青年眼一斜說，車內就那么窄，你這兩箱蘋果占了—個人的位置，有本事你把蘋果箱提著啊。這時，剛好司機—個急剎車，王貴明又撞著了那個長發青年，長發青年開始罵起來。王貴明見他喝酒了，就不理他。誰知那長發青年更加得意了，竟和他的幾個伙伴大肆辱罵王貴明，有幾個還動手推搡他，王貴明忍不住和他們爭起來。這下子捅了馬蜂窩，那幾個青年—邊罵—邊動手毆打王貴明，其中一拳正打在王貴明的眼角，頓時他眼冒金星。疼痛難忍，而且他們越打越兇，車內的其他人都不敢勸阻。王貴明—股無名火涌上心頭，撕扯中。失去理智的他摸到剛買的水果刀，就朝著最近的人胡亂捅去……等到其中的一個在眾人的驚叫聲中例下時，王貴明才逐漸恢復理智。倒下的正是那個長發青年，王貴明馬上請司機把傷員送到醫院。可是最后救治無效，長發青年還是死了。王貴明也隨即被公安機關帶走。

砸鍋賣鐵 工人湊錢保廠子

王貴明的家人得知這個消息后，頓時六神無主。其間，楊金寶、段紅超、吳能發等工人去探監，王貴明委托楊金寶把接下的幾單業務做好。1994年1月，王貴明以過失殺人罪被判無期徒刑，附帶民事賠償死者家屬12萬元。因為廠里—直把收回的錢用在設備的更新上，根本沒有錢，于是，王貴明委托楊金寶把廠里的設備賣掉來賠償別人。

楊金寶回到廠里，馬上召開一個全廠職工會，轉達了王貴明的意見，大伙都悶著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楊金寶說：大伙想想，王老板平時對我們怎么樣?吳能發首先說：那還用說，把我們都當兄弟姐妹一樣看。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說起王貴明幫助大伙的一件件事。楊金寶說，現在他要賣掉廠子賠錢，我們要是能替他保住廠子，對他不也是一個很大的幫助嗎?大伙一聽，都覺得楊金寶說得不錯，紛紛表示愿意湊錢保住廠子。

楊金寶首先趕回家中，把眼睛盯在家里準備修房子的1萬多元上，深明大義的媳婦聽說此事后，把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存折交給了楊金寶說，房子可以晚點修，只是不知爹媽能否等得到啊!聽到這話，楊金寶難過極了，爹媽都是70多歲的人了，而且身體不好，老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去世前能住一回磚房，就為老人這個愿望，自己節衣縮食地攢了1萬多元，準備冬天再借點錢就修房子。可是這一下把錢借出去了，這房子還能在老人的有生之年修建成功嗎?楊金寶撫著沉甸甸的存折，心里難過極了，但最后他還是決定把錢湊出去。

吳能發的妻子聽到與自家有恩的王老板急需幫助，建議把家里的兩頭耕牛賣了，吳能發說，我不在家，家里的重活就靠你了，把耕牛賣了，用什么犁田啊!妻子啊，就是我用釘耙翻，再苦再累，咱也得報答人家的大恩，沒有他的救命錢，你現在還能看到娘嗎?吳能發的媽媽聽到夫妻二人的爭論，顫巍巍地走出來說，媽也是黃土埋到胸口的人了，這條命是王老板救的，知恩圖報是祖宗傳下來的，我看家里也不能沒有耕牛，積農家肥、犁田犁土都少不得它呀，干脆家里留下一頭耕牛，然后再把我的那副棺材賣了吧!吳能發哭著說：媽，那怎么可以?老人說知恩不報，即使我走了也不會瞑目的。結果，吳能發家賣了一頭耕牛和母親的棺材，湊了沉甸甸的4000元。

這伙淳樸的山里人除了缺錢外什么都不缺，凱里鄉下的段紅超低價賣掉家里即將成林的一片杉樹，湊了1萬元；畢節的王世軍把父親手中的幾十只山羊賣了；都勻農村的袁秀芝只說自己要錢急用，非逼著腿有殘疾在家養雞的丈夫把一大群正生蛋的母雞賣了，弄得丈夫還以為袁秀芝是有了外遇，袁秀芝叫楊金寶打電話解釋了半天，她丈夫才相信，怪她不直說，又說，我雖然身有殘疾，可照樣是個爺們兒，這急人之難的道理，我也是懂得的。短短—個星期，一群窮打工漢子砸鍋賣鐵硬是湊足了10萬：元。

楊金寶把這10萬元錢如期交到法官手里。希望法官能對死者家屬做做工作，請求余下的兩萬元寬限點時間，當法官得知這10萬元錢是他們一伙工人湊來的時候，也感動了，表示可以去做死者家屬工作，緩些時日再還另外那兩萬元錢。

可是令楊金寶他們很不解的是，當王貴明聽到他們為了保住廠子而湊錢的事后，并沒表現出多大的驚喜，只是淡淡地說：謝謝你們，我這輩子是沒法報答你們的恩情了，來生咱們還做兄弟吧!神情極為沮喪。楊金寶他們回到廠里，很費解，吳能發說，這可是我老娘賣棺材的錢呀!我們拼命替你保下廠子，不圖你什么報答，只想做得有所值，你這么灰心喪氣的，我們這樣做還有什么意思?明天咱們就各奔前程吧!于是，大伙都討論著今后的去處。

陽光行動 幫助老板重拾生活信心

第二天，楊金寶又召集大伙說，如果是我們遭受這么大的變故，我們也一樣對生活絕望，王老板這樣咱也能理解。現在關鍵是廠子，如果沒有運轉起來，這些機器不還是要銹蝕掉嗎?段紅超也說，是啊!不如咱們把這個廠子撐起來，一來咱們有活干，二來才算真正保住廠子呀!聽了他倆的話，大伙紛紛點頭，于是推舉楊金寶為代理廠長，由段紅超負責賬務管理，大伙各司其職，工資由以前固定工資加提成，改為全部提成，還照原來的比例。

從此，這個印刷廠又重新運營起來，因為是老廠，以前那些客戶聽說這伙打工漢的事后，都不由得豎起大拇指，除了把自己的業務拿給他們做外，還介紹別的客戶給他們，而這伙人也很爭氣，做事認真，客戶都非常滿意，業務量越來越大，他們的干勁也越來越高。頭一個月，大家都沒要工資，除了生活開支外，又湊了兩萬元交到法院，再轉交給死者家屬。尤為可貴的是，后來他們也并沒有因為業務量的增加就提高自己的工資，始終都是按照那個比例提成。雖然這里面的人沒—個懂會計，但憑著一顆正直的心，段紅超還是把公司每次的支出，如機器維修費、出差費、貨款、工資等和每筆業務的收入，做得一目了然。有段時間，公司沒接到業務，他們硬是沒要—分工資，生活費都是從段紅超那兒先借出，下個月有業務做了，領了工資又立即補上。開始，楊金寶也曾想到請王貴明的妻子來管理這個廠子，當王貴明的妻子聽說楊金寶他們湊錢的事后，感動地說，現在這個廠子就是你們自己的了，再說我也要在家照顧兩位老人，即使王貴明在這兒也會相信你們能搞好廠子的。楊金寶只好繼續把這個擔子挑著。

從王貴明被捕起，他就十分沮喪。1994年1月，王貴明進^貴州第一勞改農場改造，他的情緒更不穩定，經常抵觸領導，和幾個重刑犯混在一起。1994年7月，王貴明和幾個人打磚坯，累得腰酸背疼，原定打完磚坯后，就放假休息兩天，可剛打完磚坯的第二天天就轉陰了，眼看要下雨，農場領導就叫王貴明他們馬上把磚坯裝窯。王貴明心想，犯人也是人，怎么就不叫人休息呢?于是就邀了幾個犯人裝肚子痛，到醫院打了兩天點滴，后來這事被傳出來，王貴明在大會上被通報批評，王貴明無所謂，對站在身邊的人說，反正我是無期徒刑，你們有本事就把我往死里整，把我調到北大荒，我還順便看看風景呢!王貴明橫下心來，更不服管教，和一些重刑犯在勞改隊私下里拉幫結伙，在農場中造成很壞的影響。有次，楊金寶代表大伙去看他，農場領導說，你們有機會要多多開導他，爭取減刑。農場領導的話又一次提醒了楊金寶，王貴明要是不好好改造，就這樣消沉下去，那他們所做的—切不是白費了嗎?看來，幫助王貴明重拾生活信心，是非常必要的。

楊金寶回去和大伙商量后決定，每月都派人來看望王貴明，并把這一月來廠里的變化都講給他聽，還把廠里工作的場景拍下來帶給他，有什么重大措施都要打電話給他或是親自向他匯報，盡量給王貴明造成一種感覺，這廠里不能少了你，你必須好好活著。一年后，張紅山的兒子結婚，張紅山給王貴明帶來了喜糖，兩年來，吳能發的母親越來越硬朗，吳能發把母親常掛念王貴明的事說給他聽；楊金寶的兒子考上了大學，把錄取通知書帶給他看，袁秀芝丈夫的養雞場擴大了，帶給他一筐雞蛋，還有廠里添了哪些新設備，本月盈利多少……兩年來，大伙帶給他美好生活的信息，從未間斷，王貴明的人生態度也漸漸明朗起來。1996年3月18日，王貴明的生日，楊金寶約了幾個人一起去看他，給他帶去了生日蛋糕，王貴明感動得哭了，連聲說，我要是再辜負兄弟們的心，那還叫人嗎？從此以后，王貴明像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變得積極起來。1996年8月的一天，農場醫院失火，被起夜的王貴明最先發現，報警后，馬上到離火源最近的外科病房把白天因修水渠被砸斷腿的犯人張鵬背到安全地方，回來后又積極參與滅火行動，冒著生命危險扛出三個氧氣罐，為此王貴明受到監獄的表彰。1997年年底，王貴明以良好的表現，由無期徒刑改為有期徒刑20年。1998年，農場所在地山洪暴發，王貴明主動報名參加抗洪搶險突擊隊，在工作中，右腳被利器扎傷，仍然咬牙堅持扛沙包，險些被洪水沖走，這次王貴明榮立三等功，又獲減開一年。2002年冬天。在勞動過程中，一個犯人逃跑，王貴明來不及報告一人追去，和逃跑的犯人在冰天雪地里作殊死搏斗，硬是把他帶回場部……王貴明的這些良好表現，使得他一再獲得減刑，最終減到12年。而在這12年中楊金寶始終帶著大家認真工作，除了還清他們湊齊的10萬元之外，廠里還有了50多萬元的存款。

2006年9月，王貴明終于刑滿釋放。當天，廠里像過節一樣，到處打掃得干干凈凈，還打上一條橫幅歡迎廠長回家。楊金寶帶著幾個人把王貴明接回來后，廠里其他的人已經殺雞宰鴨做好了飯菜。段紅超把一條紅布系在王貴明的腰間，大聲說：災星已脫，紅運當頭。在大伙熱烈的掌聲中，王貴明流下了眼淚。接著，段紅超雙手捧上幾個厚厚的賬本，說，這是我們送給王老板的第—份禮物，這12年來的每一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王貴明此時已泣不成聲，楊金寶又拿出—個存折，說，這是我們送給王老板的第二個禮物，這是12年來廠里所有的盈利50萬元，今天這兩樣東西物歸原主。王貴明接過這兩樣東西，“撲通”一聲朝眾人跪下，哽咽著說：各位兄弟的情誼王貴明永記心頭，沒有兄弟們的鼓勵，我今天只怕還在打磚坯，沒有兄弟們的幫助。我出來后恐怕連碗飯都沒著落……幾個漢子抱在一起，眼睛都濕了。

(擅自《人生與伴侶》)